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
“幻天……不用怕，修哥哥在這裏，不用怕啊！”我在黑暗中將夜幻天摟入懷中，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他還隻是一個孩子，怎麽可能承受的住那樣的折磨：“沒事的，沒事的……”
“修哥哥，娘……娘還有爹，都死了，都死了……”夜幻天蜷縮在我的懷中，顫抖著身子，腦海中不斷回想起三天前的屠殺。
“不怕，不怕……修哥哥在這裏會保護你的，不用怕啊……”我輕輕地哄著夜幻天，感覺到那在我懷中顫抖的身子，是那樣的無助，那樣的脆弱。
可是，此時的我，又能做些什麽呢？
除了哄他，就隻能哄他……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到底是在哄夜幻天還是在哄我自己。
因為……我也很害怕！
我從未見過殺戮，就連家中過年殺雞，我都不曾見過。可是，那天，我卻親眼的目睹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那就是所謂的魔法嗎？一個小小的魔法，就能將一村子的人，在一個下午，不，就連一個下午都沒有，就那樣，悄無聲息的，將他們全部都毀滅掉，連一個屍骨都沒有……
麵對那些強大的殺手，我們的生命顯得是那樣的脆弱，那樣的不堪一擊，尤其是像我們這種生活在世界底層下的人們，更是可以讓他們隨手摘奪，摘奪那像螞蟻一樣的生命……
看著眼前沒有血流成河，沒有漫天哀號的場景，我緊緊的握著夜幻天的手，想要哭，卻發現，早已淚流滿麵……
深深的閉上眼睛，我想要揮去腦海中那些淒慘恐怖的畫麵，可是，那些無窮無盡的觸目驚心，無窮無盡的悲涼就像是長在我的腦海裏一樣，無論我怎麽努力，都無法淡去它們一點痕跡……
“修哥哥，你說，那些人，會不會下地獄？”
耳邊響起夜幻天糯糯的聲音，我睜開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會……一定會，他們遭到報應的……他們一定會下地獄的……”
“是嗎？”夜幻天在我的懷裏低低的問了一句，我知道他不相信，但是卻沒有想到他會又問我一句：“我還能看得到嗎？”
心髒猛的一顫，幻天他是想到什麽了嗎？
“別亂想……我們一定會出去的……一定會！”我緊了緊圈住夜幻天的手臂，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其實，我也不確定，我們能不能出去，但是，麵對這個幻塵最愛的弟弟，我隻能選擇欺騙他：“幻天要相信，要相信哥哥！”
“嗯！”夜幻天重重的點了點頭，他相信修哥哥，相信他的姐夫！
看著懷中乖巧的孩子，我不知道為何，心中響起一個聲音，即使自己死了，也一定要保住他！
‘咕嚕咕嚕’的聲音突然在寂靜的環境中響起，我低頭看了看夜幻天，柔了柔聲音問道：“幻天是不是肚子餓了？怎麽都不吭聲呢？來……修哥哥這裏還有餅子……”
幻天從被抓來的那一天起，就吃過一頓飯，我知道，這個年齡是最容易餓的，所以便把懷中的燒餅拿了出來，這個燒餅本來是打算給母親吃的，但是……
“幻天一天都沒吃東西了，來，吃一點，修哥哥給你掰開……”我使勁的掰開發硬的燒餅，心裏莫名其妙的湧上來一股心酸。
“修哥哥，我不餓，你吃吧……”夜幻天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對我說道。
“你快吃吧，剛才你睡覺的時候，哥哥已經吃了，哥哥現在肚子很飽……一點也不餓！”我了摸夜幻天的頭，知道這孩子是為了我，才撒謊的：“幻天乖，再不吃這餅子，就要壞了！”
“哥哥你真的吃過了……”黑暗中，夜幻天抬起頭，明亮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我，好像隻要這樣盯著我，就能看出來我吃了沒有一樣……
“嗯……”我的嘴角掛起一抹笑意，雖然知道夜幻天看不見，但是卻覺得，隻要我微笑著，這個孩子就能得到溫暖：“哥哥真的吃過了，你快吃吧，哥哥什麽時候騙過你！”
“那……那我吃了……”夜幻天咽了咽口水，低下頭看著那個發硬的餅子。
“嗬嗬……快吃吧……”
