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是一夜無眠。
白月光何嚐不明白,她已經年紀不小了,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但是她就是睡不著,腦中一片清明。她歎一口氣,呼啦一下掀開被子,坐起身來,想了想,套上睡衣,跳下床,泡了一杯菊花茶,拿了枕頭斜倚在床角,伸手拉開窗簾,已是後半夜了,清冷的月光鋪在床上,竟是一片蒼涼。白月光收攏手臂,盯著床上那一片銀光,覺得喉嚨好像被什麽堵住了,空白的腦海中不時閃過些什麽,伸出手來卻抓不住。
怎麽會這樣呢?她原以為,隻要能回到這個地方,踏上這片土地,心就可以獲得安寧了。這個叫家的地方啊!可是,從什麽時候起,她也開始無法控製自己的思緒了呢?大約……就是從遇到他之後吧。
是嗬,他要結婚了呢。肖在遠,那個她傾盡一切愛了十年的男人,要結婚了。他寧可娶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也不願意要她。她離開的時候去問他為什麽。他抱著她說,傻丫頭,你對我來說是最特別的,是我心裏最幹淨的地方,我怕我自己玷汙了你嗬!
她是該慶幸還是該無奈呢,他的心裏,也是有她的,隻是永遠不是她想要的那個位置。所以,在得知婚期之後,她收拾行李,匆匆離開了那個城市,她迫切的需要一個可以讓她溫暖和安心的地方。所以,白月光回到了這裏。她是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的。後來到施家以後,每每有無法麵對的事,她都會回這裏來,讓自己的心沉靜下來。
原本她以為,隻要回到這個地方,踏上這片土地,就可以獲得短暫的安寧了。等到心裏平靜了,再回去麵對一切。
可是這一刻,淩晨時分,更深露重,那一片銀白的月光,卻教她的心微微涼了起來。她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惶恐與不安。心裏隻有一個執著的念頭:回到他身邊去,看著他,守著他!
為什麽會這樣愛他呢?白月光禁不住問自己。好像……沒有答案。最初動心的理由已經淡去了。隻是愛的太久了,成了一種習慣,像是毒藥一般有了依賴性,在長長的時光裏,他已經成為她生活的重心。現在,就要失去他了麽?白月光不敢想。以後該怎麽辦呢?舒舒說,隻不過是回到愛上他之前的日子罷了。可是,愛上肖在遠之前的日子麽?她已經快要想不起來了。那是白月光費力逃離的生活,肖在遠已經是她的信仰,一旦失去,隻怕,那個人一定在幸災樂禍的等著看她的笑話吧。也可能他早已不在乎她了吧,他不是說過麽,他們,他和她,骨子裏都是天性涼薄的人。他們最自私。
回到那些在他身邊的日子麽?不!白月光寧可去死。
就這樣呆坐著,看夜幕漸漸退去,晨光熹微,又是新的一天了。白月光摸摸自己,竟是全身冰涼。她突然像是夢醒了一般,跳下床,梳洗,收拾,甚至來不及通知任何人,便匆匆踏上了歸程。
直到飛機起飛,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整個人才鬆懈下來,這才發現自己有多麽瘋狂。她不由失笑,二十六歲了,怎麽還是那麽毛毛躁躁呢。又或者,所有牽扯到肖在遠的事情,她都沒辦法冷靜吧?
肖在遠,想起這個名字,她就莫名的不安。一定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她的直覺一向很準。可是,今天是他結婚的日子啊,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下飛機以後,才開手機就接到了舒舒的電話,白月光的心“咯噔”一下,舒舒是記者,肖家當家人的婚禮必定是要全程報道的,她來電話,是不是就是說真的出事了?白月光咽了咽口水,顫抖著接起電話,不等她開口,舒舒的話就已經傳過來,“小月啊,你怎麽一直關機,快點回來吧,出事了!肖在遠受傷了,一槍打在腹部,現在還在醫院搶救呢……”白月光覺得自己有些站立不穩,她把全身的重量壓在行李箱上,輕聲問,“哪……哪家醫院?”掛上電話,她就飛奔出去攔出租車。
白月光感到的時候,手術室的紅燈剛剛滅掉,躺在病床上的肖在遠被推了出來,緊閉著眼,臉上毫無血色。白月光隻覺全身一軟,就要倒下,舒舒幾步趕過去扶住她,“子彈取出來了,沒事了,沒事了小月,他很快就會醒過來。“
“沒事了?沒事的……”白月光抓緊那隻扶她的手,口中無意識的低喃,然而目光卻沒有離開過那張蒼白的臉。她不是不知道他的生意和黑道有涉,他從前也受過大大小小的傷,但她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害怕過。因為她一直都在他的身邊,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和他一起赴死。可是這一次……她為什麽要離開?為什麽要留他一個人?
