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刺客

燈火通明的書房裏,掩映在散發著濃鬱香氣的紫薇叢中。

那時,搖曳的花枝,將倒映映射,然後在隔絕了光線的木門之上,無限量地放大,就好比放大鏡下的效果一樣。

花香無形,散落在每一個角落,使得這一個夜晚,生生地多了些說不出的清雅馥鬱之氣。

寬大而且奢華的紫薇居裏,正中的那一間,是淨水湛專用的書房,此時的他,就在那張平常坐的丈量椅上,靜靜地注視著雕著細碎紫薇花的窗欞。

窗,還有門,都是關著的,玻璃上的紙窗簾,也不曾卷起,所以,房間裏,隻有淺淡的花得,微微在彌漫,卻看不到一絲花的影子。

花香無聲,花落無聲。

晚來的風,輕輕地拂著花枝,將花香送得更遠,然後,輕輕地撥了一下燈罩下的小小光束,燈隨影動,於是,滿屋,滿屋裏,到處都搖曳著影影綽綽的暗影,幻出一種不真實的迷離。

牆邊的影子,搖來搖去,蕩來蕩去,仿佛是在黑暗中的偷窺者,正小心地隱藏自己,不讓別人發現,然後,又用冷醒的眸少,窺視著屋內的細節,絕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一樣。

燈下,桌前,一臉煩惱的淨水湛正手按眉心,端坐在太師椅上。

他幾乎是耐著性子,敷衍了事般地聽著李征的匯報。然後以在聽完張禦醫和張三春都對青兒束手無策時,他好看得叫人妒嫉的眉宇,再次的聚攏起來,仿佛小小的山峰一般。他站起身來,慢慢地走到窗前,在麵向無邊的黑暗時,忽然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然後揮了揮手,示意李征,可以離去了。

李征就在淨水湛的身後深深要躬下身去,然後,小碎步倒退著到門口,輕輕地幫他掩上門,離去了。

不得不說,李征是一個極其負責的管家,在淨水湛或長年征戰,或者疏於管理的王府,他將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而在淨水湛詢問的時候,他更象是一個無所不知先知。不用看,不用想,就可以王府中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每一個新進舊出的人的來曆,脫口而出,說得一清二楚。

當然了,更多的時候,他會保持沉默,那種沉默,給了其他人充分發揮自己的時間,而他,則在沉默中保持忠誠,也將自己的地位捍衛得更加踏實……

此時,他雖然離去了,心裏卻還在盤算著,要找一個什麽樣的醫者,來幫青兒治病。剛才的一瞬,他終於明白了,主子對這小丫頭,還真不是一般的上心,所以,身為主子的之肱股的他,就要盡力的為主子分憂,就如現在,主子不想那個小丫頭死,她就絕對不能死去一樣……

無月的夜,總是令人窒息,李征卻遙望天空,微微地笑了起來。

明天,最遲明天後的明天,他一定要找到這京城之中最有名的大夫,將這小丫頭徹底治愈……

李征走了,淨水湛靜靜地站在窗前。

被推開的窗子,有燈光逸出院子,他看到,窗前的那株紫薇樹,已經開始凋謝了。靜靜的夜裏,那樣一片一片的撲簌簌的聲音,仿佛春雨一般,跌落在塵埃,點綴這大地。隻是,當明日的太陽又再升起,那些花瓣又會被人早起的人掃走,然後,將他想作為花泥的機會,都生生剝奪……

塵歸塵,土歸土,原是世人的說法,可是,又有誰,會有理所當然的歸宿呢?

忽然之間,他就想起了那個在他的眼前,跌落萬丈懸崖的女子……

而那個丫頭青兒,真的傷得如此的重麽?

淨水湛記得,當時的自己,的確是用了七分多的力啊……七分多的力,相當於一個能力可觀的高手,那樣的力度,擊在一個不諳武功的弱女子身上,的確是夠她受的啊……

可是,她的主子呢?跌落在那麽深的地方,又會是怎樣的一種情景呢……

淨水湛,忽然不敢再想下去。他更加不敢想像,若青兒就些死去,那麽,那個女子他朝歸來,又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窗外的夜,依舊寂靜,有冷靜風飄搖著吹來,帶來殘留的花香地味道,有一片花瓣,甚至順差著窗前的風,落到了淨水湛的麵前,淨水湛伸手拈起,又沉默半晌,他忽然衝黑暗處靜靜地說了句:“鏡,你攜帶本王的令符,去一趟北邙山,將於烈請來……”

於烈嗎?