我把掰下來的餅子送到夜幻天的嘴裏，卻發現這個孩子吃的異常仔細，“幻天多吃一點啊！太小口了吃不飽。”
“不，哥哥，我慢慢吃，然後就能飽的快了，然後……哥哥就能吃一點了……”
“幻天……”看著這懂事的孩子，我真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沒事，幻天，你多吃一點……”
夜幻天搖了搖頭，死死地鑽進我的懷裏，我隻當是這個孩子害怕的情緒又上來了，輕輕的撫摸著他的後背，卻發現胸口的衣服一點一點的濕了：“哥哥……我真的好害怕，其實，我一點也不餓，我就是害怕……我害怕……”夜幻天悶在我的懷裏，哭著問道：“他們……他們為什麽要殺娘和爹？我們一家人過的好好的，為什麽要那樣對我們……為什麽？”
“乖……別哭，”我輕聲的哄著他，知道這個孩子一直被這個問題困擾著，想了想，也覺得有必要讓他知道，便開口說道：“可能是因為你姐姐吧……前一段時間，我娘查出來你姐姐失蹤的這十年，是被黑暗神殿給抓走的，所以，我們村子這次遭到屠殺，很有可能就是黑暗神殿所為！”
“那……為什麽不殺了我們呢？”
“嗬嗬……我們是殺不得的！”我輕笑了一聲，心裏卻是冷到極致，“因為，我們是要用來威脅你姐姐的！”
“姐姐……”夜幻天輕輕的低喃了一聲，然後低下頭，便不再說話。
雖然說夜幻塵失蹤的時候，他才隻有五歲，但是在他的記憶中，始終都有夜幻塵的影子。那個嘴角總是噙著笑意，對誰都很溫柔的姐姐，是他心底最柔軟的一部分。
我見他不再說話，便也不再出聲，這幾天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這個隻有十三歲的孩子，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
突然，門口響起一陣雜亂的聲音，懷中的夜幻天身子一抖，更使勁的往我懷裏鑽，我抱緊了他，目光緊緊的盯著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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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上下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樣疼痛，在迷迷糊糊之中，我突然聽到淒切悲催的男孩聲音，混沌的意識被這聲音一驚，頓時清明了幾分。
“修哥哥，你不能死啊……你們這群混蛋……你們會下地獄的……”
是幻天的聲音，那群混蛋要做什麽，難道侮辱了他還不夠，還要對這麽小的孩子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就在似夢似醒之間，我的腦海裏閃入這個念頭，心髒猛的一下子就抽搐了起來，感覺自己全部的力量都回到了自己的體內，但偏偏眼睛卻還睜不開……
我不能讓幻天有事的，那群混蛋明明答應了他，隻要他肯答應她們，她們就不會碰幻天的……她們怎麽可以失信……
“修哥哥……修哥哥……你快點醒來啊，你答應過我的，會保護我的，怎麽可以先把我拋下，自己離開了呢？修哥哥……你答應我一定要撐下去的啊？你不可以騙我的，你不可以……你怎麽能丟下天兒自己離開了呢……”
我的耳邊不斷傳來幻天的哭泣聲，我真的很想睜開眼睛，對幻天說，我沒有事情，可是，無論我怎麽努力，也沒有辦法睜開眼睛……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軀體不停地抽搐，那是屬於身體的意識，可是渾身的劇痛卻不及幻天的哭泣讓我覺得窒息。
我應該保護他的，我怎麽可以先倒下呢？即使要倒下，也先要把那些混蛋殺掉，才可以啊……
我絕對不能讓幻天承受我的痛苦，絕對不能！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我便拚命的開始掙紮起來，是在跟自己的身體、跟自己的意識掙紮，無盡的黑暗與不受束縛的意念從四麵八方向我裹挾而來，那種沒有任何意識，瀕臨死亡的氣息不斷地將我包圍，我知道，如果在此刻我投降了，那我便真的要死了，可是……我不能死，我不能放棄，因為幻天還要靠我來救……
