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容嬸嬸的心事

012——容嬸嬸的心病

因為洛家小姐的信條就是,走別人的路,讓別人走投無路……

若惹急了她,保不定她會給你買一張去火星的單程票,然後再來一句:看來地球不合適你……

容嬸嬸望著落雪隱巴掌大的小臉,不由地開始鄙夷。這洛丞相家裏,是沒有飯吃啊,還是舍不得給飯給他們吃?你說說,這一天嫁入王府的兩個女兒,一個瘦骨伶仃,一個骨瘦如柴,怎麽都不是不論橫看,豎看,都是沒有三兩肉的主呢?

不過,另外一個,可是這王府的主子,而且,新嫁入王府,還在受著王爺的無限恩寵,那樣的主子,隻能巴結,而不能得罪,除非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又或者說不怕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所以,那樣的主子,她斷斷不敢惹事的,當然,也不會去惹。可眼前這位,就是真正落草的鳳凰不如雞了。

王妃未過門之前,容嬸嬸就曾經聽無聊的下人們閑聊時講過,洛丞相的二小姐洛雪隱在丞相府內,極為得寵,因而恃寵而驕,囂張至極。

而且她生性善妒惡毒,就因為妒嫉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美貌更勝自己,所以,她竟然狠心地毀去姐姐的容顏……

這樣的女子,先知其驕,然後聞其名,本以為有多麽難纏呢,可現在看來,明顯的外強中幹,欺善怕惡,要不,你看容嬸嬸這一進蘭心居的大門,即便打了她的丫頭,也隻聽到她溫言細語地說話呢?

容嬸嬸算是看穿了,這些個大小姐的性子,都是被娘家人慣出來的,有人撐腰的時候,飛揚跋扈,沒有人撐腰的時候呢,連個小丫頭都不如……

你不信,倒看看,她的性子,象不象是剛擀好的布片,隨你高興就任你捏,而且不高興就任你揉的?

這主兒,可真是找上門來給人欺負的……

還有就是,那個王妃正如日中天,若知道自己虐待了她的對頭妹子,說不定一高興,就會賞些什麽東西來了……

因為,人老為精的容嬸嬸看得清楚,那個王妃,應該是恨著她這個妹妹的,而且,還不是不般的恨……

因為,不論是新婚之夜,還是處處幫這個所謂的妹妹求情,那個王妃挑的時間,不可謂不奇,不可謂不巧……她專門挑淨水湛興頭高的時候,掃興,要麽就是專挑在他的火頭上來。

而且,聽說雪隱夫人的嫁妝無比豐厚,和王妃相比不遑多讓,可是,新婚的第二天一早,這些東西,就全部被王妃叫人以“保護妹妹的東西”為名,全部都拿走了,容嬸嬸去看過,本來滿屋的嫁裝,甚至連一條線都沒有留下……

所以,盡管王妃感同身受掩飾,明裝暗裝,可是,某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並非想幫自己的妹妹,而是生怕自己的妹妹不死……

而容嬸嬸,恰巧就是比明眼人,還明眼人的主兒……

容嬸嬸再看看洛雪隱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而且還綁得木乃伊一般的手臂,暗中又扯了扯厚厚的唇,心想,這也是連四兩力都沒有的主兒啊……

這樣想著,她的眸子裏,忽然泛起詭異的光芒來,話說,若這雪隱夫人被她百般虐待,從而死在她的手下,那麽,王妃即便明裏不敢說什麽,這暗地裏還不知道要怎樣的千恩萬謝自己呢……

……

可是,事情真有那麽簡單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想來,同樣人老為精的容嬸嬸,這次明顯地忽略了一些東西了。

比如說,既然洛水心對這個一同嫁入王府做小妾的妹妹,是這般的恨之入,卻不得不惺惺作態,假意關心,甚至不惜為她表麵求情的話。那麽,若真容嬸嬸折磨到洛雪隱到斃命,或許洛水心的心裏是高興的,但,自己一直想做,卻又一直都不能、抑或不敢做的事,被別人代勞的話,她會更高興多了個替罪羊吧。

