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阜國初春迎帝母,太後怒闖宣德殿(下)

話說太後攜著良怡從孝慶宮出來,原本怒極的太後似乎並不屑於在人前展露,而端得一副疏離淡漠的神情。

良怡被那個宮女抱著,隨在太後身後,隻摟著那宮女的脖子,鼻翼間些縷清香,使人心怡,可快步而冷意的腳步聲,又讓良怡心底發顫。

繞過了幾個宮殿,太後身邊那個老宮女才趕著步子,快步上前,給太後披上了青膁披風,屏退了身側的人後,才輕聲在太後身旁說:“奴婢聽聞,有一大將落於陳府,先前皇上隻是疑慮太後,便封嵐華郡主。約是半年前,才確實曉得此事,又恐突生枝椏,便選在太後入宮,人人迎接之時,先封公主,再拘宮內,以約束陳府,使得大將無翼,不展身手。”

太後看了眼那老宮女後,說:“可惜皇上還是不夠周全,偏偏不知這劉氏是何等膽大的人。當年敢獨闖陳家軍營,今日也敢攔在哀家宮前,以祈周轉。皇帝心懷天下又如何?終究是雄心有餘,細致不周。”

良怡被宮女抱著,跟在了太後五步之外,不曾聽到太後的隻言片語,可一直探頭,卻不見劉氏蹤影,也越發覺得不安,想要喊,又想起劉氏先頭吩咐過,不讓自己出聲。便緊抿著唇,一路探頭看著宮人身後。

直到那宮女隨著太後,停在了宣德殿前,良怡依舊不曾見到劉氏的身影,卻被老宮女牽到了太後身側。

老宮女上前,剛要對守在殿門口的太監說太後到來的話,便聽那太監搶先道:“皇上吩咐過奴才,太後娘娘剛回宮,不宜過於勞累,請回宮中休養片刻,過會兒皇上便會去請安。嵐華郡主便由奴才帶入殿中吧。”

良怡見到那太監伸過來的手,一急就拉著太後的披風,往身後躲。

太後一手拉過良怡的手腕,把良怡牽著在身側。而那老宮女見這太監端得很是無禮,抬手就是一掌甩在太監臉頰上,喝道:“你好大的膽子!在太後跟前也敢造次,成何體統!”

那守門的太監似乎這才反應過來,忙跪下磕頭。而宣德殿的眾宮人們,也跟著跪下,良怡聽著膝蓋叩在地上的聲音,不禁對這宣德殿產生了懼意。

那太監邊磕著頭,邊說:“是奴才莽撞了。可皇上吩咐下來,未經通報,任何人不得入殿啊!請太後娘娘恕罪!”

“那還不去通報……”

“好了!”太後見老宮女吃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臉色很是淡漠,出聲喝止,又對那磕頭的太監說:“恐怕就是通報了,哀家也入不去這殿吧。”

跪著的太監一聽,忙說:“奴才這就去通報,太後娘娘息怒!”話雖是這般說著,可卻依舊跪著,隻管磕頭,也不入內通報。

就連站在一邊的良怡,也覺得這太監口是心非,分明攔在了門口,卻又說要去通報。良怡心裏對這太監嗤哼一聲,臉上卻是不看那太監,而是抬頭看著太後。

太後拉著良怡的手,依舊輕緩溫潤,可語氣之下,卻厲風大起:“哀家哪裏需要息怒。來人,將這奴才拉下去,把這無用的腿給打折了!”

太後話音一落,良怡便見身後快步走出兩個侍衛,架起這個跪著的太監便拉著走遠。

“還有誰要去通報的!”太後一聲喝下,驚得宣德殿宮人連連磕頭,可卻無一起身通傳,隻口中喊著該死、恕罪。

太後見狀,冷哼一聲,點著頭也不再多說一句。牽著良怡的手,就要直接步入宣德殿。

路中的宮人們隻管磕頭,無人敢阻攔帝母鳳駕。守在殿前的侍衛見太後要硬闖,臉色鐵青著走前一步後,手撫刀柄,兩人雙肘交疊,攔住了太後。良怡緊握著太後的手,見這侍衛雖有猶疑,卻還是堅定著攔下了太後,良怡這時倒也說不上是怕,還是懼,隻抿唇不語,卻也不退後躲著。

太後見這兩個侍衛的姿態,不曾糾結分毫,直接便朝著禁閉的宣德殿門喝道:“難道皇上要弑母嗎!”