是嗬,他要結婚了,今天就是他大喜的日子。
直到這個時候,白月光才注意到一身白紗的新娘,白色婚紗上的血刺痛了她的眼,一切都在提醒她,是為了這個女人,他受了傷,他幾乎死去。
“和我說說吧,怎麽回事?”白月光徹底的冷靜下來。跟著肖在遠那麽多年,她很清楚該怎麽處理事情。慌亂——那不是肖在遠需要的,也就不是她白月光該有的。
“肖在遠之前沒有公布新娘人選,所以……大家都以為新娘會是你。那槍,是朝新娘開的,被肖在遠擋住了。”舒舒說。就是說,對方以為新娘是她白月光,並且算死了肖在遠不會不顧她,所以朝她開槍。或許這就是肖在遠的目的吧,引蛇出洞。可是,他撲過去的那一秒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有消息嗎?”白月光轉向肖在遠的助理林默。
“當時我在車上,因為要送少爺到醫院,所以沒有及時控製住場麵。槍是消聲的,在人群中開槍,我們抓不住。對不起,白小姐。”林默很是內疚,保護少爺原本是他的職責。
白月光擺擺手,“有懷疑的對象嗎?”
“我開車來醫院的路上,聽見少爺說了一個名字,林月萍。”林默躊躇著道。
“啊!”白月光輕呼一聲。是她麽?那就難辦了。這個女人可真難纏,肖在遠那樣退讓都沒能讓她有所收斂,反而是變本加厲。真是讓人頭痛啊。
可是,肖在遠永遠也不會真的與她為敵的吧?
“是藝都的當家大小姐?”舒舒插口問。白月光無奈的點點頭。
說起來,這個藝都的當家人,倒真算得上是個“大”小姐了,到今年她已經快五十歲了,卻一直沒有出嫁,所以仍然還是林家的大小姐。
而這位林月萍小姐,,和肖家的淵源頗深。當年,她和肖在遠的父親肖思澤訂婚,但是肖思澤卻愛上了肖在遠的母親安幼芬,一個貧寒的書香世家小姐,並且排除萬難娶了她。從此以後,林月萍就開始和肖家作對,並且破壞了肖家的另一門婚姻。肖在遠的姑姑肖思月,本來應該按家族安排嫁給另一個大家族的繼承人,但是林月萍從中作梗,這次聯姻便失敗了。有趣的是,那位肖小姐也是另有所愛,與肖家鬧的水火不容,最後反而和林月萍成了至交好友。而肖在遠,因為他姑姑的關係,對林月萍一直很尊重,對她的刁難也頗為忍讓。
這些事情,不論是資深記者丁舒舒,還是號稱“最了解肖在遠的人”的白月光,都非常清楚。
“那這件事就這樣算了?”舒舒忍不住問。
“誰知道呢?等遠醒來再說吧。無論如何,這……是他的私事。”白月光有些尷尬的說,雖然知道那件事別人不可能知道,但她自己每每想到,都是滿心的難堪。
病房的門打開,肖醫生走出來說,“他醒了。你們進去看看吧,別呆太久。回來了就好,他也有他的難處。”這最後一句是對白月光說的。這位醫生說起來也是肖家的長輩,以前常常給肖在遠處理傷口,和白月光算是很熟了。她點點頭算是知道了。
肖在遠依舊蒼白的厲害。他們在床頭站成一排,他看見白月光,便笑道,“我以為你還要賭氣幾天的,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看來我哪次受傷都瞞不過你。”“別貧了,”白月光歎了一口氣,“我也不想回來的,但是心裏不安,果然你就出事了。”又使勁給他按按被角,拿起一個蘋果來削給他,“你以後也小心些吧,這種冒險的事……”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白月光急忙打住。“讓你擔心了,我以後會注意的。其實我心裏有數。”他邊吃蘋果邊故作輕鬆的說。
“時間差不多了,讓病人休息吧。我們先回去。”舒舒提醒道。
“我留下來守夜吧。”新娘搶著說。剛剛肖在遠和白月光之間的那種默契,讓她心裏十分不爽。這些事本就該是她這個做妻子的來做。
舒舒和白月光對視一眼,又都去看肖在遠。“也好,小月今天一定累了,先回去休息吧。”他說。
白月光無聲的點點頭,出得門來,回頭關門的那一刻,看到新娘子倒了水,親自送到肖在遠的嘴邊。她合上門,那一瞬間,腦海裏蹦出了一句話,從此蕭郎是路人。她自嘲的笑笑,從一開始不是就已經知道是這樣的結局了嗎?為什麽這一刻還是會心痛。
至少,她擁有了他十年的時光,那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十年。
走出醫院,天已經全黑了,秋天的晚風挾著涼意撲麵而來,白月光禁不住打了一個哆嗦。拒絕了要送她的林默,她沿著柏油路麵慢慢的往前走。地上的梧桐樹葉厚厚的鋪了一層,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最寂寞的舞蹈。昏黃的路燈光斜打過來,灑下斑駁的樹影,透出薄薄的暖意。心,很容易就飛到了年少時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