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夜襲敵營願遂成

呂曼兒一見,心兒都快從嗓子裏跳出來。這不是瞎子歌嗎?

唐英也從夕陽中看到了一個他非常熟悉的人影,心中不由一沉。

“算我一個吧。”瞎子歌拄著鐵槍,像平時一樣,一步一步走到唐英的麵前,沉靜地說。唐英不由得激動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雙臂,這些天來,瞎子歌的冷靜和沉默,讓他們經常在一起談心,而且,他的槍法隱藏著他的勇武,唐英打心裏很欣賞他,心裏擔心得想阻攔他,口中卻說不出來。

這行動是他提出來的,他又是全營的指揮,他不可以在這時候當著眾人的麵勸他不要去,便隻好緊擁著他,一抱當闊別。

呂曼兒也是始料不及瞎子歌會突如其來地走出來,要求參加偷襲行動的。她站起來,想上前去阻止,卻看見大家都開始激動萬分。心中一歎,知道已經無法阻止了。

“俺也要——”突然,羅龍也想站出來。

“羅龍!”卻被呂曼兒發瘋似地衝到他的麵前,一把掩上他的嘴,阻止了他說下去。

大家不由怔怔地看著他們。

“對不起,對不起他不去。”呂曼兒連忙轉身向投來奇異目光的大家,向唐英鞠躬道歉。然後拉羅龍坐了下來。

但心裏卻早就像十五個吊桶提水——七上八下的。一邊是瞎子歌,一邊是羅龍,本來同是她心中重要的兩人,現在她卻隻能按住一個,而讓另一個逕自走上了危險的獨木橋。她心中的天平已經明顯出現了傾斜,但她的心仍然心痛著瞎子歌。

昨天她闖到廟裏,還指責唐英冷血無情,置大利縣的兄弟於生死邊緣而不救,如今,羅龍剛想說話,她就要死命地按著他,不讓他出征;那是因為,她珍愛他,她不想做一個未過門的寡婦。

在這生死關頭,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這樣的自私,比任何人都自私自利。她垂下了頭,嫩臉微微緋紅發燙,她感到周圍已經有一些奇異的眼光投到她的身上了,她很慚愧,很心痛,但是,她卻堅定這樣做。

依照唐英的宗旨,能夠不犧牲就盡量不犧牲,能夠活一天就快樂地活一天。因為,也許明天她也會在這戰場上香消玉殞。

想到這裏,她抬起了頭,悲壯地看著瞎子歌他們。心想,去吧,你們先走一步,也許不久的將來,我們也會尾隨而來。

就在她這一思慮當中,已經又有幾十個壯漢紛紛上前自薦,而且,大部分是老兵。但已經足讓那些裹足不前的軍士慚愧不已。

半個時辰過去了,西山的夕陽已經像老公公一樣眯得隻剩下一條道縫了。唐英見再沒有其他人站出來了,便悲壯地上前說:“好!你們不愧是唐營的驕傲,也是鄉親們的驕傲,朝廷的驕傲,我們以你們為榮!”

轉而,又對其他人說:“你們也不用羞愧,你們有你們的任務,也要嚴守著這裏,防禦敵軍的偷襲,等待著他們回來!”

說得大家都一掃慚愧,精神煥發起來。

接著,王參軍過來一一替瞎子歌他們選了個百夫長做首領,分了小隊,根據探子的回報,給他們講解五裏前的敵營是一個糧草營,隻有少數的軍士押後,隻要把他們嚇跑就行了,盡量保存實力;黃副將也吩咐其他軍士替他們一一準備好幹糧,配給百夫長馬匹,兵器等,眾軍士連忙嚴謹有序地去準備。

最後,他們一行一百二十八人被稱為“唐營敢死軍”,在官道上排隊一列,與大家一一灑淚揮別。

呂曼兒和羅龍走到瞎子歌的麵前,卻氣惱地說:“你怎麽這麽傻了?要知道你是個瞎子,就算你不去,也不會有人責怪你的。”

“沒事的。”瞎子歌臉上依然噙著那對迷人的小酒渦望著她,讓她看了眼淚都迸出來了。

她哽咽著說:“你就沒有顧及咱們兩人的感受,你看,連羅大哥也差點兒要跟著你們去了。”

瞎子歌看著她,笑容依然,卻沒有再吭聲。

她轉而不無羞愧地說:“對不起,瞎子歌,羅龍他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

瞎子沒有理她的絮語,反而上前一拍羅龍的肩膀,說:“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衝動,替我寸步不離地保護她!”

羅龍不由得一陣愕然。

他說完,轉過身去,擠入隊列中,緩緩地隨隊列出發了。

“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呂曼兒帶著眾人對他們的期望,在風中不無悲痛地喊道。

瞎子歌也帶著“敢死軍”眾人的心願,朝她的方向回眸一笑:“沒事,我一定會活著回來!”