那個在勝日王朝裏,有“鬼醫”之稱,傳言無病不治,無病不愈的醫者……

可是,那個人,豈是一般人能請得起的?怕是隻請他一次,他就有本事折騰你半生吧……

有風,掠過窗欞,帶來遠方的春的氣息。

屋子裏,依舊一個人都沒有,哪怕就連最細微的呼吸,都幾不可聞。所以,不知情的,還以為,淨水湛隻是在自言自語。

然而,角落的角落,那一片仿佛陽光永遠都照不到的黑暗之中,有什麽微微地湧動了一下,過了半晌,一個聲音,終於在黑暗中低聲說道:“可是王爺,您即將出征,鏡不在您的身邊,不放心……”

話,是一字一頓說出來的,仿佛每一個字,都經過深思熟慮一般。

而那個聲音,仿佛長期沒有說過話的原因,從陰暗的角落裏飄出,顯得極其的晦澀和喑啞,仿佛節鐵在鈍器上磨過一般,令人心驚。

……

淨水湛沒有說話。

或許到了此時,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總覺得,什麽都變了,又總覺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可是,究竟是誰改變了這一切,他卻不得而知……

要知道,先鋒部隊,將於今晚三更出發,而他的大軍,也要在天亮之前點兵出城在。在那之後,他們要遠赴塞外,保衛邊疆,可此時,作為主帥的他,卻在為了一條幾乎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小命,傷透腦筋。

淨水湛沒有說話,鏡自然也沒有說話。

不得不說,作為潛伏在黑暗中的暗衛,剛才的那一番話,已鏡在這三年來,說得最多的一次。

自從那個女子在他的眼前死去,自從他從一軍之將自動降身為一生都在躲在暗處的暗衛,他的所有的功能和作用,除了保護,便隻是殺戮……

寂靜在空氣中蔓延,仿佛是無聲墜落的花瓣。

過了半晌,淨水湛望著天空中微微閃閃的星點,終於搖頭:“不……鏡,你應當讓本王了無遺憾地離開……”

是啊,他這一生,諾重於山。所以,既然答應了那女子,便隻有一做到底……

他當然並不知道,已經服下紫葉靈芝的青兒,已經在一點一滴的痊愈。當然,他更不知道,因了他的邀請,於烈到來,在看到無事人兒一般的青兒時,先是將淨水湛大罵了一通,然後就吵著要到前線去,問部那個黑心的王爺,究竟因何要作弄於他……、

更有甚者,在聽了李征和鏡小心的勸解之後,他竟然動了青兒的念頭,說要將這個小丫頭帶回去,好好地作一番研究……

他的要求,當然不會被答應,所以,他真的趕赴前線,衝淨水湛去要人……也就是這一次,在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那個囂張得同樣不可一世的女人……當然了,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可惡的女人……

而且,那是一個非常囂張的女人……

於是,三個人的奇妙的緣分,也從那時,開始一步一步地揭開……

終於都明白了淨水湛的心意,黑暗中,鏡不再猶豫,隻是低下頭去,小心地應了一聲:“是……”

服從,是暗衛們的天職,況且,主子既然如此決定,他,也唯有遵從罷了……

然後,輕風拂而,一閃而逝。一抹黑色的的人影,仿佛輕煙般地從屋子的黑暗一角中,一逸而出。風,吹起他的黑色的衣袂,那樣的飛舞飄揚,仿佛一隻迎風蹁躚的蝶兒一般,瞬忽來去。

等到燈下的黑暗一閃而逝,淨水湛手裏的令符,早已不見了……

於烈出馬,不怕青兒再有什麽事。

可是,他的事,卻還很多,很多。

淨水湛站在窗前,目送著那黑暗瞬間消失,和黑暗融為一體。他知道,這件事,已經靠一段落,而他要煩的事,還有太多,太多……

於是,他再揉了揉眉心,這才轉過站身來,來到桌前,又重新拿起手中的邊關布局圖,再一次,認真地看了起來……

青兒暫時居住的房間,就在淨水湛的書房之側。

紫薇居,是屬於淨水湛私人居住的地方。門外,有王府最精銳的親兵,湛王衛親自守護,那些鐵血的衛士,除了淨水湛本人,就隻認淨水湛的令牌,所以,青兒在這裏,絕對的安全。

當然,淨水湛將青兒安置在這裏,並非為了所謂的安全,隻不過,他暫時想不出要將她放在哪裏就是……

闔府之中,隻有正王妃洛水心是洛雪隱的親姐,也最有資格幫他分憂,轉而照顧青兒。

可是,即便他想將青兒交給洛水心,也怕那個要強得可惡的女子不肯,他更怕,若那個女人有朝一日歸來,看到自己的丫頭竟然跟在親姐的身邊,一定會以為對方虐待了她,從而城牆失火,殃及池魚。