話音剛落,那兩個侍衛頓時神情大悚,忙屈膝跪下。

宣德殿門也應聲而啟,開門的兩個太監一見太後,便慌忙跪在地上。太後此刻麵色不愉,緊抿雙唇地看著殿內,拉著良怡便邁了進去。

良怡跟著太後進到殿內,才看見裏頭有一人靜坐正位上,他頭戴金底皇帽,兩耳垂黃穗,穿著江涯海水坐龍蟒袍,一手撐在桌沿,一手將茶杯置放在太監手中的托盤上,神色平恰,甚至於還略帶著笑意。

見太後進入殿中,皇帝在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太後跟前,一手托起太後的手肘,笑著輕聲說:“母後剛回宮,何必親自駕臨宣德殿?兒臣讓那些奴才勸母後回孝慶宮,也是出於好意,想母後多加休息,別過於勞累。”

良怡剛進到殿內,便被一個太監牽著走到了一個側椅上,見太後和皇帝都坐下了,那太監才將良怡抱上椅子。

良怡直著背脊坐好,低頭絞著寬大的衣袖,一邊又怯怯地抬頭看著太後和皇帝那邊。

太後施然置下茶杯,語氣冷淡地說:“哀家多年在大理寺吃齋念佛,皇上忙於政事不能前來,或者皇上並不想見到哀家,可哀家萬分惦記著我的好皇兒。這剛回宮,便想著皇上了。”

“兒臣亦時常牽掛母後,隻是現在兒臣確實忙於政事,倘若母後無要緊事,不如先回宮,過會兒兒臣便會前往請安。”皇上順著太後的話,輕笑著說,就吩咐太監恭送太後。

良怡身邊的太監聽到皇帝吩咐,就要過去恭送太後,可見太後依舊一副淡恰的樣子坐在椅子上,不曾有絲毫想要離去的姿態,便一路躊躇著想要上去,又不知是不是真要去恭送太後。

太後見那太監唯唯諾諾地走到身側,順著便將腕上一串鏤空雕佛念珠卸了下來,遞與太監道:“哀家聽聞皇帝要賜嵐華為公主,今日初會一麵,倉促之下也無其他,你便替哀家將這念珠一串給嵐華,權當是那賀禮了。”

良怡見那太監如同得了什麽奇珍異寶般,歡喜著回來,可她還沒接過太監手中的念珠,就聽到皇帝驟然冷漠下來的語氣。

“母後離宮多年,竟然也有如此聽聞,當真讓兒臣驚詫。”皇帝不等太後開口,起身便朝太後低頭揖禮,朗聲道:“朕今時忙於政務,母後身為後宮之主,不宜多待於宣德殿。兒臣、恭送母後。”

“政務!”太後聽聞皇上開口,也不理那恭送之言,拍桌而起,怒極喝道,“當年哀家為你拉攏朝臣,連哀家的親兄弟也遭人暗殺,陳家的老祖宗,半個腳都進了棺材的人,還為了你征戰沙場,就是為了不讓兵權落入你伯叔們手上!就是最後,哀家為了讓你接手這政務,哀家以後宮過多幹政的罪名,自貶大理,好讓他們不將忠心附我!好讓你這個皇帝收攏臣心!現在你敢跟哀家說忙於政務!你倒看看這所謂的嵐華公主!”

太後一手指著坐於遠處的良怡,一邊說:“當真的莫大的榮寵啊!哀家當年是怎麽和你說的!不得牽扯到陳家,無論何等的理由、不得牽扯到陳家!””

皇上與太後四目對峙,而後見皇帝甩袖走回位上端坐著,再不看太後,隻冷然拋下一句話:“母後勞累了,一時胡言亂語。這天下人都斥罵母後,妄圖幹政,可兒臣卻知母後是為兒臣好,萬分不敢以托詞來敷衍。陳家忠厚傳家,庇佑之下,以封公主,當真榮寵。”

太後聞言,氣惱得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天下皆知的,隻是自己妄圖幹政,如今無論自己如何辯駁,也不過一句“胡言亂語”。

良怡聽到裏頭的動靜,手攥著太後賜的念珠,有些無措地看向那個太監,本以為那太監會畏縮難安,不料卻是含笑著端了杯茶給良怡。這時的良怡總算意識到,即使宮裏的沙土與府裏的一樣,但人不一樣,就全都不同了,包括常識與邏輯。

太後站起身來,背對著皇帝,良怡見她怒容大現,偏壓抑著要語調平靜:“既然要入宮,那就由哀家親自教導。”

說完,並沒有親自攜上良怡,而是直接邁步出了殿外。

良怡身邊的太監牽下良怡,輕拍了拍良怡的背,就跪在地上聲喊恭送。良怡忙一手攥著念珠,一手提著裙擺小跑著追上太後,她想著回宮,然後就能見到劉氏,接著還能回陳府。

欲知後事端詳,且聽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