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乳娘交底

呂曼兒一聽,不由得擺了擺手,“不,我隻會養馬的,我養馬就好了。”

唐英聽了眼神一黯,沉默了一會兒,眉頭一皺地盯著她說:“大家同在一個營裏,你就不貢獻你的力量為大家謀活命嗎?”

“這……”呂曼兒想到了大家,心中也一動。她剛才那想法就包含了對唐英和大家的安全,但是,這可能是一個碰巧,她一介女流之輩真的能成為參軍嗎?她可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我這隻是婦人之見,其實,我什麽也不懂,甚至連字也不會認幾個。”她最後還是決定推卻。

唐英卻眉頭一舒,“我可以教你啊。”

呂曼兒微微一怔,一眨不眨地盯了他好一會兒,轉而向他一一細數說:“還是不行,探子營的活兒挺多的,每天早上都得上山割些新鮮的馬草,把它們洗幹,滌塵,除蟲,還要曬幹……”

她一口氣把早上到晚上幹的活兒,一股腦數了出來,一點也容不得唐英插上嘴。

唐英見她主意已定,也不再強迫她,便打斷她的說話,“那好吧,那以後如果我還有些想不通的問題,就再來請教你吧。”

呂曼兒見唐英終於收回了成命,心裏暗籲了一口氣,也答應了他,“嗯,我會盡我所能吧。”

唐英又不無惋惜地盯了她好一會兒,歎了一口氣,“那我明天準備拔營向大葉鎮挺進,你先回營帳裏休息吧。”

轉身又吩咐瞎子歌:“林歌,送呂姑娘回營去吧。”

“是,將軍。”瞎子歌連忙站起來,衝他抱拳揖道。

出了軍帳,明月已經高照,人影偃息。兩人的步履走在沙子上,“吱吱”作響,但是很奇怪,仔細一聽,卻好像隻有一個人走的樣子。

“謝謝你剛才救了我。”兩人沉默不語,呂曼兒忽然想起剛才幸虧遇到瞎子歌及時的出現,她才有驚無險;但她也感到,那決不會是瞎子歌剛巧路過的巧事情。

“……”瞎子歌微微一笑,綻開了臉上的兩隻小酒渦,在月光下燦然生輝;對呂曼兒的感激若無其事。

“剛才你受驚了嗎?”過了一會兒,他才在後麵幽幽地問。

呂曼兒回頭瞟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那個人實在是太討厭了,我不明白將軍為什麽會收留那樣齷齪的人?”

“他是定國將軍楊真的弟弟,他是在前麵的洪天府中被唐英征來的,嚴格來說,他不是唐英的人。”瞎子歌向她道出了這幾天關於楊寶的傳聞。

呂曼兒聽了也微微一怔,怎麽會也是一個紈絝子弟?難怪說話這麽囂張,行為這麽乖張了。看來,唐英倒和他不是一類人,他連同是紈絝子弟的人也敢杖責,定國將軍的弟弟也敢得罪,這不像是狗官的所為。

“你剛才拒絕了做他的參軍?”瞎子歌忽然又提及了唐英。

呂曼兒頓住了腳步,扭頭望向後麵踽踽而行的瞎子歌,“嗯,如果他真是別有用心的話,我希望少點見他,借以衝淡他的妄想,而且,我隻想一心照顧馬匹和羅大哥就是了。”

剛才聽取了唐英的憂慮和得到他的讚賞;她更加肯定唐英是個愛兵如子,賞罰分明,身先士卒的將帥;但是,那不代表她應該放棄一切承諾,一切廉恥,不顧一切地去接受他別有用心的好意。

瞎子歌聽見她的步伐停了下來,他也跟著站住了,沉默了半晌,他忽然說:“如果他不是呢?”

呂曼兒聽了,渾身不由得一震。天呐,如果唐英不是對她別有用心,而是她一廂情願的猜想,那麽,他會怎麽樣?她成了什麽樣的女子?

“怎麽會?”她無法接受他不是的說法,她此時此刻情願大家都說,唐英是對她別有用心的人。因為,拒絕一個誠意的邀請,誤會了一個有為的將軍,那樣的罪過及過失,不是她一個平凡人所能承擔得了。這樣子,她會傷了一顆赤子之心,一個真男子的好意,成為了一個自以為是,到處傷害人的妖媚女子。

一刹那間,月華如洗,輕柔地灑在兩人的身上,伴著他們停止的腳步,緩緩地沉澱反省的氣氛。

“這隻是我的猜測而已了,”瞎子歌轉而笑了笑,仰天輕吐了一口氣,說:“這樣也好,羅大哥粗中有細,他會是個照顧你一輩子的人。”

呂曼兒也輕舒了一口氣,嗔怪他說:“不管他對我怎麽樣?我認定羅大哥是我未來的夫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了。”

瞎子歌微微點了點頭,卻又忠告她說:“以後送草藥這種小事兒,自己偷偷做就是了,隻要你做的堂正,就不怕別人說;不要再讓羅大哥知道,他的個性,你懂的。”

