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四 池璧

池璧靜靜地躺在草叢裏。

他傷得很重,可即使這樣他也沒失掉一個冥者應有的警惕。他警覺著周圍的一切,靜蓄著力量,隨時準備給敵人以致命的一擊,哪怕這次是同歸於盡。

隱隱約約地聽到有嬉笑的聲音,凝了凝神,是一男一女。池璧全身的神經立刻處於警戒狀態,手探進腰間,屏神靜氣地看來人動向。

池璧一心防著二人靠近,沒防得眼前忽然無聲無息地移來叢叢灌木,將他遮了個嚴嚴實實。

池璧心中納罕,就聽得耳邊傳來了那男子的聲音:“不管你是誰。趕快離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周圍並沒有人,看來那人是用了法術隔空傳音,池璧唇角微挑,“嗬嗬,威脅我嗎?可惜,我池璧還不知道害怕怎麽寫!”

池璧的這句話卻是用了內力,千裏密音而去。他雖身受重傷,可傳到韋如耳朵裏卻是字字清晰。

韋如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凡人真是麻煩。

咦,人呢?聽聲音明明他受了重傷,怎麽一眨眼就不見了。

韋如第一反應就是晏遙有沒有事。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得晏遙一聲驚呼,韋如慌得閃到晏遙身邊,卻發現那個男子居然靠在晏遙肩上,看樣子已是昏了過去。

“沒事吧,姐姐?”

“沒,沒事,隻是這個人傷得很重呢。”晏遙皺眉看著放倒在草地上的池璧。

“怎麽忽然蹦出來個人?”

“我也奇怪呢,突然就出現在我眼前,像鬼魅一樣,又忽然倒下來……真是奇怪的人呢。”晏遙嘟嘟囔囔地開始掏銀針。

“你要幹嘛?”韋如睨著她,一臉的不悅。

“救人呢。”

“你知道他是好人壞人?”韋如的語氣裏滿是不屑,甚至有幾分不耐。

“不救醒他怎麽知道他是好人壞人呢?”

“你……算了,隨你。”

晏遙簡單地給池璧包紮了傷口,施了針,池璧此時仍是昏迷。“不行呢,他這樣肯定得靜養幾天。”晏遙說完就拿眼睛直瞟韋如。

韋如撇過臉去,“我可不知道後山有個小山洞。”

“嘻嘻,知道,我采藥的時候誤打誤撞碰上的。”晏遙笑得燦然。

池璧就被安置在了後山的山洞裏,韋如每天都借著給熙兒采蜂蜜的當兒帶晏遙出去。

看著晏遙每天為池璧忙前忙後的,韋如心裏就不痛快,“姐姐,你還要照顧熙兒。不累嗎?為了這麽個死人。”

“噓”,晏遙瞪他一眼,“他隻是傷得重些罷了,怎麽能這麽說話。”

“嘁,本來就是要死不活的死人一個。”韋如翻翻白眼,扭頭出了山洞。

晏遙無奈,轉過臉去看石床上躺著的人,卻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看的入神。

“你,醒了?”才四天而已啊,那麽重的傷,傷筋斷脈,晏遙根本沒料到他這麽快就會醒來。

“恩。”池璧隻淡淡地應了一聲,轉過頭去,似乎不想跟晏遙多說話。忽然想起什麽似地,右手撫上麵頰,厲聲道:“我的麵具呢?”

“你凶什麽凶,那上麵全都是血,姐姐給你摘了。”韋如忽然又折了回來,原來他一直在外邊聽著動靜。

“拿來!”

晏遙顫巍巍遞出那銀質麵具,池璧一把奪了戴上,還長出一口氣,仿佛缺了這麵具就無法呼吸一樣。

“長這麽俊,幹嘛要遮上……”晏遙小聲嘟囔著,池璧忽然橫她一眼,晏遙立刻噤聲。

“我昏迷的時候,除了你們之外,還有沒有第三個人來過這裏?”池璧微闔了眼倚在床邊,聲音依舊冷冷的。

晏遙張口正要回答,韋如忽然把她攔在身後道:“放心吧,沒人喜歡瞻仰您那副尊容。”說完低聲道,“別說我姐姐救了你一命,哪怕她對你毫無恩惠,你若敢動她一根汗毛,我絕饒不了你。”

池璧的嘴角慢慢浮上一絲冷笑,一個小小狐妖,竟敢這般叫囂,自己受伏重傷說不定就是這首丘山的狐妖所為。待以後查實了,那些弟兄們的命定要你們血債血償。

二人就那麽一站一坐的對峙著,晏遙覺出氣氛的詭異,不自然地咳了一聲道:“那個,你剛醒,身體還很弱,需要好好休息。小如,咱們先走吧。”

本來晏遙還想幫池璧把把脈,看他這般態度,又看他行動自如,想是沒什麽大礙。便扯了韋如要走。

池璧瞟一眼韋如,望向晏遙的目光又寒了幾分:“不必了,池某這就告辭。”池璧說完舉步就向外走。

晏遙想都沒想就一把扯住了他,“你不要命了?那麽重的傷,才剛醒你跑到哪去?”