到時,兩頭不是人的,也還是這一個自作聰明的容嬸嬸,誰也說不準落水心是否會以幫妹妹報仇雪恨的名義,除去這個在湛王府中勢力非同一般的眼中釘呢……

看來,聰明反被聰明誤這樣的事,在誰的身上,都有可能發生啊……

……

不過,話說回來,這容嬸嬸,並非一般的奶娘,她之於淨水湛的意義,也非同一般。而王爺的信任,就是她真正驕傲的本錢。

她對外的身份,是湛王府的內管家,也是淨水湛的奶娘。

然而,鮮少人知道的是,淨水湛生母早逝,堂堂的皇子,無人理睬。

當然,還是初為奶媽的她,因了一絲的善念,從而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更不顧各方的迫害,小心地保護著不過一歲稚齡的小王爺,淨水湛長到三歲,便已擁有自己的府第,於是,這個目不識丁的奶娘,也跟著他,隨同管家李征一起,小心地保護著年幼的主子。而她和李征,還有已經死去的張三,就成了淨水湛最信任的人……

淨水湛年長之後,開始分布一切勢力,再加上影響力也是如日中天,他天生的一對藍瞳,王府內外,人人畏而遠之,所有下人,均不敢直視於他,所以不惜重金收買容嬸嬸,讓她打點一切。而且,府中幾乎一半以上的下人,都歸她管製。所以自認勞苦功高的她,從來欺上壓下,為所欲為。

每每有人敢假以辭色,都被她那一句:“王爺是我奶大的……”給嚇了回去。

近兩年來,王府之內,妾侍漸多,淨水湛漸漸不再過問府內小事,她就更加為所欲為,每年死在她手上的下人,都以數十計。

王爺大婚,聽說落雪隱竟然在新嫁之夜大膽偷情,男的被扔進了蛇窟,本來以為淨水湛不會放過她的,可事有不巧,淨水湛竟然沒有追究,而是直接將她打入了蘭心居。

本來以為經過兩日的恐嚇,她早已不成人形,可看到她神態自若地從荒草叢生的後院裏步出。容嬸嬸的心裏不由打起了算盤。

“容嬸嬸是吧!”落雪隱不看那個肥得流油的女人,隻是望著自己的指甲,語氣淡淡地說了句:“不知容嬸嬸來這蘭心居有何貴幹呢?又或者說,想今晚在此留宿,然後和那些冤鬼惡鬼們聊聊天?”

古人怕鬼,很多解釋不了的事,都歸類於神。所以,洛雪隱相信,這個比[還珠格格]裏的容嬤嬤還要狠毒的容嬸嬸一定不會例外。

果然,一聽到“惡鬼”兩字,容嬸嬸的心裏“格登”一下,臉色變了,然而,也不過一瞬,她左右望望,再看看正當中天的日頭,神色就恢複了正常。

這雪隱夫人,也太過故弄玄虛了吧,大白天的說鬼,誰怕你呢……

她冷冷地哼了一聲,用一種“你嚇唬誰”的眼神,睨了一眼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的洛雪隱,然後倨傲地開口:“老奴是奉王爺指令,著雪隱夫人一同去回門的……並且,王爺讓奴才警告雪隱夫人,這兩天的事,若是告訴您一回府就落丞相的話,吃不完兜著走的,也隻有夫人

自己……”

她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和神情,傲慢地宣布完淨水湛的話後,手中的帕子一甩,身子一轉,便要轉身離去。

剛才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改變了主意,且不管這蘭心在究竟有無惡鬼,但這地方,是鬼屋,倒是人盡皆知的,住進來的人,已死了幾個,眼下,雖然教訓洛雪隱一下是過癮,可是,若連自己也搭上了,似乎有些不值……

“容嬸嬸不提,我倒忘記了。”看到容嬸嬸轉身想走,洛雪隱扯了扯唇,這可惡的女人,當她洛雪隱是死的啊……你來這一趟,人也打了,威風也耍了,現在倒想走了?

可惜的是,晚了……

天使之所以會飛,是因為她們把自己看得很輕。這容嬸嬸不能飛,則是因為……她吃得太肥了……

落雪隱側過頭來,衝正要離去的容嬸嬸冷冷一笑:“王爺不會在府門外等待本夫人一起回門吧!”

