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虛》試讀(6)

世上最美的地方,恐怕不在仙界,反而是人間。

仙界自有仙界的空曠,而人間自有人間的迷人與溫暖。打眼瞧去,最愛見到的便是村莊零零散散的布在畫中,聽早起的小販們的吆喝,以它獨有的人情味勝了仙界幾分。

這兒是片小鎮子,百姓生活的自在悠閑,淳樸安逸。雲遊和子虛到了人間,第一處便是來到了這片小鎮子。

初晨時候,進了鎮子,隻覺得到處熱騰騰的。剛出爐的熱包子,下鍋煮好了的麵條清粥,哪樣都是熱騰騰的。

子虛使了個障眼法,隱去了自己頭上的雙角。

雲遊一手扶住子虛的肩,帶著她在尚不寬敞的街上走著,一麵四處打量著這地方。

沒走多久,路過一家飯莊,便聽見了店小二站在門口吆喝:“客官,進來喝碗粥吧!”

雲遊這般望過去,倒真覺得腹中空了許多。他本是仙人,“吃”於他而言,並無多少關係,全依心情而定。

他的手在子虛的肩上緊了緊,說道:“子虛,你可餓了?”

“師父,你要是想喝粥,我自當陪你,何必問我這個問題?”子虛輕笑了一聲,“何況你也該知道,我哪裏會餓。”

雲遊似是被拆穿了般,佯裝無辜的笑了出來,便帶著子虛進了那家店。

“小二,來兩碗清粥,再來一碟小菜。”推開凳子,讓子虛坐了下來,雲遊喊來了小二,說道。

“得嘞,客官這就來。”店小二瞧一眼子虛,說道,“這位客官,您夫妻二人是打帝都裏來的吧?”

雲遊嘴角一僵,倒也沒有捅破,隻是問道:“怎麽這麽說?”

“二位客官衣著可是小的從未見過的,這絲綢衣裳,怕是小的一輩子也穿不起一件。隻知道帝都甚是繁華,便妄加揣測了下。若是小的說錯了,二位客官可別怪罪下來。”店小二又望了一眼子虛,恭維道,“夫人長的可真如天仙一般。”

子虛剛欲澄清,雲遊卻爽朗一笑,說道:“小二謬讚了,我家夫人自是最美的。”

小二退了下去,未過一會兒,粥端了上來,帶著撲鼻而來的清香。雲遊趁著空隙,問那小二:“小二,你近日可見到一個長的漂亮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綢緞,性子單純天真打這裏走過?”

小二聽了雲遊的一番話,皺起了眉頭仔仔細細的思索了一陣子,然後說道:“倒是來過這麽一位長的漂亮的姑娘,穿著一件粉色的綢緞衣裳。可性子不像客官說的天真可愛,倒是沉鬱的很。”

雲遊挑了挑眉,問:“她往哪裏去了?”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她似乎也是來找人的。”

雲遊又問道:“小二,那你可知她尋的那人到哪裏去了?”

“不知道,不過您可以問問包打聽。街頭街尾的事兒他大多都知道。他一般都擱來福客棧的門口蹲著,麵前兒擺一張桌子,上麵寫了仨字兒:‘包打聽’。”

“有勞了。”雲遊向著小二點點頭,又對著子虛說道,“子虛,喝粥吧,喝完了我們便去找那包打聽,如何?”

“聽你的就行。”子虛聽到小二的腳步聲越走越遠,才壓低了聲音問,“師父,方才你為何不說你是我師父?”

“誤會便誤會了吧,也免得有人說閑話。”雲遊氣定神閑的啜了口粥,揚揚眉,“別人眼中我們最像什麽,我們便是什麽。”

子虛“哦”了一聲,摸索到了勺子,慢慢的喝起了粥來。

小米粥,入口清香軟糯,實在是上佳的美味。這麽喝著喝著,忽然子虛想起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她問道:“師父,你可曾帶了錢?”

