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掙紮 下
門口不遠處，青鬆跪在空地上，下麵是荊棘的草，雙臂高舉著一塊石頭。在太陽下曬著。
軒宸站到她麵前。
“她醒了嗎？有沒有大礙？”青鬆終是忍不住顫抖的問道。
“醒了。”軒宸道，“起來吧。”
青鬆搖搖頭，繼續跪著。“起來，別被她看到。”軒宸說道，就往外走去。
這是一個小村莊，這是最外圍的兩個小院落，緊鄰著一座小山，軒宸向後山走去。
青鬆閉上眼，兩行眼淚落下，慢慢放下石頭站起來。走到玉語門前，望著那門發呆。
過了一會兒，後山傳來遠遠的，幾不可聞的慘叫聲。
張妖孽看著軒宸平靜的將那人的皮順著傷口慢慢的一片片撕下來，然後慢條斯理的用葉子細細擦拭那傷口，那是一種可以消炎的草藥葉子。
那人的麵容已經變形，“啊啊，我們都說，都說了啊，還不行嗎？殺了我吧，求你了！”
“哼。”軒宸冷笑一下，“不行，還要看著你的妻女如此之後，我會考慮的。”
那人倏地瞪大了眼睛，另外三人開始歇斯底裏的喊道“你這樣會下地獄的。”
“哦？地獄？很好，很希望……在那裏還可以見到你們。”軒宸輕輕笑著。
張妖孽甚少見他笑得這樣明顯，陽光下打了個冷戰。當時被自己一擊斃命的人，真的……很幸運不是嗎？
隻是想到那一幕，張也後悔殺了他。淫/人妻女，強暴女人，這樣的人萬死不辭。
軒宸又依法炮製了另外幾個，然後擦了擦手，“她醒了。”張妖孽張了張嘴，想問，最後隻能問道，“燒退了嗎？”
“好些了。”
張妖孽點點頭，“我去替青鬆了。”
“不用去了，我讓她起來了，你們都暫記著，別讓她看見。”說著轉身走了。
軒宸來到左邊的小屋，推門進去。
軒澤坐在床上，嫣然正在給他喂藥。看到軒意進來，忙放下碗坐到一邊。軒澤看著他，問道“怎麽樣了？”
“燒退了，醒了。”軒宸平靜道。
“那就好。”軒澤笑道。
軒宸沒答話，“你怎麽樣？”
“慢慢養著，急也急不來。”
軒宸點點頭，出去了。
軒澤從開門的瞬息看到原本跪在外麵的人好似坐在那兒了。（玉語真的隻是受傷嗎？軒宸從來不虐待下人的。）看著宇嫣然遞過來的藥。（這個女人好像也知道什麽，總是默不作聲。）
軒宸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玉語房門開著，玉語抱著青鬆在說著什麽，走近了，隱隱約約聽到是，“你還好吧。”“嫣然怎樣？”聲音聽起來有些艱難，斷斷續續的低沉。
玉語看到了軒宸，立馬鬆開青鬆，躲回房關上了門。
青鬆回頭看著軒宸，臉上都眼淚。
軒宸默默站了一會兒，走近前去，推了推門，鎖上了，敲了敲。沒人回答，“玉語，開門。”
依然沒有動靜，“我數三聲，不開我踹門了。”
“一”
“二”
“三”
門依然沒開，軒宸卻終是沒踹，低頭站在那門前。默立著。青鬆退後一步站在旁邊。
站了一會兒後，忽聽到裏麵“哐當”一聲，碗摔碎的聲音。
軒宸飛起一腳，砰的一聲將門踹開，門板砸在牆上發出巨響，木屑飛舞之間，隻見玉語坐在床邊，正彎下腰去摸一片碎瓷，抬著頭呆呆的看著他。
軒宸飛快上前，一把將玉語拉起抱住，“你要幹嘛？！”
玉語嚇一跳，“揀、揀碗。”
軒宸似是不放心將她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然後緊緊抱著她。
玉語正準備推開他，忽聽到耳邊有抽泣聲……玉語呆了呆，推了推軒宸，卻推不開。
直到有濕潤滲進頭發，玉語才確信，軒宸真的哭了……心裏一酸，緩緩伸手抱住他。
為什麽要哭……你為什麽要哭。不要哭……玉語輕輕的拍著軒宸的背。
青鬆在門口輕輕帶上門。
現在的情景看起來有些奇怪，明明是玉語受到傷害，卻似乎是她在安慰軒宸。
玉語被軒宸的眼淚嚇到了，她沒想過這樣的人也會有眼淚。接著而來的就是撕心裂肺的痛不可擋，也許自己本來揪心的，是這些事情，不僅僅是會傷害到自己，還會傷害到和軒宸之間。
當真的看到軒宸的難過傷心之時，這種痛卻如此銳利，遠遠超過了玉語的預料。
這樣銳利的痛漲得五髒六腑都要爆裂開來，卻流不出眼淚，所有的情緒就這樣被堆積在體內，玉語隻覺得頭痛欲裂，然後就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是被軒宸掐人中掐醒的。睜開眼看到的是軒宸焦急的神色。
“感覺怎麽樣？吃點粥吧？”軒宸擔憂的說，躺了整整三四天，沒有吃東西。
玉語點點頭，軒宸出去了。不一會兒功夫端了一碗粥進來，用勺子喂玉語一口一口吃了。粥已熬得很爛，幾乎就是米湯了。玉語很快吃了一碗。