“嗯,你說的對。”呂曼兒想起早上羅龍的大打出手,也令她很是尷尬。而當時,瞎子歌沒有在場,她一下子對於突如其來的打鬥也手足無措。

不一會兒,來到了那個赫然寫著鬥大“女”字的女營,她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時,瞎子歌原來已經早在遠處就停了下來。

“到了,你回去吧。”她怔了怔,便衝他微笑地說。

瞎子歌依然露出了那對迷人的小酒渦,衝她笑了笑,然後轉過身子,踏著細沙,又一步一步地拄著鐵槍,折返中軍帳。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帳篷邊,呂曼兒這才收回了迷茫的目光,轉過身,看見那些鬥大的“女”字,忽然怔住了。

早上唐英說了,這營帳裏,不是隻得她一個人,還有一個唐英稱她為乳娘的女將軍。這初次見麵,應該怎麽說呢?她怔了怔,深吸了一口氣,便掀帳進去了裏麵。

帳內,清香依然,燭光搖曳。

她瞥見另一板床上輕衾薄被,鼓鼓的,好像已經有人在那裏睡下了。也不便打擾,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屬於自己那一邊的板床邊,剛坐下來,陡地發現一隻鏤空邊的青鐵兜放在床中間,不由得微微一怔。

“這個鏤花的是你的,那個朱紅的鐵兜才是我的。”忽然一聲悅耳的聲音從那邊的板床上傳來,呂曼兒看過去,一雙有如星辰閃爍的眼神正在盯著她。

“這個才是我的?”她心中一怔,心想,那一定是傍晚羅龍拿錯了,“那是我拿錯了,下次我們換回吧。”

“難道唐英對你好,你一點也不知道嗎?”對麵那雙眼神忽然眨了一下。

“這……”呂曼兒心中一震,正想脫口而出,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她可是唐英的乳娘呀,她知道了事情,難道不會和唐英提起嗎?我這要是說了那麽決絕的話,他聽了以後,會怎麽樣呢?

她知道,在感情的背後說了不好的說話,是會讓那個人憋屈一段時間的;當年的瞎子歌,陽光開朗,在得知她有了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後,一直沉默寡語到現在。而唐英的後果,也許牽連到瞎子歌和羅龍,也許牽連到整個兵營的人。全都是她所不能承擔的。

所以,她搜索枯腸了好一會兒,才笑說:“知道,唐將軍心係兵營,關心上下,對誰都好。”

“他喜歡你,你感覺不到嗎?”忽然乳娘拋出這樣的說話,像從袖間猛然亮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燭光晃動,呂曼兒心中狂顫。這兩天以來,和瞎子歌互相瞎猜了一番,剛才在帳外還不太肯定的事情;如今,由他的乳娘說了出來,那就是表示,唐英喜歡她是一件千真萬確的事了。

她微微一歎,“這不太可能吧,況且,我已經……”

“你喜歡他嗎?”對麵那雙眼睛,依然像匕首一樣,寒氣逼人地直射過來。

呂曼兒想不到,她會是這麽一個直接的女人,一下子就要捅到了她感情的防線下。

“喜歡呀,他是個愛兵如子,賞罰分明的好人,誰都會喜歡。”她隻好想象著唐英的公眾形象,把它念了出來。

“我問的是你對他的感覺。”不料,乳娘並沒有因此被她混過去,那有如匕首般的問話,依然直抵著她那道貼著問號的心扉。

“唐將軍人不錯,他人又帥,又聰明機智的。”她打開了心窗的一道縫,隻泄漏出一點的燭光。

“我希望你不要傷他的心!”乳娘忽然冷冷地說,然後拍拍她枕邊的一副雙鉤,“否則,我的雙鉤一定不會放過你。”

呂曼兒的腦海頓時覺得一陣空白。她不知道,當時自己有沒有點頭還是沒有,是搖頭還是沒有,也記不起當晚是怎樣躺下來,怎樣入睡的。

這唐英怎麽了,怎麽真的會喜歡她了?她出身寒微,自幼跟著父親專職飼養馬匹,落得了一身粗放男兒性格;論門當戶對,她與許多貴家小姐、鄰家碧玉都無法比擬那些千嬌百媚,婀娜多姿。她拿瞎子歌當是姊妹,羅龍也當她是兄弟。他當她是什麽了?

這晚,她輾轉反側地思索了許多,始終也沒法消除唐英這份突如其來的感情,本想進營來簡簡單單照顧馬匹和羅龍的她,這以後,還得想一些謹慎的方法來隔離這剛萌芽的孽情。

翌日清晨,呂曼兒被一陣亂哄哄的腳步聲吵醒,剛好這時,門外也傳來“篤篤”的提示聲,對麵的乳娘聞聲一個骨碌起身,麻利地穿上了鎧甲;呂曼兒抬眼望去,沒有戴頭盔的她,原來也擁有著一頭烏黑油亮的秀發,而當她把戰盔戴上的時候,卻又顯得特別的英姿煥發,威風凜凜。

“有鎧甲,不能不穿,因為你不知道敵人會什麽時候來。”乳娘不忘了教誨她一下。

她也隻好重新披上那副挺沉的鎧甲,匆忙跟著起了床。

“黃副將,將軍有令,全軍要拔營趕路!”這時,帳外傳來士兵的通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