可是,除了洛水心,這滿府的姬妾,不是皇上親賜,就是其他人贈送,所以,那些人對於他來說,也隻是個名字和代號而已,有很多時候,除了經常見到的那幾個,他甚至記不得哪一個,是哪一個……

明天就要出征了,這青兒,要怎麽處置呢?要麽,就把她留在紫薇院裏,由翠兒直接安排算了……

看來,那個女人,終與他無緣,每一次的見麵,總是不那麽愉快。現在。她要他保住的,他將盡力,雖然希望渺茫,可是他希望,倘若兩人再見,那麽,他也不至於一切都無法挽回。

黑暗,如一層深深的厚厚的幕布,將整個世界包裹得嚴嚴實實。而桔色的燈光,則象是一把利剪,將這黑色的幕布延順剪開。

湛王府的別苑裏,燈火已經熄了一半,隻有一個小小的房間,還有人影在晃動。

門外的暗影裏,一個嬌俏的黑色人影,無聲地閃入花樹下,蒙著黑布的臉,灼灼地望著那間小小的、還亮著燈火的房間。

他知道,那裏麵,正沉睡著一個昏迷著的女子,而那個女子,就是由淨水湛親自帶回來的據說是那個居住在蘭心居裏的雪隱夫人的貼身丫頭,青兒。

而她的任務,就是要將那丫頭的命留下,要她在還未醒來的昏迷中,悄無聲息地死去……

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音,還有淨銳的兵器揮散在黑夜裏的寒氣,以及銳氣。聽三更的更鼓點水般地響過,看來,湛王衛換崗的時間,又要到了……

而她,就是要趁著這個交接崗的時間,快速地進行刺殺,然後混在人群之中,再快速地離去……

一隊排列整齊的衛兵,手執兵器聯袂而來,在與當崗的兵士進行交接之後,將會實行今天的第三將換崗,而這個時候,是這個寂靜的紫薇居,唯一的可趁之機。

沒有人看到,在兩隊人馬進行交崗的時候,一抹黑色的人影,快速地逸過,然後隻一閃,就溜進了青兒暫時居住的房間。

床榻之上,一個年輕的女子,正緊閉著眼眸,靜靜地躺在床上,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隱隱的鐵灰裏,透著詭異的黑色氣息。而她的嘴唇,也全無血色,那樣的蒼白蠟黃,使人不難看出,她的生命中,正如薄暮流光一般,一點一滴的消逝……

黑色持劍的身影,慢慢地抽出長劍,慢慢地走向床榻,黑布之下,她的眼睛灼灼地望著那個沒有一絲生命跡象的女子,驀地倒轉手腕,直向著床榻之上刺去。

然而,銀色的劍芒,映著明亮的燭光,透過未關實的窗子,透出窗外,一個眼尖的兵士驀地一驚,跟著大叫:“有刺客……”

緊貼著正屋偏房,迅速地被圍了起來,剛剛交接的兵士,各自抽出了雪亮的兵刃,一半快速地圍攏上去,而另外一隊,則迅雷不及掩耳地踹門,在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持劍迎了上去。

正準備下手的黑衣女子,聽到行藏竟然被喝破,她先是一驚,然後手腕倒轉,就向床上的女子刺去。

就在這時,一枚銀針飛快地閃過,正打在女子的劍刃上,隻聽“叮”的一聲,劍鋒走偏,那個女子手腕一震,長劍差點落地。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身渾厚的怒喝:“擅闖紫薇居者,殺無赦……”

眼看情況不妙,黑衣女子恨恨地望了一眼床上依舊沒有醒來的女子,銀牙一咬,就地一個翻滾,再向著窗口輕俏一越,轉眼間,就出了小小的偏房。

兵士的怒喝聲,伴著兵刃的相交聲音,十分刺耳。門外,湛王府最精銳的親兵,已經點燃無數火把,同時吆喝助陣,一麵將黑衣女子圍在戰圈之中,任由她左衝右突,卻怎麽也衝不出去。

遠處的屋頂上,是一紅一粉兩抹身影,洛雪隱雙手互抱,站在屋頂的飛簷獸角之上,靜靜地望著那一場搏殺,過了許久,才默默地說了句:“小藍,你說說,他們為什麽要殺青兒呢?”

