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契機

寧軒伸手,接過,放在手心,打量良久,才說道:“這是結發簪,是某一些少年夫妻的誓言,他代所表的寓意是一生不渝,不離不棄……”

說完,他將簪子遞到洛雪隱的手心,轉過了話題:“那些糧草,還有藥品,都已按照你所說的保存辦法存倉了,清單,就在我這裏。”

寧軒一邊說,一邊掏出一張清單,一樣遞到洛雪隱的手裏:“這次收糧一共八十萬擔,耗銀十萬兩,這因為還有我們要大批量的收糧,所以付出的成本高出他人,而且產糧區那裏,也都已簽好合同,今年開始,他們的糧,隻會賣給我們……”

“至於你所點名的藥草,雲南白等,,也收入庫中,各三千斤,目前,還有增加……”

“各三千搬斤?”洛雪隱搖頭:“還有糧食,寧軒,這些,都還太少了……太少了……我預計,起碼我們能入的糧食,能維係三十萬大軍,一年的用量……還有藥材……”

寧軒無聲地倒吸了口氣。

邊關大軍,加上淨水湛此次親率的十三萬大軍,整個勝日皇朝的軍隊全部加起來,也隻有五十萬軍隊而已,可這女子,竟然要囤積夠大軍半年以上的用糧……

“可是,盛產量糧食的清州等八個州,連續兩年大旱欠收,而且征戰之始,國家就開始征糧,是以,我們能收的糧食,恐怕達不到你要求的數量。”

不愧是三代經商的商人,寧軒隻靜靜一算,然後就開始搖頭。

不得不說,這女子的胃口,不可謂不大,可是,隻怕難以達到她的要求。

“勝日皇朝之內沒有,這其他的國度,就沒有了麽?寧軒,你的眼睛,要看遠一點……”

洛雪隱微微笑了一下,然後用手指在窗台上輕輕地劃了一個圈:“你曾說過,來犯的四國之中,以烈焰王朝的國力最為雄厚,勝日次之,漣漪第三,那麽,征糧之事,就從他們兩國開始吧,我記得,你寧家的生意,和這兩國均有來往,而且,烈焰王朝之中,還有你寧家的分號……”

寧軒的心,再一次被震驚了。

他記得,幾日前閑聊之時,他曾失口說出自己家族世代經商,與烈焰和漣漪二國均有來往,而且,早在三年前,他就將寧家的分號,開到了烈焰王朝的京都。

這些話,當日隻為了增加洛雪隱的信心,增加二人合作的誰料,卻被她細心地記憶下了,然後,還提醒他可以從其他地方入手……

洛雪隱再拿出一張銀票,遞給了寧軒:“這是我的最近的收入的一大部分,你著人速速辦理此事吧,還是那一句話‘不可以寧家分號的名義收糧’……”

寧軒接過洛雪隱手中已經兌換的兩張的五十萬兩銀票,又一次對這個女子刮目相看。

如果說第一枝紫葉靈芝的價格,是五千兩黃金,折合銀兩五萬兩的話,那麽,第二枝紫葉靈芝的價格,就是一萬兩,而且此此類推,所以,迄今為止,承諾給錢禦史夫人的那枝不算,洛雪隱在一月不夠的時間,隻賣出了五支紫葉靈芝,就已經收到了十五萬兩的黃金。合並一百五十萬兩銀子。

而且,她本人早對外麵放出話來,紫葉靈芝,十萬兩封頂。也就是說,這世間,總共還有大概五支紫葉靈芝可賣……

稀世之寶,價值不可估量。而人命關天,有了如此好的續命機會,自然沒有人願意放過……

但,王候將相,無根無種,人生在世,都想捕捉自己生命最閃亮的一刻,永遠不放棄。況且,對於有錢人來說,錢財固然之能夠通神,但錢財同樣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能帶去。所以,如此說來,多一條生的保障,多一天榮耀時刻,哪怕隻是備不時之需,也是好的……

生,就是所有人的軟肋,是所有人的最顧惜的事,而那個女子,就是利用這個契機,大發奇貨可居之財。不得不說,如此深諳人軟肋,和洞察人心一切的女子,不得不令人恐懼。

當然了,一百五十萬兩左右的銀子,隻是一個數目,而這個數目,對於家大業大的寧家來說,自然並不算多。也可以說,對於這個世上,大多的財富之家來說,自然也並不算多。

可是,若有那麽一個人,能在一月時間,就大刀闊斧地積累下這麽巨大的財富,那麽,這個人的可怕,也是不得而知……

而且,根據寧軒所知,這個女子的可怕,遠遠不止如此……

一想起這個女子瑰麗的前境,還有她的生命所煥發出的奇異的神采,寧軒忽然,不出聲地倒吸了口氣。

與眾不同的人生,通常會擁有與眾不同的經曆。那麽,又是什麽造就了這個女子?又或者說,在這個女子的手中,又會創造出一個怎樣的財富帝國?