強烈的求生意識像是一把巨大的斧頭，劈開了無數擋路的惡魔，聽著身邊幻天嘶啞淒慘的聲音，我用力一咬舌尖，拉回了不斷沉淪，甚至差點完全模糊的意識。
“幻天……別哭……”
我的喉嚨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樣，發出來的聲音不僅難聽的要命，而且還細小的如同蚊子聲一般……
可是，即使是這般細小的聲音，也讓原本哭泣的幻天聽到了，在那一瞬間，冰冷的屋子裏靜得落針可聞，我眯起眼睛，看著房間裏站著的那一群人，那一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畫麵……
細碎的陽光散落在屋子的門口，衣服頭發淩亂的幻天被兩名女人抓著手臂，一雙原本好看桃花眼，此刻已經變得紅腫不堪，淚水盈盈的盯著我，而在幻天的身前，一名猥瑣不堪的女性侍衛抓著他的頭發，臉上下流的笑容因為我的醒來而僵在臉上，本來應該是激烈掙紮的場麵，此刻卻突然靜止了下來……
幻天最先從愣神中醒來，看著已經睜開眼睛的我，眼睛裏的神色是驚喜交加，用力一甩身邊抓住他的兩個人，抬腿就是撲到我的身邊：“嗚嗚嗚……哥哥……你終於醒了，終於醒了……哥哥，我還以為你死了，嗚嗚嗚……你沒有死，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幻天一邊將我摟在懷裏，一邊眼淚不停地掉落。
“幻天，哥哥沒有事……你別哭……哭的哥哥心疼……”
看著眼前幻天淒婉的模樣，我心裏一陣發酸，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盡量擠出一絲不那麽牽強的笑容。
“這賤人的骨頭倒還是挺硬啊……”
一抹奸細的聲音突然破空而起，我能聽出來，這是那三個人中的頭子，也就是和我做交易的那個人。
“不硬一點，怎麽看你們死啊……”我很不屑的說了一句，但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實在太小，小到我都覺得她未必能聽得清我在說什麽……
“死賤人……你剛才說什麽？說大聲點……你姑奶奶我聽不見！”那女子走到我的身邊，衝著我的身上就是吐了一口痰，然後抬腳踩在我的胸口上，頓時，身體上就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
想必是胸口的肋骨斷了吧……還好，那斷了的肋骨沒有插到肺部，否則，我想我是死定了……
“你們……你們想幹什麽？把你的髒腳拿開……別碰我哥哥……”看見那女子踩到我的身上，幻天一下子就驚呼了起來……
聲音雖然微微顫抖，但卻透著斬釘截鐵不容反駁的意味……
“想幹什麽？嘿嘿……這小子居然還問我想幹什麽？”踩在我身上的女人嘿嘿猥瑣的笑道：“我想幹什麽，你一會兒就知道了，不用這麽心急……”說著，伸手就要摸幻天的下巴。
“混蛋，別碰我！”幻天靈巧的扭頭一躲，眼睛惡狠狠地看著那名女子。
“別碰你？我們幾個來這裏就是為了碰你的，我們不僅要碰你，還要掐你打你呢！”女人轉頭對著身後的兩個女人哈哈笑道，然後扯住幻天的衣服，將他從我的身邊粗魯地拉開拽走……
看見幻天被她們拉走，我一下子就焦急了起來，一旦讓這些人帶走幻天，走進那個房間，後果……後果是不可以想象的，那些折磨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幻天還這麽小，如果真的被他們帶走了，那……那有可能就永遠都回不來了……
心中急憤交加，怒氣盈胸，那一霎，我隻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好像要爆炸開來，一股腥甜湧上喉嚨，撲的一聲，我竟吐血而出，與此同時，我竟也大喝一聲：“放手！”
已經將幻天帶到門口的女人被我這一喝，身形頓時一頓，然後笑吟吟的轉頭看著我：“哎呦……美男子發威了，我們好怕怕啊……”對著身邊兩個女人使了一個顏色，然後那女人便緩緩地向我走來：“我們都這麽怕了，你怎麽還不站起來打我啊……我求你快一點站起來打我啊……就像昨天我拉你出去的時候那樣打我啊！哈哈哈哈哈……”
那女人仰頭大笑：“我呸……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那副身骨，還想攔住我們，你算那顆蔥啊，我們憑什麽聽你的，你讓我們放手我們就放手……”