是啊,青兒隻是小丫頭一個,她們卻為何,就連她也不放過……

“為什麽?”身側紅衣的藍埏給了洛雪隱一個“你白癡啊”的眼神,又揉了揉鼻子。這才慢吞吞地說道:“我隻聽說,這丫頭是被淨水湛抱著回來的,那麽,你倒是說說看,有沒有人想要她的命呢……”

“可是,也用著刺殺吧……”洛雪隱還是不明白,這古人,妾室之間的嫉妒,頂多是借刀殺人啊,或者毒之類的,這明目張膽的刺殺,可真還第一次聽過……

“你以為,普通的毒藥,能進到淨水湛住的地方……”藍埏搖頭:“可是,若進入紫薇居刺殺,也不是一伯容易的事啊……現說了,若對方的目標是你的丫頭,她大可以明晚或者以後再來啊……因為,今夜三更時分,淨水湛即將出征,那時,護衛自然鬆懈,到時再來刺殺一個小丫頭,不是輕易而舉嗎……”

“出征?”洛雪隱忽然怔忡了,她望著藍埏,想弄明白他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是啊,四國聯袂來犯,炎帝派淨水湛出邊關迎敵。”不知道想到什麽,藍埏的神色有些奇怪,隨後,他搖了搖頭,以一種戲謔的神情望著洛雪隱:“戰場之上,刀劍無眼,你若真恨那個人,大可以去邊關一展身手,然後借機報仇……”

“可是考慮一下,不過,我首當其衝,我就是要想一想,怎麽發這個國難財……”第一次,洛雪隱並沒有反駁,隻是點頭,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要知道,戰亂一起,資源就會短缺,若能事先囤積大量的戰爭資源,想不發達都難啊……

一念及此,洛雪隱扯了扯藍埏的衣袖,催促:“快點,他們正在鬧哄,我們現在去救青兒,然後找主兒,去賣紫葉靈芝……”

藍埏翻了翻白眼,心說,見過貪財的,沒有見過如此貪財的,看來,這個女人,不論你說什麽,她都能往錢上打主意……

門外的嘈雜聲,驚起了整裝待發的淨水湛。

一身戎裝的他,提著劍來到門外,喝道:“何事如此喧囂?”

“回王爺的話,有刺客來潛入紫薇居……”忽明忽暗的火把之下,列隊整齊的軍士正嚴陣以待。看到淨水湛出來,領頭的,是一年不過二十來歲的將官,年輕俊朗,英氣勃勃。燈光在他的臉上,折射出淡淡的,玉一般的光輝。他劍眉微蹙,薄唇緊抿,整個人仿佛出鞘的寶劍一般,寒光閃閃。

此時,他單膝跪在地上,低下了鷹隼一般的頭顱,概略地將事情的經過,向淨水湛一一回稟。

他正奇怪,為什麽來人的目標,並非集萬千希望於一身的,地位尊貴的淨水湛,而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

這個小丫頭的身上,可是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嗎?

他聽同僚說過,這個小丫頭,是三王爺親自送回來,並召人醫治的,那麽,這個女子,可是有著什麽不同於常人的身份嗎?

雖然知道這小丫頭的身份,和她的被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可是,王爺沒有吩咐下來,他卻也沒有膽子去查根問底。隻是,那個刺客,狀似還有別的援手呢,若非如此,以他的身手,絕不會讓他輕易地逃脫。而在刺客脫身的一瞬間,他覺察到,那個一直躲在暗處,在關鍵時候,對刺客伸出援手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高手……

那個人,一擊即中,然後全速退去,所有人隻看到一抹紅色的衣袂,竟然連對方是男是女都沒有看清楚。更顯然的是,那人,毫無傷人之意,是意在擺脫,否則的話,當時追在刺客身後的弟兄,早就命喪黃泉了。

更加可怕的是,那個人,在沒有出手之前,所有的人,竟然沒有一個人,可以覺察到對方的存在……

那個人的身手,又是如何的驚世駭俗……

淨水湛幾乎是在聽完年輕將官的話之後,就驀地轉身,大踏步地來到青兒的房間。

房間的燈,依舊是亮著的,刺客逃走時打開的窗子,也還沒有關,房間的一端,是一張小小的木床,身材瘦小的青兒,靜靜地躺在那裏,安靜而且沉默,因為重傷的關係,她的呼吸,也是細微的,若有若無,而她的臉色,蒼白到毫無血色,那樣的脆弱如琉璃的色澤,就仿佛是一觸即碎的水晶,折射著淡淡的,如雪的光澤。

