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四十九 強征
夏日的陽光灼熱地炙烤著大地。焦黃的大地上,幾個農人艱難地邁著步子,即使時事艱難,然而為了家人,為了生存,怎麽都要咬牙堅持下去。於是不管汗如雨下,不管口幹舌燥,一群人仍然在田地裏辛勤地勞作。
田地的一頭,一個身穿粗麻衣服的老漢正停下捶了捶腰。老漢看上去有六十多歲,一大把年紀卻還要在田裏勞作。汗珠順著老者的臉上溝壑一般的皺紋曲折而下,濡.濕了老漢唇上的山羊胡須。
老漢的身邊,一個年輕人正佝僂著身子割著田裏的麥子。雖然看起來力氣很足,可明顯地對割麥這項活計並不熟練。年輕人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一雙眼睛明朗睿智,一身粗布衣裳卻掩不住他身上的清貴氣質。
老漢看了一眼汗流滿麵的年輕人,喘了口氣道:“小穆啊,別那麽拚命,累了就歇歇。再牽動傷口就不好了。”
那個被老漢喚作小穆的年輕人回頭笑笑,道:“吳老爹,沒事的。這點活兒,累不著我的。”
吳老爹憨厚地笑了笑,眯眼瞧瞧天上的日頭,道:“小月該送飯來了吧。”
年輕人低頭起勁地割著麥子,頭也不抬道:“估計快是時候了吧。”
“嘿嘿,小穆打算什麽時候和小月把事情辦了啊?到時候老爹我和你嬸子可得幫你們好好操持操持。”吳老爹一說起這兩個孩子的事,就經不住臉上笑得像朵秋日的花。
這兩個孩子自從半個月前到了他們家,給他們幫了多少的忙?那是數也數不過來啊。老漢他早看出這小穆跟他口裏的妹妹小月不是他口中說的兄妹關係了,稍微一問,小穆也就承認了,說他和小月本是逃難來著,路上怕有不便,就以兄妹相稱了。吳老爹和老伴兒自從知道了這倆人的真正關係以後,對他倆的事兒就極為熱心,搞得這兩個孩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會兒也是一樣,小穆一聽吳老爹這麽問,也不意思直接說,隻好擺擺手道:“這件事,還是為時過早吧,老爹,小穆心裏有數。”
吳老爹很樂意看小穆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的樣子,總覺得這孩子低頭笑時嘴角的笑意總能讓自己回想起當年和老伴兒初識時的美好日子。
遠遠的土路上,忽然塵煙四起。一隊人馬縱馬馳來。手中的長槍長槍明晃閃亮,老實的農人們見了這樣的主兒,紛紛散開避讓。誰也不願惹上這些瘟神。這年頭,拿刀的就是勢,就是威,惹了這些人無異於虎口裏拔牙,自投死路。
然而有些事,你再怎麽避讓,總也是躲不過。盡管農人們遠遠避開,然而這幫人騎著馬提著刀,硬是將在田裏的農人們聚到了一處。農人們嘴裏咕咕噥噥,手上卻握緊了農具,大不了跟這幫人拚一拚。
一匹黑色駿馬馳到近前,馬上的黑衣騎士一緊韁繩。座下黑色駿馬前蹄懸空,長嘶一聲,在空曠的田野裏分外惹人注目。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隻見那黑衣騎士一雙眼睛似鷹隼般銳利,掃視一眼麵前的眾農人,那種目光,讓人從心底裏不舒服,仿佛他打量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批貨物。
黑衣人掃視一眼,手一揮:“老的不要,年青都帶走!”
農人一聽這命令,立刻大睜了雙眼:帶走!帶到哪裏去?!是要被抓去當兵嗎?家裏還有老母幼兒,如何能就這麽跟了你們去!
於是地裏的農人**起來,拿了手裏的鐮刀便和馬上的騎士們拚打起來。起初騎士們並不將這些農人放在眼裏,然而一群人被逼到毫無退路時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這幫農人幾乎是不管不顧,更沒有什麽章法,衝著襲來的軍士們就是一通亂揮亂砍。不消一刻鍾功夫,幾個騎在馬上的軍士就被農人們打翻在地。
剛開始發號施令那個黑衣騎士皺了下眉頭,覺得事情有些不受控製,於是呼哨一聲,高聲喝道:“都老實給我聽著,我們是王朝軍石泰守軍,奉命征兵。你們最好老實點,不然,軍法伺候!”
喧囂的農人似乎安靜了一會兒,然而很快就有人高聲喊道:“王朝軍又怎麽樣?王朝軍就可以隨便抓了我們去?我們家裏有老婆孩子,還有一大家子人要我們去養。憑什麽扔下他們跟你們走!”
黑衣騎士高踞馬上,銳利的雙眼中是滿是鄙夷:“哼,小小農人,有什麽資格選擇?王朝就是立刻要你們去死,那你們也得感恩戴德,乖乖去死!”