夜幕很快地降臨,像個猛獸一般很快地吞噬了他們前去偷襲敵營的身影。讓大家的心開始為他們的生死存亡擔心不已。

跟著下來,唐英繼續要求大家加緊鞏固工事,做好防禦的措施;著黃副將加緊各明哨暗哨的巡邏,警惕後麵有敵軍來襲。

剛吩咐完,卻看到呂曼兒和羅龍兩人在不遠處吵起嘴來,便走了過去。

那邊,羅龍埋怨呂曼兒:“你幹嘛不讓俺去了,這麽多人都去了,俺不去,麵子都讓你丟光了。”

呂曼兒見他也是不顧及自己的感受,不由得臉色一沉,叱道:“你不懂敢死軍是什麽意思嗎?”

“知道呀,九死一生嘛,那又怎樣,你又能擔保俺下次不會戰死嗎?上得了戰場,本來就難免一死。”羅龍又倔強地說。

氣得呂曼兒眼淚頓時汪汪,她也深知在這戰場上人人都難免一死,她已經攔不住一個瞎子歌了,如果再留不下羅龍,她將會情何以堪呀。

“即使這樣,我們就不能多聚幾天嗎?”她忽而深情地哀求,就像一位婦人哀求自己的丈夫一樣。

羅龍望著堅強的她不知哪來的眼淚,心中頓時軟了下來。口氣也緩了下來,說:“那好吧,正好瞎子歌所說的,我就寸步不離地守護你,直到我們戰死為止吧。”

呂曼兒哽咽地點了點頭。

“有我在,你們不會這麽容易戰死的。”唐英從後麵走來,聽到了他們的後半句,便冷然地插話說。

呂曼兒轉過頭來見是他,眼神不由一黯,心中還想著剛才在自薦的時候的糗事,半晌,她才小聲地說:“對不起,因為,羅龍他身上的傷還沒有好,我才不讓他參加的,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

唐英聽了,眉頭一皺,輕歎了一聲,背負著手,眺望瞎子歌他們遠去的方向。

“我知道人人都有私心,我要求的就是能夠先把私心放下,拿出公義的人,他們就是了。”

羅龍一聽,不由得又心有不甘地怒視了呂曼兒一眼,呂曼兒的心頓時碎為幾瓣。這個羅龍啊,還不明白她的私心可全是為了他,為了與他一起的未來日子。

但聽唐英提到瞎子歌他們,心中也一沉到底,同樣麵向瞎子歌將要戰鬥的方向,她的心也已經飛去了那裏去了,來不及與羅龍鬥氣。

羅龍見兩人靜靜地眺望著遠方,也知道他們都在擔憂著瞎子歌他們,他沒有他們那種耐性,便一氣之下,跑去幫自己營的兄弟搬石頭去了。

今夜有月,可惜也有烏雲。

烏雲蔽月的時候,天下漆黑一片,像是混沌未開之世初,兩人猶如石像一般不知不覺地站在那裏良久。

“你都在想什麽?”忽然唐英微微地吐了口氣。

“在希望他們都凱旋歸來!”呂曼兒越是這樣靜看,那心兒越是撲到瞎子歌的身上,撲到那場不知會怎樣的偷襲行動上。

“我不是。”唐英突然脫口而出。

呂曼兒不由得扭過頭,驚愕地望向他,不知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唐英也扭過頭瞟了她一眼,心有不安地說:“我突然在想,我在廟裏的時候求到的那一支下下簽。”

“嚇?”呂曼兒一聽,頓時全身都僵住了。她當然知道什麽叫做下下簽,那是求神拜佛最要不得,最不想求到的簽,不料,竟然被唐英碰上了。

唐英頓時看到呂曼兒眼中的憤怒,他連忙解釋說:“但我希望它不靈驗,而且,我不是要預測這場偷襲的,你,你不用擔心。”

呂曼兒眼中的怒火這才緩也下來,轉而,她又眼神一黯。說到底,這求簽也是一個心靈的慰藉,並沒有多大的實際作用;如果能夠求到一支上上簽,就能夠讓瞎子歌他們毫發無損地回來,她情願現在就跑回“西帝廟”去,連夜參拜。

然而,同樣是參拜,他們在這山頭上向著老天爺,為遠去的“唐營敢死軍”誠心地祈禱,也是一個道理。

“那咱們趕快為他們祈禱,扳回你那下下簽的黴氣吧!”呂曼兒見不能怨天尤人,便隻好誠心地為瞎子歌他們默默地發願祝福。

唐英點了點頭,也轉過頭去,望著那遙遠的蒼穹,獻上自己的一片真誠。

此時,他們來不及談論兒女私情。

第一次公而忘私地一起施舍著他們的大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