第三章

白月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竟然會做這樣一個夢。與肖在遠初相識的那些場景,有多久沒有想起來了呢?一轉眼,竟然已經過去十年了呢。如今,卻連回憶都覺得是奢侈。

後知後覺的,白月光發現這不是她自己的房間。轉過頭,是熟悉又陌生的房間,熟悉的是家具的款式造型,陌生的是擺放和裝修。白月光心中一凜,坐起身來,仔細回想昨天的情形。她拉著行李箱走在醫院外的柏油路上,昏黃的路燈光,微涼的秋風,勾人回憶的場景,然後?

然後她因為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奔波勞累,再加上水米未進,終於體力不支,暈倒在了路邊。再醒來就躺在陌生的房間。

這樣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在這個城市裏,也許隻有肖在遠曾經的“準姑父”家裏才會有吧。那麽,這裏,難道是刑子黎的外宅?

肚子餓了,白月光跳下床,打開房門往外走,正好看到刑子黎端了碗走過來,“總算是醒了,要不然我還要打電話叫醫生來一次。來,把湯喝了,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說著熱情的把她拉到餐桌邊,“你先喝湯,我再給你下麵條。餓壞了吧?”

白月光不好意思的點頭,“謝謝你,邢先生。給你添麻煩了。”然後端起那碗熱湯喝起來。他們之間,雖然沒有交集,卻一直知道對方的存在,若是特意說明身份反而尷尬。

刑子黎回過頭來,熱氣氤氳中她的臉看不清晰,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你好像看見我一點都不意外?”他眼裏閃著興味的光亮。

“我看見屋子裏的家具,和肖家風格很像……我想……”白月光有些尷尬,不知道這算不算揭人傷疤。

“你很聰明,跟我聽說的不太一樣。家具都是思月選的,我留著,也算是紀念吧!後來也就習慣了,沒有再換。”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晚風般的惆悵,“思月,我終是對不起她。”

白月光正在換手機電池,剛想開口說點什麽,電話就響起來了,是田歌翔。白月光看了刑子黎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田歌翔焦急的聲音傳過來,“白月,聽說他昨天結婚了……你……沒事吧?電話一直打不通,急得我差點就買機票飛回去了,到底怎麽回事?你還好吧?”

“翔翔……”白月光忍不住無奈的低喃。田歌翔還在絮絮叨叨的說些什麽,她卻覺得,隔著一個太平洋的距離,傳過來的聲音有些聽不真切。眼底有霧氣彌漫開來,白月光想歎氣,有朋友真好。

“那你也把我當朋友好了。”刑子黎端著麵條走出來。

白月光“啊”的一聲自恍惚中驚醒,發現自己竟把心中所想的話說了出來。田歌翔聽到她驚叫,忙問,“怎麽了?”“哦,翔翔,我在外麵,回去再打給你。”話才說完她就不由苦笑,回去?回哪裏去呢?她住在肖在遠的房子裏,然而,那個地方應該不再有她的位置了吧。他已經結婚了啊。哈,她又一次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女。

“怎麽,有事?”刑子黎把筷子遞給她,“將就吃點吧,我隻會下麵條。”

“謝謝。我隻是突然想起已經無家可歸了。”白月光輕笑一聲道。

刑子黎自然知道她和肖在遠住在一起,也陪著歎了一口氣,不知怎麽,對這個女孩,他有一種很親近的感覺,好像認識了很多年似的,不由自主的開了口,“要不要住到我這裏來?”

白月光一怔。想到再找房子很麻煩,這房子她其實很喜歡,已是有些心動。隻是,肖家與邢家鮮少有往來,表麵雖然和氣,底下未必不互相使絆子,何況他們還隻是陌生人,實在又有些不便,不由又猶豫起來。

刑子黎知道她的顧慮,笑道,“我們也是朋友了,隻論自己的交情就好。你又不欠肖家什麽,自己高興就好,何必擔心這些?”話語裏不自覺的帶上些誘惑的味道。白月光想了想,確實如此,她又是個任性慣了的,當即打定了主意,也笑著回道,“那就打擾了。我總覺得,邢先生像是認識很久了的朋友似的。”刑子黎鬆了一口氣,調侃道,“像賈寶玉和林黛玉一樣麽?”話落,兩人相視大笑。

“叫我子黎。”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道,“小月,你……和我聽到的不一樣,為什麽要這樣?”

“因為我要留在他身邊啊。”白月光的聲音低下去,像是自言自語,“他不需要一個聰明的女人在身邊。”她放下筷子,想了一會才又說,“肖在遠一直把我當成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保護起來,這也正是他不能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毀了我,等於毀了他相信的單純。但其實,誰能在他這樣的男人身邊呆上十年還能純白如紙呢?不過是妄想罷了。可是肖在遠不願意相信。”她吐出一口氣,說出了心裏的話,感覺好多了,她站起來,“謝謝你的麵條,手藝不錯。我現在要去看看肖在遠。”

那天晚上,白月光做了一個夢。夢裏,肖在遠倒在她的懷裏,全身是血,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她害怕得一個勁大喊,卻始終沒有回應。然後她撥電話給田歌翔,想要告訴他她的恐懼和不安,一遍一遍,卻怎麽也無法接通。場景又轉換成她一個人在田野上奔跑,她要找一個人,卻不知該怎麽找,隻能一直一直跑。

醒來時,滿臉都是淚水。她收緊手臂,身體卻仍舊顫抖不已,心仿佛空了一個洞,讓她無論如何暖不起來。

最後隻好打電話給舒舒,才叫了一句“舒舒——”,聲音就已經哽咽。

“又做噩夢了吧?不怕,隻是夢,行了就好了,我們都在,別怕,難過的話就哭出來把。唉,這些天,你一定很辛苦吧?”舒舒安慰起人來輕車熟路,她的聲音很輕,幾句話就把白月光的眼淚勾了出來。她認識白月光那麽多年,她幾乎噩夢不斷,高中和大學那幾年,常常是她半夜爬到自己的床上來,才能慢慢入睡。雖然她不曾說過,但憑著記者的直覺,丁舒舒直覺白月光有一個不堪回首的過去,使得她極度缺乏安全感。這些年跟著肖在遠,本來已經好多了,如今卻又弄成這個樣子。她一直不明白,白月光和肖在遠是那麽般配的一對,肖在遠為什麽不願娶她?

哭得夠了,白月光沙啞著聲音撒嬌,“舒舒,有你真好。”

“別拍馬屁。小月,你現在要怎樣呢?肖在遠……你再跟著他已經不行了吧?而且……田歌翔也快回來了吧?”丁舒舒一針見血,是白月光的血。

白月光瞬間收起嬉笑。是嗬,不論她願不願意去想,田歌翔都要回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