雲遊知道她擔心什麽,他憑空變了一兩銀子,放在了桌上,說道:“自然是帶了。”

“那便好。”子虛放下心來,再喝了兩口粥,碗已經見底,她舉起碗來,往嘴裏倒了倒,然後安心的擦了擦嘴,說道,“師父,我可喝完了。”

“那我們便走吧。”雲遊望了望那一錠銀子,怕掌櫃的找錢,身上掛幾十個銅板,累贅的很。雲遊便隨手變出了十個銅板,說道:“小二,結賬!”

然後把錢放在了桌上,帶著子虛出了店門。

走在大街上,四處望望都是些人。雲遊走著走著,這麽偏頭一望,看見了擺著攤子售賣著釵子的小販,他眼眸一轉,輕輕地笑了笑。

這麽走了一會兒,便望見了一家店麵,招牌上有力的寫著四個字:來福客棧。雲遊往門口邊兒上望去,果然看見了一個酣睡著的男人,大約三四十歲上下的年紀,衣衫不整,頗為邋遢。這麽走近看,倒是發覺了他身上也是有了個優點的。

他的字著實不錯。

察覺到有人注視著自個兒,包打聽這麽迷迷糊糊的睜眼看了看雲遊和子虛,說道:“不知找我包打聽有什麽事?尋人一兩銀子,問路二兩銀子。”

“你近日可見到一個穿著粉色綢緞衣裳的姑娘,紮著兩個辮子,長的漂亮的很。”

“見倒是見過,不知公子有什麽事?”

“她打哪裏去了?”

“去尋另一個人去了。”包打聽笑了笑,“您要是問她尋的人在哪兒,這可是第二個問題了。”

“你說便是。”雲遊從袖口裏掏出了二兩銀子放在了桌上,說道,“錢我這裏有。”

“她尋的那人戴一麵具,身著白衣。聽她的描述,我倒是見過一位身著白衣的男子,可就不知是不是她要尋的那位了。那人是跟著一個姑娘走的,從這兒打雲城去了。”

“雲城是什麽地方,得怎麽去?”雲遊又拿出了兩錠銀子,放在了桌上,“你且細細說來。”

“從這兒一直往前,遇到兩條路,從左邊兒的那條路走,一直走下去,便能到了。路上有點兒遠,二位還是帶上些幹糧吧,當然,不帶也行。那位姑娘走了沒幾天,興許早點兒去能找到她。”

“多謝了。”

待兩人越走越遠,那包打聽搖了搖頭,笑了起來:“最近可是什麽好日子,一個接一個的下凡來了。”

他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輕而易舉的道破了雲遊和子虛的身份。

這邊,雲遊帶著子虛一路慢悠悠的走著,生怕與安如兔擦肩而過。聽了包打聽的話,他們順著這條街往前走著,到了街口,雲遊去買了一匹馬,心中想著這樣的話速度該會快些。

將子虛扶上了馬,雲遊縱身一躍,上了馬,說道:“子虛,你可坐穩了。”

子虛聽聞他的話,微微點了點腦袋,雙手帶住了馬鞍,說道:“我可已經坐穩了。”

“駕——”

上了路,馬蹄噠噠的在路上留下一串腳印,掀起一陣塵灰。

路途甚是遙遠,這麽看過去幾乎望不到邊。雲遊漸漸放慢了速度,一麵對著子虛說道:“這路真是遠,可也不知那兔兒奔了哪裏去。”

“總該是能找到她的,她那股子勁兒,大約拚了命也要找到那千麵上仙。”

雲遊歎了口氣,想起安如兔素來活潑的模樣,心中覺得幾分淒涼:“癡心錯負,她豈是不知千麵上仙心中隻念著修仙,哪裏會有絲絲她的存在?”

子虛一聽這話,一顆心便沉了下來。仙人間是允許通婚的,然而神不可以,神心中無念,哪裏會有情愛的存在?

那千麵上仙度過此劫難,便會榮登神的位置,到時候……那兔兒的未來,豈不是一片陰暗?