將她打入這個鬼地方,一連幾天不聞不問,而今卻要她回門?而且還不準透露她目前的生活,她相信,這丞相府裏,一定有他稍微忌諱的東西。

又或者說,有那個本尊的姐姐,所忌諱的東西。若真是那樣,一切就真的,好辦很多了……

你不讓她說,她就不說唄,反正,天塌下來你頂著,她墊著……

“夫人不會以為自己有這個資格吧……”容嬸嬸停住腳步,白胖胖的側臉倒映在明晰的日光裏,全部寫滿鄙夷。

這個女人,不會腦袋被驢撞了吧。新婚之夜,就做了那樣的事,能讓她回門,已是看王妃的“麵子”。可現在倒好,她說什麽?王爺會不會在府門外等她……

容嬸嬸真想笑掉大牙了。別說王爺是一介王子了,即便是平民百姓,又哪有夫等妻的道理呢……更何況,對方隻是一個小妾?

高看自己的,她見得多了,可如此抬舉自己的,她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若套用一句洛雪隱的話,就是好久沒有人把牛皮吹的這麽清新脫俗了!

於是,深受三綱五常教誨的容嬸嬸先是給了洛雪隱一個“你是老幾”的眼神,再用力地總一側“呸”了一口,順手撈起手手中的帕子,輕輕地拭了拭唇角,然後半寸厚的嘴角一撇,毫不留情地說道:“王爺已經陪王妃先行一步,而您的小轎,已經在側門準備好了,王爺說了,請夫人自行回去……”

落雪隱忽然轉過了臉,冷冷一笑,蒼白如琉璃的肌膚,仿佛在初陽下即將融化的春雪,潔白無瑕卻一觸即碎。而她精巧細致的五官,就象是充滿煙霞璀璨的畫卷,在淺淡且冰冷的日光下,煥發出致命的,卻魅惑的光彩。

她抬頭,興味盎然地望著容嬸嬸塗著丹寇的,機械般一開一闔的厚唇,秀麗如薔薇的眉忽然彎了一下,然後無聲無息笑了起來。

無可否認,這容嬸嬸真的是對極了她的胃口。

因為,她生平最喜歡的,就是那種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狂人。因為唯有這樣,她朝對方下了狠手的話,心,才不會內疚,而將她們整治得很慘的話,她也不會覺得不安!

落雪隱忽然發現,她愛死這個容嬸嬸了。

於是,她迎著滿室的陽光抬頭,然後極其認真地對著容嬸嬸點頭:“哦,本夫人知道了!”

蒼白的日光透過腐敗的窗欞、越過千瘡百孔的窗紙,照在她潔白如玉的皮膚上,映著她那襲如血的紅衣,仿佛秋水湖畔的鳶尾,白的極致,紅的耀眼,那樣水火交錯般的光芒,折射著冰雪琉璃一般的光澤。就在那一瞬間,晃花了向來不可一世的,容嬸嬸的眼睛。

而她竟然是笑著的,一雙向來冷漠如冰浸的眸子微微眯起,迎著光,泛著彩,竟然變得貓一樣的狡黠。她拂了拂紅裙上的草葉,懶洋洋地坐椅子上站起,將手背在身後,迎著逐漸刺眼的日光,一步一步地踱到容嬸嬸的麵前,望著她白嫩得找不到一絲皺紋的臉,忽然淡淡地問了一句:“青兒的臉,是你打的嗎?”

顯然沒有想到她給了一個這樣的表情,卻隻是為了問一句似乎是多此一舉的話。容嬸嬸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愣住了:“這個……”

“是,還是不是?”落雪隱的抬了抬下頜,那表情,是和藹是,甚至是鼓勵的,仿佛執教的長者,在循循善誘做錯事的小童:乖,隻要你承認了,就沒事了!

一刹那,容嬸嬸為自己片刻前的心怯感到羞愧起來……落家二小姐如何,丞相大人的掌上明珠又如何?

