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回門

青兒她睜大眼睛,還是不明白小姐此舉,究竟包涵著什麽樣的深意,又或者說,她為什麽要這般的含垢忍辱,卻又隱忍不發?

她可還記得,自家的主子,可是個十足十的火爆性子,人敢給她一個初一,她立馬就給一個十五你看看。而且是隻準她放火,不準人家點燈的主兒。

可是,什麽時候開始,小姐的性子卻變了呢?變得瞻前顧後,變得畏畏縮縮。再說了,地湛王府裏的日子度日如年,再加上新婚之夜的醜聞,明顯是有人故意陷害。若她不找丞相替她出氣,又能找誰呢?

要知道,在古時,這外嫁的女子,娘家父兄,可都是最大的靠山,也是倚仗。通常,女子在夫家的地位高低,都是以娘家的權勢,以及財力來決定的。而出嫁的女子,若是在婆家受了此許的委屈,或者非人的虐待,就少不得要回到娘家大訴其苦,然後由父兄作主,對其夫家或者施加壓力,或者嚴重警告,以期以後的日子會好過一點。因為,隻有那樣做的話,夫家才會收斂,甚至以後再不敢對其不敬……

再說了,小姐雖然隻是側室,可也是丞相府裏,金枝玉葉的千金小姐啊,卻為什麽要受盡委屈,任人欺淩,也不讓別人知道她的真實情況呢?

她若真這樣,豈不是隻能助紂為虐,令那些欺負她的人,更加的肆無忌憚?

隻能說,青兒的思路不錯,想法也是可嘉,唯一不能成立的是,洛雪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也不屑向任何人求救,再者,即便真求救了,也未盡真能派上用場……

因為,這欺負人,分許多種,明裏欺負的,倒還可以應付,那些暗地裏的陰謀,才會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洛雪隱雖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可是,沒有吃過豬肉,還沒有看過豬是怎麽走的?這觸黴頭的事,她是斷不會做的。而且,她也有能力,可以不靠任何人,就活得更好!

可是呢,這有些話,她卻沒有辦法和青兒說明白,即便她說明白了,這小丫頭也未必能聽懂,所以,幹脆胡亂搪塞過去,也就是了……

試想一下,買一送一的妾室,新婚之夜,被人任意冤枉,那個黑心的王爺還要借題發揮。

而今,他更是過分,七日回門,也隻帶著正牌的王妃去了。擺明了就是要她回去哭訴,然後好借題發揮嘛。

她相信,隻要她敢在洛丞相的麵前哭訴,他就有辦法令她有苦難言。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為,單單是新婚之夜,與人通奸這一條,就是她最大的把柄。不論她是否被人冤枉,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受辱的,都絕對不會隻是自己。

到了那時,受苦的,也隻能是她自己。

她都好在她還不笨,不會上這個當。

一同嫁入王府的有兩個女兒,她在王府過得怎樣,應該早就傳進了丞相府裏,要想討回公道早就討了,何必等到今天?

再說了,再說了,丞相府的水多深,她還不知道呢,若沒有搞清楚現狀,就樣又哭又鬧地來上一場,可不被那個黑心的王爺笑掉大牙?

所以呢,待會回到相府,她不但不能鬧,還要表現得乖巧和沉默,因為隻有反常,才能發現更多信息。

淨水湛的仇,她自然會以牙還牙,可現在還不是時候,說難聽一點,初來乍到的她,還不具備和一個王爺抗衡的實力。

而且,那個落水心的臉究竟是誰毀的,抑或是毀了沒有,她還要弄個清楚。這身體的本尊願意替人背黑鍋,可不代表她也同樣會甘之如飴……

反正,既來之,則安之。一時半會也走不了啦,就陪他們好好耍一耍吧,也算是不虛此行了不是?

落雪隱歎了口氣,然後暗想青兒這小丫頭真是心思簡單,她敲了敲青兒的小腦袋瓜子,答非所問地說道:“那你告訴我,這朝中,是丞相的官大呢,還是王爺大?”。

善良而單純的小丫頭,不明白落雪隱心裏的小算盤,更想不出小姐這樣做的理由。但是,主子就是天,就是主宰,她想怎樣,自己就隻能怎樣,於是,青兒唯有不平,卻也不敢再堅持下去。

她垂下小小的腦袋,咬緊下唇,心裏又將那些欺負小姐的下人們詛咒了幾百次,過了半晌,才訥訥地應了一聲:“當然是王爺大了!”

丞相,乃是外臣之最,百官之首。雖說是官顯權盛,可畢竟比不上王之血脈的三王爺。這,本來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可因為青兒太執著於小姐的委屈,竟然忘記了。

此時,一經洛雪隱提出,她開始隱隱明白了小姐的苦心。

“那就是了。”落雪隱白了青兒一眼,給了她一個“還不算太笨”眼神,懶洋洋地說道:“官大一級壓死人,何以還要拉上我爹呢?你說是不是……不過,這不能說呢,也不是讓你逢人就唱王爺對我們有多麽好,隻是,若遇到不能說的人或者事,你的表情,就表現得委屈一點,欲訴不能的樣子,也就足夠了!”

有時候,太多的辯解,隻能欲蓋彌彰,可是,恰到好處的委屈,卻更能說明問題,這些,要看小丫頭領悟多少了。

“知道了,小姐!”青兒揪緊了手中的帕子,心想,隻要一有人問起她家小姐在王府裏過得好不好,她隻偷偷流淚,要麽看著小姐不說話,也就是了!