“姑娘,雖然你救了我,可是男女授受不親,”池璧說著一挑眉,“姑娘你拉我這麽緊,旁人看到了,會誤會的。”

池璧的語氣客氣的很,聲音更是冷到極致,晏遙隻覺得他瞥到自己手上的目光像裹了三冬的冰淩一樣,冷冷地刺人。

慌忙縮了手,卻被韋如一把護到身後,“你也知道我姐姐救了你啊,對救命恩人你們幽冥門就是這般態度?我今天真是見識了啊。”

“今日欠她一命來日必當以命相報,除此之外,我跟這位姑娘似乎再無瓜葛,池璧真的不知該如何相待,還望公子提點一二?”

池璧的聲音整個像浸過冰,晏遙讓他冰得心底涼涼的,雖說治病救人不圖回報,可一個自己救過的人卻比路人還要冷漠,晏遙不免有些難受。

“哼,池公子禮數如此周到,韋如怎敢調教?”韋如覺得給這樣的人個白眼都是浪費,幹脆轉過頭去,“那麽,好走不送。”

池璧冷笑一聲,轉身就要向外走。和這些妖物為伍,自己可是一刻也待不下去。真想不通那小醫士為什麽和這些妖物混在一起?中了狐妖的蠱惑,忘了為人的本分了麽?

池璧一邊想,一邊疾步向外走。沒防得晏遙忽然伸出手攔在他麵前。

池璧的眼裏有一絲的詫異,但他還是停下來,他很有興趣知道,這個女人要搞什麽花樣。

“你是病人,我是大夫,不管你是什麽身份,不管你認為我跟你有沒有瓜葛,現在,你得聽我的。”晏遙沉聲說著,口氣不容置疑,“現在,給我回去躺好休息!”

“姐!”韋如氣得想一巴掌把池璧甩出去。

晏遙看向池璧的眼神卻堅定無移。

不管病人怎麽冷落誤解,治病救人是純華苑弟子的天職。她雖然比不得師父他們能夠妙手回春,但師父對她的教誨她是一絲也不敢忘的。何況他就這樣跑出去,萬一有什麽不測,自己豈不是成了狐族的幫凶?想到這裏,晏遙心裏暗暗罵自己,怎麽總想著些亂七八糟的。

池璧低頭看了眼抿著嘴攔在身前的晏遙,眼睛直直地望著他,不為他是誰,不為他做過什麽,隻為他是病人,她是大夫。像極了執行任務時的冥者,沒有朋友,沒有恩怨,隻有目標和冥者。池璧忽然就轉過身,躺回了床上,還拉了被子蓋好。

韋如上去就扯飛了被子,“混蛋,不是要走嗎?給我起來!”晏遙忙上去拖住他,韋如踢出去那腳才沒落到池璧身上。池璧卻閑閑地枕過胳膊,斜他一眼道:“恩,我可是病人呢。”說罷瞥一眼晏遙。

一句話把韋如堵得死死地,上去又要動手,晏遙忙攔住他,“走了,咳,他是病人呢。”現下韋如手邊要是有個桌子,保證立時被他砸得粉粉碎,可這會他也隻能把拳頭攥得哢吧哢吧響,瞪一眼床上的池璧,扭頭走了。

“等過兩天,就讓他走。”

“恩?”韋如停下來有些詫異地看著身後的晏遙。

“他是幽冥門下,待在這裏總是不妥。你哥哥知道了肯定更生氣。抱歉,是我考慮不周到,隻想著自己逞強。”

夜風涼涼地拂過晏遙的鬢角,吹進心底還猶自旋個不停。晏遙從沒想過自己的事情會給別人造成什麽困擾,可現在傻子都看得出來,自己難為韋如了。

韋如卻是笑了:“姐姐啊,你還怕他單槍匹馬個病秧子會滅了我們不成?”

“不是,怎麽會。”

“那你是擔心他咯?”韋如眨眨眼。

“呃,我是擔心你哥哥知道了,他恐怕沒法全身而退。”晏遙絞著手指,卻也實話實說。

“姐姐,你好偏心啊。”韋如低頭喃喃道。

“什麽?”

“沒什麽啦,放心,我會督促你趕他走的。”韋如又笑得燦然,晏遙都懷疑自己剛才是看錯了,那一瞬間,他眉間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