寧軒忽然覺得慶幸而又期待。

他慶幸,自己畢竟站在她的身旁,看著她一分一分地崛起,看著她,如何大放異彩。

而他期待,期待這個女子,將要創造出怎樣的一個時代……

洛雪隱沒動,或者說,她正在仔細地思忖著下一步的計劃,所以,就連寧軒的話,也沒有了搭訕的yu望。

聽到那個淡若雲起的,好聽的聲音漸行漸近,她隻是不出聲地笑了一下。

彼時,她的眼睛,正盯著窗外的一池春水。

那裏,是小橋流水,曲廊垂柳。夕陽灑落在水中,仿佛落日溶金。眼看著春水長天一色,那火紅的、金色的璀璨點點散去,水中的另一重天,隻剩下一片嫣紅,洛雪隱又笑了一下。

她側過頭來,靜靜地望著寧軒,然後開始斂回心神,靜靜地聽他說些什麽。

其實,這些對於洛雪隱來說,現在握在他們手中的一切,還是遠遠不夠的。離她的計劃和野心,也還是太遠,太遠……

她從來都是一個貪心的人,從來眼中可以看到的,可以容得下的,隻有遠處的峰巒,還有天邊的風景。那些近處的山丘,隻是她榮登高峰的捷徑而已……

她微笑,她凝神,她側耳傾聽。然後,她將手中的銀票,慎重地放到寧軒的手裏,語氣一轉,卻開始了下一輪的叮嚀。

她說:

“這一百萬兩,一定在今個月之內,全部換成糧食,以及藥品,因為過了今個月之後,糧價將會暴長……”

雖然寧軒也算是做生意的奇才,並以二十歲的稚齡時,就開始打理龐大的家產。可是,洛雪隱知道,他充其量隻能算是這個時代的局中人,雖然有謀有略,可總也有看不清政局的關鍵所在的時候。

在這個世,人心可怕,可是政局的變幻,以及所以容忍的局限,則更加可怕。身為後世人的洛雪隱,在讀著厚重的曆史的同時,也在思忖著那些被扼殺的精英和良材們,從呂不韋到沈萬三,給她教訓最深刻的,也最令她扼腕歎息的,卻還是那個有“明朝首富”之稱的,那個叫沈萬三生意奇材的故事。所以,一開始展開自己的計劃,她就發誓,在這個異世裏,是絕對不會做沈萬三那樣的人的……

帶著洛雪隱體溫的厚重的銀票放在寧軒的手裏,寧軒隻覺得這手中,是沉甸甸的——當然了,並非這一百萬兩銀子的價值有多麽高,而寧軒真正覺得沉重的,是洛雪隱遞上來的,那一份沉重得幾乎不能令他負荷的信任。

他一直知道,洛雪隱是一個驕傲的人。雖然,每一個人的驕傲,都有他的資本以及根據,可是,洛雪隱的驕傲,看在寧軒的眼裏,卻是超出塵世之外的睿智,還有冷醒。能令她這樣的人信任,寧軒幾乎覺得,是一種榮寵……

而他,隻想將這份榮寵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心,一生一世。

於是,他收起了那抹笑,認真而又謹慎地點頭。

要知道,作為一個真正成功的生意人,與這世局,其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因為,你要在這個紅塵俗世裏生存,就要遵循這個塵世的種種生長規則,以及潛規則。

所以,對於這一點,他也是知道的,而且,一向自詡是高瞻遠矚的……

要知道,兵禍四起,國難當頭,實在是一個極端敏感時候。在這個敏感的時候,風聲鶴唳,都足以令人草木皆兵。更何況是如此敏感,而被所有國家重視的戰略物資?