淨水湛上前,替她拉好滑了一半的被子,然後望著她的小臉,輕輕地歎息。

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神情專注而且溫暖,依稀的、淡漠的笑掛在嘴邊,看得身後年輕的將官,簡單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起來。

眼前的這個,可是那個冷血冷酷,絲毫不近人情的冷血王爺嗎?那神情,分明就是一個慈父般的存在啊……

不敢再看下去,年輕的將官低下頭來,屏氣凝神,生怕驚擾了什麽一般。

淨水湛站在床前片刻,這才轉身,然後麵向眼觀鼻,鼻觀心的年輕將官,輕輕地問了一句:“刺客呢……”

淨水湛環視四周,這是一間小小的耳房,擺設極其簡單而且簡樸,一床,一桌,一椅。而且,這裏是除了麵對院落的窗子之外,再沒有可以潛入的路徑。可是,淨水湛的眉,還是緊緊地蹙了起來。

因為,他在踏入房間門口的一瞬間,心裏忽然就有一種錯覺,有一個,他十分熟悉的人,正從這裏,剛剛離去。

十分熟悉的人?

可是,再回頭看時,窗門緊閉,就連窗台上的燭火,都沒有閃動一下,所以,他很快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是,想法雖然被否定了,心裏卻始終有一種詭異的念頭,他甩了甩頭,將眼神重新移到了青兒的身上,心裏還在為方才的想法,感到好笑。

淨水湛不知道想到什麽,他悄無聲息地伸手,按向了青兒的手腕,那裏,已經時斷時續的脈搏,正在輕微地跳動,床上的青兒,雖然沒有十分大的變化,可是,淨水湛卻敏銳地覺察出,她,正在一分一分地好起來……

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仿佛要衝出胸臆,燈光下,背對著年輕將官的眸光,不停地變幻,推測著種種可能,可是,他最終沉默,然後抬腳,率先跨出門口。

刺客已經逃逸,那麽,方才出現的,定不是刺客,可是,他也開始不解,為什麽對方的目標竟然隻是一個普通的小丫頭,而並非他……

一身戎裝的淨水湛,英氣勃勃,麵沉如水,而他的眼睛,卻在不動聲色地四處張望,丹田中的內力,已分布到身體的每一寸感官,希望可以從這沉沉的黑夜之中,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蛛絲馬跡。可是,天邊一片黑藍,隻有染了墨似的白雲,無聲無息地翻卷,聽晚來的風,掠過耳邊,卻沒有一絲陌生人的半點聲息。可見,那個人,已經去的晚了……

聽到他詢問刺客的下落,年輕的將官竟然雙腿跪了下去:“回王爺的話,有人在暗中援手……所以,關鍵時刻,刺客跑了……”

“什麽?”被頹然打斷臆測的淨水湛眉一擰,失口問了出來,又是什麽樣的刺客,可以從他戒備森嚴的紫薇居裏,來去自如?

可是,三更將屆,眼下也不是追究這事的時候,他擺了擺手,示意年輕的將官起身,跟著沉沉地命令道:“傳令下去,命人暗中追查,本王一定要將今晚擅闖之人繩之以法……”

年輕的將官應了一聲,隨後轉身離去了。淨水湛走出中庭,望著沉沉的夜,宇眉之間,終於露出一抹冷酷的笑來。

看來,沉默著的,果然被人當做是羔羊啊!

看來,又有什麽人,將矛頭又對準了可憐的青兒了?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又要如何,才能保證那個與世無爭,一心隻向著自己主子的小丫頭呢?