當然,青兒果真這樣做了。而且,又很意外地為洛雪隱在相府裏找到了另一股力量的支持。在洛雪隱最艱難的時候,也對她不離不棄。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那好,我們回門去了!”落雪隱揚了揚好看的唇,露出一絲迷死人不償命的笑,然後有點迫不及待地從浴盆裏站起,擰了一把濕淋淋的長發,等待青兒為她更衣。

還冒著氤氳氣息的熱水,升騰著絲絲熱氣,聚攏再分散,分散再聚攏。將銅鏡之中那相姿色絕麗的女子,那一抹睿智而且驕傲的笑,生生定格。

大紅色的羽裳,袖口和領口都繡著代表富貴的牡丹。燙金的紅色腰帶兩端飾著王石的鎖片。同色的流光紗。輕輕地披在身上,再配上水紅色的繡花鞋,好一個窈窕淑女。

而她長長的頭發,也被青兒抹幹,然後挽起來了。雕著牡丹花的墜飾若有若無地點綴在眉心,趁得巧手青兒點在眉心的朱砂更是嫣紅且小巧。

美人如玉,膚色潔白。嫣紅的唇,挺俏的鼻,慧黠的眸子,模糊的鏡中,那一個美女真的是傾國傾城。

打扮停當,落雪隱圍鏡轉了一圈,滿意地點了點頭:“青兒,我們走了,隻是,要早去早回,因為這東西戴在頭上,實在太重了。”

回門之日,送來盛裝,即便她告訴全天下人淨水湛欺負她,都沒有人會相信。不過,她更相信,這一切都是出自落水心而非淨水湛,要知道,盛裝的洛雪隱,美麗的洛雪隱,才更能襯托出她的無瑕和委屈,也更能令淨水湛討厭以及恨自己。

不過,她今天這一打扮,倒真想看看落水心的眸光。被毀去了容貌的她,又抑或是不能展現美麗的她,在看到美麗的妹妹時,又將作如何想呢?

而她更期待的,則是那個縱女成驕的落丞相。她也想看看,究竟是誰才是他真正的心頭肉,也順便看看他和淨水湛之間,究竟有些什麽解不開的冤仇……

那麽多有趣的東西,她真的是等不及了呢!

“啊……好的!”青兒望著麵前的麗人,早就驚得目瞪口呆了,此時聽到她提醒,連忙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小姐的美,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可今天的她,一反平日的濃妝豔抹,隻是點了絳唇,飾了朱砂,然而,隻是這樣,已經好象是天上一仙子一般了。這樣的小姐,再加上今日的聰明,假以時日,何愁得不到王爺的寵幸呢?

這樣想著,青兒的底氣也來了。她笑盈盈地扶著洛雪隱:“小姐,你好美……”

“美麗是取禍之源……”雖然口裏如此說,但畢竟是女子,被人誇了兩句,洛雪隱還是開心。

總有一天,她不依靠美麗,也能令世人側目……

“走吧,我想,他們早就等得急了吧!”落雪隱淡淡地撇唇,露出了一抹鋒利的笑,好戲即將開場,丞相府,我落雪隱來也!

丞相府,峨嵋門樓,朱漆大門,兩座石猴子聳然而立。

那樣的氣派,那樣的卓而不群,令人一望之下,就肅然起敬。

一看到那頂不起眼的小轎在門口停下,再一看走出轎門的那抹豔紅,門口的下人立馬全部迎了上來,然後,排成一排,神態恭敬地向落雪隱行了個大禮:“二小姐回來了,老爺、夫人們,還有大小姐和王爺,已經在正堂等候。”

要知道,王爺雖然威風,可那是遠火,燒不到自己家的屋簷,這向來囂張至極的二小姐,就是掛在眉毛上的火星,雖然並不起眼,可她一發起威來,卻是人人皆驚。

而且,丞相對於二小姐的寵愛,也真是人盡皆知,不論她做了如何出格的事,從來都不忍心責罵半分。如此一來,這二小姐人前人後,府裏府外,就更加的肆無忌憚了。

“知道了!”落雪隱微微點頭,然後站在門口左右打量了一眼,這才抬腳,向正堂走去。

看這丞相府的門樓,氣派而且內斂,大氣卻不張揚。紅色的油漆微微透著黑沉,而且,好象是隔年刷的,而今看來,堂皇裏透著古拙,莊嚴裏顯著滄桑,令人一看,不由地讚歎,這家的主子,一定不是個隻注重外表的主兒。

由此不難想出,這家的主子,不是個大智若愚的主兒,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位高權重,人人敬仰,多少人苦心經營,可到頭來,就是栽在了這個“權”字上,可而今看這位相府老爺,可真是個明智的主兒啊……

隻是,不知道,這名如此明智的主兒,可曾看透長女的偽裝?

又或者說,這兩父女根本就是同丘之貉?

腳步不停地向正堂走去。驚得身後的家丁不停地揉著眼睛,今天的太陽是否從西邊出來了?二小姐這一進門,沒有大喊,也沒有拿鞭子抽人,就這樣安靜地進去了?

而那個美得不成樣子的女子,真的是他們家向來粉塗了一層厚,一笑就會掉渣的二小姐嗎?

家丁們麵麵相覷,然後再搖頭,互相詢問:“我們不是在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