他相信,若有人大量的囤積糧食、藥品等戰用物資,恐怕早已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可是,生意世家,自然有生意世家的門路,事實證明,他早在開始收買糧食的時候,就已經打通了所有的關節。

他當然知道,富可敵國的寧家,早已是無數人的眼中釘,而因為家族的教誨,還有本身的性格決定,他也是一個心細如發,十分謹慎的人。可是,自從遇到了這個女子,他便願意跟著她的意願,因為,隻有他自己知道,遇到了一個這樣的女子,他潛在的野心,也被激發了出來。

而洛雪隱,又恰在此時大肆宣傳紫葉靈芝的事,一半也是因為他們正在進行著的事。所以,除了他早已打通的關節,這件事的注意力,也暫時性地被轉開了。等到紫葉靈芝全部出手,那麽,他們的收糧行為,也就告一段落了……

當然了,這也是洛雪隱將手中的最後五枝紫葉靈芝放在手中,不急於出手的最初原因。而這個女子,能將這每一步,都算得這麽精,算得這麽的盡,寧軒再一次,對這她深思熟慮外加深謀遠慮的智謀表現出了十分的佩服……

洛雪隱的計劃,環環相扣,而又後著十足,單這一點,就令世上的絕大多數人,望塵莫及……

天漸漸黑了下來。

水麵靜得連一絲波紋都看不見,橋亭的影子,也已經模糊了。遠處,不知何處,傳來婉轉柔媚的笛聲——在現代,那曾經是洛雪隱除了鋼琴之外,最喜歡的一種樂器。

可能因為有心事的緣故,那簫聲很是悲傷,仿佛所有的夜的悲泣,全部都落在了那淺顯的笛聲裏。洛雪隱一邊凝神聽來,笛聲慢慢沉了下來,像是被咽住的哀泣輕輕地掠過泛著氤氳水氣的水麵,緩緩地跟著水,在那些亭台花榭之間,靜靜地流淌。

夜色越來越濃,房間裏愈來愈暗,再望向遠處的水麵,一輪明月靜靜地斜掛枝頭,遠遠地看去,亭台樓閣一片模糊,再看那春水之中,月光如水,水如天。那一片明淨,最終極其緩慢地,也是絕對堅決地代替了那一片絢麗的晚霞。

有侍女走了進來,先是對二人福了一福,然後走到靠牆的長條桌子前麵拿過幾盞明角燈,取下罩子,然後又從下麵的抽屜裏取出火柴擦著了。隻見一道火光,在那年輕女子的手中騰空而起,整個屋子裏,頓時明亮起來。

年輕的侍女,將點燈架上的油燈都點燃了,她這才拿起燈架,將它送到每個角落裏去。最後通牒的一盞,她將它放在二人麵前的大理石桌麵上,又小心地照好了燈罩,溫暖的火光,輕輕地照拂在兩人的臉上,屋子裏頓時明亮起來。

這邊,洛雪隱就著燈光,接過寧軒手裏的清單,仔細地看了看,然後又輕輕地還了回去,她望著寧軒,搖頭:“這個,你搞掂它就好了,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她所做的這一切,除了要累積財富,更是要為了向那個人報仇,而今,這些事,寧軒能做得很好,就不用她再費心了。而她的心中,其實一直以來是有一個計劃的,而現在,有了錢禦史這個契機,她就要迫不及待地實現它……

洛雪隱的表情,落在寧軒的眼裏,他微微一怔了一怔。

他以為,洛雪隱交給他的,已經是一切,又或者說是絕大部分,可是,此時看了女子的神情,他開始本能地覺得,她即將進行的事,在她的心裏,遠遠地超過了正在進行的一切……

超過現在的一切麽?

囤積如此大數額的糧食,已經是任何一個商人的極限,可是,她卻心心念念地記掛著另外的一件事……

那,又是一件怎樣的事?

寧軒忽然不可抑製地奇怪,並失望和妒嫉起來——原來,這女子交給自己的,並不是全部麽?

於是,他握著手中銀票和單據的手,緊了又緊,不由地多問了一句:

“是關於錢禦史的病麽?”他知道,不論是什麽事,隻要他問,洛雪隱通常都會說,可是,若他不問,有很多東西,她又不會透露,所以,雖然知道自己已經僭越,寧軒還是不由自主要問了出來。

遠處的笛聲,更加如泣如訴了。其間,還有陣笛聲在輕輕地伴奏。

漸漸地,簫聲高過了笛聲。然後,以一種奇異的歡快色調,在夜空中,在夜風中,四處飄動。洛雪隱再一次地笑了起來。

燈光下,她笑顏如花,容顏如花。她說:

“也是,也不全是……其中一樣,就是我要將手中的紫葉靈芝全部都換成錢……要知道,我們手裏的這一點資本,還是遠遠不夠的!而我,不想你如此過早地動用寧家的資本……”

但凡家族生意,都有現代的類似董事會的長老會,過於龐大數目的銀兩調動,是必須要經過他們同意的。而這一點,又恰巧不是洛雪隱想要看到的。

除了不想太多的人知道,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林子大了,就什麽鳥兒都有,若這決定一旦觸犯了某些人的禁忌,那麽,他們正在進行著的事,會有更多的,或者是難以設想的障礙。