……

剛才的一瞬間,洛雪隱叫藍埏幫了一把那個刺客,不為同情,她隻是更想知道,究竟是誰,又是為了什麽,要刺殺這個小小的丫頭。

王府的一角,身著黑衣的女子,被一紅一粉兩人堵在一個角落裏。認出對方就是出手幫助自己的人,黑衣人放下戒心,後退兩步,衝二人抱了抱拳頭,壓低聲音說道:“多謝二位相助之恩,在下定當回報……”

聽了這人的話,洛雪隱的眸子凝了一凝,因為,對方聲音雖低,可是,她去聽出來了,這赫然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前來刺殺青兒的刺客,竟然是一個女子?洛雪隱微微搖頭,冷笑,為了擺脫心裏的假想敵,竟然連一個引起淨水湛注意的小丫頭都絕不庭,看來,這王府之中,又有什麽人,想要蠢蠢欲動了吧……

這王府是那個“瘟神”的,莫說有人想要殺人,就是有人想將這裏翻個底朝天,她都隻有冷眼旁觀的份兒,可是,對方千不該,萬不該,去打青兒的主意……

方才,若非她和藍埏出現得及時,青兒眼看就要喪命在那個女子的劍下了……

打青兒的主意,就是想要打她的主意,而她,最討厭的事,就是被別人算計。那麽,她就要先弄清楚對方究竟是誰,然後,來一個乘其不備,斬草除根……

洛雪隱注意到的事情,藍埏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望著洛雪隱,給了一個“最毒不過婦人心的眼神”,然後頭一轉,表示置之不理了。

洛雪隱橫了他一眼,這才轉過頭來,用蒙著輕紗的臉望著同樣黑衣蒙麵的女子,輕描淡寫地說了句:

“回報就不用了,隻是,我們本來是刺殺淨水湛那狗賊的,可惜的是,被你這樣一攪和,今晚,我們就要無功而返了……”

四國聯袂而來,那個淨水湛,應該是眾矢之的吧,再加上嫉妒他能力的不少,憎恨他的更加多不勝數,所以,落雪隱如此說,雖說意在敷衍,卻令那個女子信了一半。

淨水湛並非她的主子,生死,自然與她無尤,聽到自己攪和了對方的好事,她“啊”的一聲,望著麵前同樣麵蒙黑巾的男女,眼神閃了閃,隨後開始致歉:“真不好意思……壞了二位的大事……”

洛雪隱的唇,暗中扯了扯,可是很快的,她擺了擺手:“算了吧,機會以後有的是。”

她雖然恨淨水湛,可絕對不會殺他,因為,在她的心裏,殺一個人容易,可要令一個人生不如死,那就是另外一的個境界了……

那也是她的目標,總有一天,她要高傲地站在淨水湛的麵前,將他曾經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全部歸還……

再看這女子,對淨水湛的生死毫不關心,可是,她卻又對王府之中,十分的熟悉,那麽答案就隻有一個,她也是潛入王府的細作,又或者是負有某種特殊使命的人……

看來,這王府之中,不但魚龍混雜,而且,藏龍臥虎啊,而她,也不妨用一下借刀殺人之計罷……

暗影中,洛雪隱的身子動了一下,然後,她微一沉吟,輕輕地“哦”了一聲,隨後再問道:“你也是來殺淨水湛那個賊人的嗎……可是,怎麽去的是偏房呢?淨水湛,又怎會去那種地方呢……”

雖然知道這問題是明知故問,可有的時候,偏偏要明知故問,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就比如說此時……

聽到兩人原是刺殺,再聽對方問的全部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黑衣的女子,順口接道:“我不是去刺殺王爺的,我隻是去刺殺那個小丫頭……”

話隻說到一半,黑衣女子驀地覺察自己已經有了泄密之嫌,於是,她中途打住,轉而問道:“你們,可是二王爺派來的人……”

二王爺?

可是那個朝野之中盛傳沉屙在身的二王爺?

洛雪隱的心裏一動,然而,卻果斷地搖了搖頭:

“不是……”

再想了想,仿佛衡量著什麽,洛雪隱身子一動:“我們是太子殿下的人……”

“我看閣下對這王府之中十分熟悉,又並非那個黑心王爺的人……又或者說,你是否可以告訴在下這淨水湛平時經常出沒的地方,也不枉我們一場相識……”

她一邊說,一邊抱拳說道:“太子殿下命我們密切監視湛王府,伺機除去他,今夜聽說他出征在即,所以想提前下手,可不料被姑娘你攪了……”

洛雪隱這一番話,軟硬兼施,先是請求指點,再隱晦地說出,是這女子攪了他們的好事,所以,這個看來並非老奸巨滑的年輕女子,定會上當不誤。

“我當然不是三王爺的人……”

果然,黑衣女子的眸子裏,又再現出歉意之色。他們都是在刀口上討生活的人,當然知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道理,而且,這事的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所以,她點頭,卻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我看,二位還是盡早離開吧,今夜湛王府將會非常熱鬧……”

今晚,湛王府裏,會非常熱鬧?

洛雪隱還待再問什麽,那女子,已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