“你答應我的，隻要我跟你走，你就不會碰他！”
“我答應過你嗎？”那女人笑嘻嘻的彎腰捏起我的下巴：“我怎麽不記得了？美男……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別人的命，你照顧不來！”
“你……你敢反悔！？”
“我就反悔了，怎麽了？難不成還要怕你這個一條腿都已經進棺材的人？”
“混蛋！”
我低下頭張嘴就死死地咬住她的手掌，那一刹那，隻聽得從她喉嚨中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聲，然後啪的一聲，我頓時感覺到左臉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媽的！你這個小賤人，趕緊鬆口，哎呦……疼死我了……我他媽的叫你鬆口……死賤人！”
啪啪啪啪的聲音不斷在屋子裏響起，我知道我的臉現在一定腫了不像樣子了，可是，我卻不在乎，感覺到那人的血液流進我的口裏，我真的很暢快，以前，我曾問過塵姐姐，血是什麽味道，她說，是腥的。可是如今，我嚐到的，是甜的，是高興地，是無比愉悅的……
“鬆嘴賤人！啊哦……疼死我了……別咬了……你們他媽的還傻站在那裏幹什麽，還不快來幫我把這個瘋子給拉走……想看我的肉被他咬下來嗎？”
“啊啊啊啊……姑姑……我們馬上來！”站在門口的那兩個女人被我這一舉動嚇得不輕，一時竟然忘記要上前來幫這個被我咬住的女人，此刻被這女人一吼，當下就是鬆開抓住幻天的手，向我們這個角落撲來。
兩個女人上來就是抓住我的頭，用力往後拽，我心裏幽幽一笑，嘴上更是加重的咬住那女人的手……
“嗷嗷嗷嗷……”女人慘叫一聲，那虎口白嫩的肉，硬是生生的被我咬下來了一塊……
“媽的！你這個賤人，我今天不整死你，我就不是人！”女人看著那被我生生咬下來吐在一邊的她的肉，憤怒的對我說道。
“你一直都不是人！”我無視她眼中的那抹殺意，微微抬額，隻想將心中想說的話，淋漓暢快的說出來。
“好好好好……我看你還能嘴硬道什麽時候！”那女人被我氣得不輕，一時之間，隻見她臉色發綠，眼神四處掃蕩，看上去好像是在找什麽器具……
隻是一會兒，那女人的眼睛便是一亮，抬腿向門後的雜草堆走去，等再走回來的時候，手裏已經拿著一跟鐵棍……
“我叫你嘴硬，我今天不送你歸西，我這十幾年的姑姑就是白幹了！”
“你以為我會怕你！”
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向這些人低頭！
“我真希望你能一直不怕我……哎呦……”那女人一直看著我，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幻天已經拿起另一根鐵棍砸向她得後腦，“嗷嗷嗷……疼死我了……你這個賤人，居然敢打我，活膩歪了……”女人摸著後腦，齜牙咧嘴的轉頭對幻天吼道：“你們幾個給我上，把他拖出去，居然敢打我，真是不知道我是誰了？！”
“幻天……快跑……”我衝著幻天就是一喊，雖然知道他逃出去的可能不大，但是，隻要有一線生機，也要盡力嚐試！
可是，幻天好像沒有聽見我的話，隻是用那淡淡卻飽含絕望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慘敗的麵頰上展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哥哥……再見……”
然後那孩子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是用盡所有的力氣，衝向他對麵的那堵牆，
“我寧死，也要清白在人間！”
“咚！”
一聲震響，我眼睜睜的就看著幻天撞到了牆壁上。
“……”
那一瞬，我心如刀絞，感覺所有的生機都被抽走了。
幻天死了……他死了……
我唯一能為塵姐姐做的事都沒有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所有的意識都離開了我的大腦，我覺得，我也應該走了……
隻是，最後閉眼的那一刻，我看到的身影，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