軒宸將碗放好，拿毛巾給玉語擦了擦嘴。玉語又開始往床裏麵縮。軒宸也不強她，隻是坐在床邊，幫她掖好被子，又用手摸摸她的額頭，“不燒了，再睡會兒吧。”
玉語沒吭聲。
軒宸坐在床邊，聽著她的呼吸聲漸漸平穩。晚上軒宸就在床外側合衣躺了一夜。夜裏玉語幾次驚叫，軒宸輕拍著她將她喚醒，然後又看她逃離自己的懷抱瑟縮在牆角，大睜著眼睛，終是在虛弱下慢慢昏睡。
軒宸一夜無法入睡。
接下來幾天，軒宸幾乎寸步不離，不管玉語怎麽讓他走，他都堅定的守著。他不想讓她慢慢的就完全退到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裏去。他一定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而且他知道比起自己，她更怕見到其他人。所以除了第一天她打開門問了青鬆、嫣然和大皇子的情況，就再也沒有跟其他人說過話。
關於這一點，軒宸是欣慰的，起碼她還肯從他手裏吃東西。在晚上做噩夢時，自己抱著她，她會下意識的往自己懷裏鑽，會叫自己的名字，隻是在清醒以後又迅速逃開。
這樣的她讓軒宸心疼不已，他知道她是不肯麵對了。如果隻是不愛自己，他可能還好受一點，可是當她夜裏睡熟之後下意識的窩在他懷裏的時候，軒宸的心就像被人生生的撕碎一般，她潛意識裏渴望他的愛她保護她，可是她卻又自覺沒有資格了吧？其實真正沒有資格的人是他才對啊。放她一個人，又受到這樣的傷害。
玉語這次醒來以後，回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曆曆在目。每絲每毫的感受都依然清晰，回憶是痛苦的，可她會不由自主的一遍遍回憶。那種不堪和恥辱，雖然她心裏明白這不是自己的錯，可是這種被淩辱的羞恥和痛苦卻是不會淡化，還有麵對心愛之人的難堪，也並不會因此而減輕。
她隻是不會因為這個輕生，隻是如此而已。第一天軒宸衝進來抱住她的時候，她很快就知道了，軒宸是怕她想不開。她不會。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有勇氣完全麵對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麵對軒宸。
尤其是軒宸說是他發現她的，那麽，他都看到了吧，她滿身汙穢的樣子，被其他人淩辱的樣子。這樣想想都足以讓她發抖。
到第三天晚上，軒宸終於熬不住睡著了，夜裏玉語醒來了，不是噩夢，隻是口渴，迷迷糊糊之中，看到軒宸合衣睡在旁邊，一隻胳膊還搭在自己手臂上，護衛般的姿勢。
眼睫毛還是濕潤的，眼眶紅紅的……他又哭過了嗎？玉語心疼的將手指輕輕撫上他的眼睛，沾染了一些濕潤，然後將指尖含/入嘴裏，苦苦的，眼淚的味道。
玉語有些心酸，看著窗外的月光，覺得有些灰心。為什麽會這樣，見到他，不是應該開心的嗎？為什麽發生這樣的事情。以後，要怎麽辦？真的可以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心安理得的嫁給他，然後甜蜜的過下去嗎？好像辦不到，起碼目前辦不到。
玉語現在甚至怕跟他對視。怕看到他眼裏有嫌棄和冷漠，也怕看到他眼裏有憐惜和心痛，無論哪種情緒，都是在提醒她，她被淩辱過的事實。而且更可悲的是，這樣的淩辱已經完全的展示在她所愛的人麵前了。
玉語知道，這樣的想法和情緒也許不健康，但她辦不到，無法摒棄。
一個月後，張妖孽和宇嫣然帶著大皇子軒澤到了最近的大城市武寧城通知了守城官，兩周後返回了都城。皇上冊封軒澤為永安王，軒宸為九靈王，加封儀式上軒宸沒有出席。
宇蕭得勝歸來，拜定國將軍。李大人治水有功，擢升為從三品。
張妖孽私自離宮，但護送大皇子回宮，功過相抵，仍任禁衛軍及燕雲處總管。皇上欲將宇嫣然賜婚給大皇子，宇嫣然固辭。
玉語隻聽村中的百姓議論說大皇子封了王，李家的公子得勝歸來，拜了將軍。
玉語仍跟軒宸和青鬆住在那個小山村裏，每日就曬曬太陽，青鬆打掃衛生，軒宸做飯兼照顧玉語，端茶倒水梳頭洗臉，軒宸樣樣都親自來。
玉語還是有點怕見人，總是呆在自己的小院子裏，即使見到軒宸也仍然很少話，大部分時候都是靜默的，也很少笑。軒宸隻是陪著她發呆，隔三岔五的上山打點野味。平時吃用的柴米油鹽是跟村裏的人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