而今的她,不過一個才進門就被整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小妾,有什麽好怕的?

於是,她扭動著身子,嗤笑一聲,在落雪隱的麵前一寸一寸地站直了身體,睨著隻到自己鼻尖的年輕女子,理直氣壯地說道:“當然,誰叫那小蹄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呢?叫個主子都要那麽長的時間,而老奴哪有這麽多的時間來等?”

要知道,在這湛王府,她容嬸嬸就是半個主子,莫說打了一個下人,即便是活活打死了,又有誰敢說半個“不”字?更何況,這丫頭的主子還是個朝不保夕的小妾……

容嬸嬸忽然冷笑起來:“真是有什麽不知廉恥的主子,就有什麽無法無天的奴才……”

容嬸嬸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聽“啪啪”幾聲,隻見落雪隱手腕一伸,連續四、五巴掌落在她的臉上。

因為力道拿捏的極好,所以,隻有痛到極點,卻一時說不出話來的感覺。

容嬸嬸明顯的還沒有反應過來。

荒涼的院落,寂靜的空間。隻有手打在肉上的聲音在久久地回蕩,再也想不到落雪隱翻臉比翻書還快,更想不到她下手竟然如此利落。容嬸嬸難以置信地捂住自己被打得發燙的臉頰,有些怔忡地伸出手指,指向了依舊氣定神閑的落雪隱,怒道:“你……你竟然敢打我……”

她的手,不是被折斷了麽,怎麽這麽快就好了呢?

落雪隱手腕一抬,容嬸嬸尖叫一聲,連忙收回了指尖。望著自己指尖的一縷血絲,不由開始驚惶起來:“你……你的手上有什麽?”

落雪隱冷笑,翻過來的手腕,是一枚亮光閃閃的銀針。她冷笑:“打你怎麽樣?我就算殺了你也不為過……你信麽?”

隻聽一聲輕笑,她鬼魅般地伸出右手,輕易地扣住了容嬸嬸肥胖的咽喉,傾聽指尖傳來的骨頭輕微錯位的聲音,她淡淡地撇了撇唇:“容嬸嬸,你的骨頭可真輕jian,幾乎一捏就碎……要不,我捏給你聽聽怎樣……”

“不要殺我!”幾十幾狗仗人勢的奴才生活,早就消磨掉容嬸嬸身上的最後一絲骨氣。再加上從來沒有如此近地接近過死亡。她被落雪隱近乎鬼魅的身手和語氣嚇壞了。

於是,向來在湛王府隻手遮天的容嬸嬸,再也不見了往日的威風。她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被落雪隱捏緊的喉嚨中,傳來“嘶嘶”的哀求聲:“求你……”

“殺你,我為什麽要殺你呢?”落雪隱手下用力,身子前傾,一寸一寸地湊近容嬸嬸嚇得毫無人色的肥胖臉孔,晶亮的眸子好象被烏雲遮蓋一樣,驀地劃過詭異的綠色光芒,她在容嬸嬸的耳邊輕輕地吹了口氣,然後用陰森森的語氣說道:“容嬸嬸你知道嗎?其實被王爺丟在蛇窟的那晚,我就是半人半鬼了,而我現在喜歡鬼魂,多過喜歡人……昨晚我在後院,就聽到一大堆的新鬼老鬼都在議論你呢……”

落雪隱的眸子忽然變得大且無焦距,她定定地望著容嬸嬸,又仿佛越過她望到了不知何處的彼岸,恍惚且陰冷。她說:“他們說,他們都是被你害死的,而且,因為死無葬身之地,所以,連輪回都不能,眼見怨氣越積越深,這幾天,他們都在商量著,要怎樣找你去報仇呢……”

“容嬸嬸,你將他們的屍身都放到哪裏去了……快幫他們找回來吧……”

容嬸嬸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雪隱夫人……真的見過鬼嗎?她們真的要向老奴索命?”

完了,這下真的完了,誰知道這些年死在自己手裏的丫頭,投井的投井,吊死的吊死,這十餘年來,究竟有多少個,連她自己都已記不清楚,現在,他們問自己要屍身,自己可要去哪裏找,要找哪一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