農人更是**起來,將近旁的幾個軍士推翻在地。黑衣騎士冷哼一聲,彎弓搭箭,一箭射去,領頭吵鬧那個農人的頭顱便骨碌碌滾在地上,而那失了頭顱的身子仍然緊緊地握著暫時拿來當做武器的農具。
其他人一時忘了動作,軍士們一擁而上,幹脆利落地給那些強壯年青的農人套上了鐵鏈。
吳老爹嚇得有些哆嗦,小山就這麽死在了大家的麵前。待他反應過來,小穆也已經被那些野蠻的軍士們鎖住。他身上的傷可剛剛才痊愈,吳老爹想起小月攙著小穆剛到他們家時的場景。那時小穆整個人就剩了一口氣,若不是小月四處奔忙,小穆這條命哪裏撐得到現在。現在他剛剛康複,本來以為他和小月經了這麽一番磨難,終於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了。哪知道飛來橫禍,居然就這麽被這幫強盜擄走了!
吳老爹憐惜小穆,顫巍巍地要上前去拉小穆,卻被那些軍士們一手推開。老人一下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小穆見了,目中怒色一閃,卻是生生忍住了。隻大聲朝吳老爹喊道:“老爹,叫小月什麽都不要做,乖乖等著我。一定等著我!”
吳老爹眼中閃著渾濁的淚,顫顫拭了一把淚,臉上混著泥土的淚跡蜿蜿蜒蜒。使勁點了點頭,他現在能做到的,也就是給小穆傳個話了吧。這孩子,被這幫人抓走了,怎麽還能好活啊。這樣想著,吳老爹眼中的淚又抑製不住地流了下來,潤濕了腳下焦黃的土地。
一群農人被鎖在一條鐵鏈上,垂了頭,拖著不情願的步子向前走。有些人還試圖要反抗,無情的鞭子立刻降臨到他們身上。小穆隻是盯著領頭那個黑衣騎士,咬了嘴唇。
黑衣騎士似乎也覺察到了身後的目光,轉頭看去,隻見所有農夫都低著頭,在軍士的嗬斥下緩步走著,破爛衣裳隨風舞著,所有人都像是失了生氣的木偶,隻是麻木地跟著前邊的人向前走。黑衣騎士緩緩轉頭,也許,是他多想了。
“什麽?被抓走了?!”來送午飯的祁焰月隻看到扔得到處都是農具和神色慘淡的一群老漢們。
祁焰月穿著一身灰布衣裳,頭上紮個小方巾。看上去就像一個小村婦。此刻她正抓著吳老爹,焦急道:“老爹,你說小穆給王朝軍抓走了?你確定?”
吳老爹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道:“是啊,他們說他們是石泰守軍。他們,他們還殺了小山。”說著顫巍巍地指了指撲倒在田地裏的一具屍體。雖然老漢們將頭顱和軀體湊到一處,然而看那傷口,祁焰月也想像得到出手那人箭法的淩厲。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祁焰月隻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夠用了。為什麽慕遠浦不阻止?為什麽他不表明身份?他真的可以眼睜睜看著,放任事情發生?!
祁焰月越想越不知所以,於是問吳老爹道:“老爹,小穆有沒有交代什麽?”
“他叫你乖乖等他回來,還叫你一定要等他。哎,可憐的孩子啊,都怪老爹不好,他傷剛好,我怎麽也不該同意他到田裏還幫忙的。現在遇上這幫強盜。哎,小月,不是老爹說喪氣話,你還年輕,小穆他,恐怕是回不來了。”
吳老爹說完又重重歎了口氣,要是他態度堅決一點,小穆也不可能跟他到田裏來幫忙,更不會遇到這麽一檔子事。現在這樣,總不能讓小月真的等著他,小穆他這一去,十有八九是回不來了。再殘忍也好,他得先跟小月這孩子說說,有些事,提前麵對,總比永遠逃避要好。
祁焰月卻隻是皺著眉,像思索著什麽。半天才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道:“老爹,放心,我知道了。”
吳老爹是想放心,可小月眼裏閃爍的那種東西,實在不太能讓他放下心來。他總覺得,小月絕不會這麽乖乖待著。於是和其他人斂了小山的屍首回去,吳老爹就一直小心注意著小月的情形,生怕她有什麽特別的舉動。
祁焰月當然不會乖乖等著。那日長平遭襲,她和慕遠浦跌落山崖,慕遠浦為了救她,身上多處受傷,滿身是血,都不成樣子了。祁焰月一路背著攙著他,一路喊著他的名字,幾經輾轉,還真讓她掏出了洪海通的包圍。幸虧有吳老爹一家收留他們。慕遠浦本來跟她說,等他傷好了,他們就一道尋晏遙他們去,哪知道會突然被人擄了去。擄了慕遠浦去的,居然還是王朝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