子虛是打心底裏喜歡這安如兔,怕了她會因此一蹶不振。

“師父……兔兒竟對千麵上仙存了那樣的心思?”子虛忙不迭的問了一句。

“我與千麵相處過很長時間,那兔兒的點點心思,哪裏看不出來?”雲遊搖了搖頭,“兔兒她蠢笨單純,自是想不到那些什麽的。”

子虛心中默然歎息,她也不知為何那兔兒會對師父存了不一般的心思。師父——還不就是師父麽?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呀。

子虛不懂。

雲遊淡淡的瞧了眼迷茫中的子虛,勾了勾嘴角,一聲“駕——”,絕塵而去。

然而未走多久,從路邊的草叢中突然射出了一支箭,這一下便紮在了馬匹的前腿之上,馬應聲向前一弓,倒了下來。

雲遊心想不好,一手抓過了子虛的腰,將她摟在了懷裏,順勢跌落在了地上。

“兄弟們,上!”從草叢中陸陸續續出來了七八個蒙麵壯漢,圍在了雲遊和子虛周圍。

其中一個看似頭頭的人打量了他們幾眼,說道:“不錯,今天撿了個大便宜。這女的長的倒是漂亮,可以押回去做壓寨夫人,這個男人……搜搜他們身上有沒有帶錢。”

雲遊剛想反擊時,忽然聽見一個小嘍囉笑了笑,摩拳擦掌的說道:“老大,這下寨子裏那個漂亮女娃可算是有個伴了。”

他一聽這話,心中擔憂著那嘍囉口中所說的是否就是安如兔。雲遊垂下眼簾,一隻手私底下拽了拽子虛的衣服,說道:“見機行事,安如兔可能在他們手裏。”

子虛頷首。

“別別……”雲遊舉起了雙手,“我家世代行商,你們要錢,我可以寫信給我父親……求你饒了我和我夫人的性命!”

那小嘍囉停止了動手,睨他一眼,然後問那老大:“老大,你說我們怎麽辦?”

那頭頭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會兒後便說道:“把他們倆都給我押回山寨,小心伺候好咯!”

“是。”

……

山寨距離並不遠,散落在田野裏,倒好似幾戶人家。

雲遊和子虛被押進了一間破落屋子裏頭,陰暗潮濕的氣味充斥著房間。

等到幾個小嘍囉鎖上了門離開了,雲遊立刻站起了身,握住了子虛的手,口中說道:“子虛,跟我來。”

子虛點點頭,腳步跟著雲遊。

雲遊走至門口,右手並為一刀,朝著門用力一敲,那門便順勢倒了下來。

剛走不遠的小嘍囉聽到這不大不小的動靜,趕忙又折返了回來,見到雲遊正站在門口,心中大驚。

“你……你是什麽人?!”

雲遊袖口一揮,使了一招綿裏藏針,便帶著子虛往著別處去,尋找安如兔。

一共是七八間屋子,雲遊破開每一道門,進去看一兩眼便又出來了。直到到了最後一個房間,雲遊才看見目光呆滯的安如兔。

他大步跨前,帶住了安如兔,焦急的問道:“你怎麽不自己逃出來?”

安如兔神情迷茫的看了眼雲遊和子虛,輕聲笑笑:“你們取到了七彩琉璃石麽?”

“先不和你說這麽多了。”雲遊把住了安如兔,另一隻手抓著子虛,趕緊逃了出去。

他不願意和這些強盜打起來,怕糾纏個不清。

使了疾飛術飛了很久,他們才落到了地麵上。肯定身後不會有人追了,幾個人長籲了一口氣。

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歇息歇息。雲遊這才有了空閑,問道:“兔兒,你必定能自己逃出來,為何在那山寨呆了許久?”

安如兔回過神來,她看看子虛,又望望雲遊,輕輕閉上了眼睛,將腦袋埋在了膝蓋間,抽泣了起來。

依稀能夠聽見她斷斷續續的說話:

“師父……師父……他不要我了……再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