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一節,洛雪隱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耽誤……

燈光將兩個人的影子交疊,隨著燈光的搖擺,影影綽綽。那樣的極淡的,極淡的重疊,仿佛葛蔓糾纏的一般,注定了兩人會一生糾纏。

仿佛知道自己的決定對於寧軒來說,會有多麽的出人意料。所以,洛雪隱雖然臉上笑容不變,卻也沒有急著將自己的決定說出來。

她來到桌前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喝到口裏。然後才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寧軒,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想要參加半月後的大guei賽……”

說這些話的時候,女子潔白如玉的臉上,有笑容漸漸淡去,慢慢地換上了一副嚴肅,而且不容置疑的表情。

她就在燈下抬頭,仿佛隔了無數風煙,透過桌子一另一端,望向了那個被她視為同伴的男子,定定地說道:“然後,我要從軍……”

不得不說,這女子的思緒一向快得快馬都追不到。

這下,就連一向沉穩的寧軒都感覺到意外了。

他抿了抿唇,依舊沒有能抑製住自己的吃驚。他望著燈下女子煥發出的逼的人神采,還有那一份仿佛不屬於這個塵世的,驚人的美麗。終於,一聲驚呼,從他的薄薄的唇間逸出。他失聲道:“什麽?”

勝日皇朝的大萆賽,其實也就是各部將官的選拔賽。

而這種大萆賽區,又分兩種,一種是由吏部主持,專門為戰時選拔武將,而另外一種,則是皇家選拔賽,他的作用,就是要選擇軍中主帥。而洛雪隱所說的這種大萆賽,就是由皇家主持的選拔軍中主帥的大萆賽。

洛雪隱手中的簪子,在另外的手心裏輕輕地敲著,她的臉上,全部都是自信得逼人的笑。

她重申:“我不但要參加半月後皇家主持的大萆賽,我還要想辦法,拔得頭籌……”

拔得頭籌,然後以主帥的身份,和那個討厭的人,平起平坐,這就是洛雪隱的下一步計劃,也是她想要進行的事……

燈燃無聲,清風無影,寂靜的空間,隻有呼吸聲音隱隱流動。這下,寧軒徹底呆住了。

除了驚呆,還有疑惑,這個女子,她的心裏,究竟都藏了些什麽?又究竟何處,才是她能停泊的岸……

不得不說,在寧軒的生命中,洛雪隱絕對是一個完全另類的出現。而她逐漸吸引自己的,正是她身上那種篷勃向上有生命力。

而她的本身,就好象是一個發光體,總是能將別人能祥於耳的東西,以另外一個自己從來都沒有想過的角度,完全地詮釋出來。

而且,她見識之廣,涉獵之全,更是令人匪夷所思。而且,她某看準一樣生意,投資之大,決心之足,更令的刮目相看。

就好似此次四國交戰,許多明眼人當然看到這是一個商機,囤積居奇之心,人人皆有,可是,敢好似她一樣,全副身家都拋出去的,迄今為止,她還是第一人……

他更加知道,在某些時候,某些場合,她是不願意以真麵目出現的,所以,見麵不過兩三次,他就甘心情願地為她之肱股,為她打點一切。

當然了,套用一句洛雪隱的話就是:“有錢大家賺,有力大家出……”

“可是,你以湛八的身份頻頻出現,怕已經引起各方的注意了,而此次錢禦史被刺,幕後,一定不簡單,所以,你以後出入,要更加的小心……”

要知道,錢禦史的存在,隻威脅著一部分人的利益,而這些人,竟然敢在中途如此的明目張膽,那就是存在了必殺的心的,再加上洛雪隱如此斂財,怕早就引起了各方勢力的注意,所以,她的安全,還真是堪憂。

“我知道……”洛雪隱笑笑,對寧軒的關心表示心領。其實,她有今日,是早已預料到的,而且,自己的安全……她相信,這個世界,能動得了她的人,也還不多……

然而,洛雪隱還是忽略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所以,她在不久的將來,才會栽得那麽的慘,跌得那麽的痛……

“還是讓我家小紅跟著你吧……”寧軒望著似乎胸有成竹的洛雪隱,忽然靜靜地說了句。

如此的鋒芒畢露,如此的張揚不知道收斂,寧軒相信,現在的洛雪隱,那個斂積了大量財富,和手裏握著那樣奇藥的她,是眾人垂涎三尺的目標,也是威脅到某人利益的存在,那樣的她,怕早已成了眾矢之的。

他不想她出事,不想她受到哪怕一絲的傷害,甚至不想她有一絲的意外……這就是寧軒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