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歡喜冤家

硯部總壇牢房。

遙靈坐在鋪了滿地的幹草堆上,一動也不想動。

因為一旦動了,就會牽動手銬和腳鐐,那丁零當啷的聲音讓人聽了就心煩!

好吧,這一次……牢獄之災。

遙靈握緊了拳頭,蕭鳳川,我以後要再跟著你就是我腦子進水!跟著你,就算把世界上所有的倒黴事都經曆一遍也不會覺得奇怪!

不是說請他來做菜嗎?自己不是來幫廚的嗎?哪有剛進山就被投進監獄的道理!

這就是魔族的待客之道?

“喂,門口那個,你是木頭人麽?從早上到現在我問了你有三百遍了——蕭鳳川到底在哪啊?”

看守的魔族人背對著他,連眉毛都沒動一下……老實說,也看不到他的臉,但感覺上是這樣。

“喂,麻煩你說句話哪怕動一下也好啊!你可以一連五六個時辰站著動都不動?不渴不餓不解手不撓癢不放屁?”

遙靈徹底失去了信心。要不是被這可以禁錮術法的鎖銬牽製著,遙靈一定要捏個雷訣狠狠震他一下,看他動還是不動!

“你就告訴我蕭鳳川在哪個牢房吧……我都被你們製住了,就算知道他在哪也什麽都做不了啊?你不想搭理我,自己默默動一下腦子好嗎?”

在這個不見天日的牢房裏自言自語了大半天。

渴。餓。悶。

蕭鳳川……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就是死了殘了腦殘了,我也絕對絕對不會管你的!

“呦,低著頭跟誰慪氣呢,沒想到幻虛仙子的傳人這般沉不住氣。”

是死變態紙飛鳶!

遙靈“騰”地站起來,太好了,總算來了一個會說話的,哪怕是變態也沒關係!

“你別張口閉口幻虛仙子傳人幻虛仙子傳人的!”遙靈氣呼呼走到牢門邊,“你不是說要請蕭鳳川來給硯主做菜麽?怎麽到現在都看不到他人?不對……你憑什麽把我們關起來,還要分開關?”

“一起關也可以。但是一起關的話,可就又得一起睡了。”紙飛鳶撥弄著耳邊的頭發,掩口一笑。

什麽?“又得”一起睡……

那次在武府的事他怎麽會知道……

先不管這些。“不要岔開話題,我是問你,我為什麽會在牢房裏!”

“蕭鳳川就在隔壁牢房。你喊的這些話,他可都聽見了——我的意思是,聽見你這麽生氣,他很是開心呢。”紙飛鳶瞟了一眼隔壁牢房。

遙靈不知道他在撒謊。如果鳳川真能聽見她大喊大叫的聲音,她也早該聽到鳳川切菜炒飯的聲音才對。

在牢房裏烹飪。的確想不到。

“揚州四大名菜,隋煬帝乘龍舟遍賞揚州美景之後,命人以萬鬆山,金錢墩,象牙林,葵花崗四景為題創製的名菜——鬆鼠鱖魚,金錢蝦餅,鳳穿牡丹和葵花獻肉,蕭鳳川都已經做好了。”

果然是四大名菜。整個揚州城,恐怕隻有蕭鳳川才能做出襯合美景的味道。

“不過——”紙飛鳶揚手,命獄卒為遙靈開鎖,“在獻上菜肴之前,他要確認你的安全。”

確認我的……安全?

這個蕭鳳川還算有點良心!遙靈飄飄然走出牢房,完全忘了確認一下剛才那個雷打不動的獄卒到底會不會說話。

隔壁牢房。四盤做好的菜已經擺在食盤裏,等著呈上。遙靈一路走來,隻見牢房守備森嚴,銅牆鐵壁。不知道硯主吃完了菜會不會放他們回去。

剛開始就把人關到牢房,再做出什麽過河拆橋的過分事業不算奇怪了。

蕭鳳川倒是輕鬆,他坐在桌邊,翹著二郎腿。總是一副臨危不懼的樣子,還真不像是裝出來的。

“你沒事啊?”

兩個人異口同聲。又同時沉默。

四目相對,又在視線碰撞的同時迅速移開。

就好像對視一下是什麽不得了的事。

“你看到她安全了,現在可以呈上菜肴了麽?”紙飛鳶在牢門外催著。

“催什麽催!吃奶也得解開懷呀!”蕭鳳川“砰”得一拍桌子,“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要單獨跟遙靈說!”

有話跟我說?還要把他們都支開?

遙靈臉上一紅。不,不是因為這句話,是這句話的上一句——好粗俗!

紙飛鳶一擺手,果真帶著兩個獄卒回避了。

陰暗的牢房,現在隻剩鳳川和遙靈兩個人。

鳳川無比直接得看著遙靈,看著她,就好像這一眼以後再也看不到她似的。

“遙靈。”鳳川向遙靈伸出手。遙靈本能得閃躲——

很不幸地沒躲開。因為戴著枷鎖,把雙手藏到身後是不可能的。

鳳川拉住了遙靈的手。

他握得不緊,隻是輕輕握著。遙靈卻根本沒辦法把手抽出來。

暖乎乎的大手將遙靈涼涼的小手完全包裹起來。

“遙靈。我不想跟你說對不起。”鳳川的聲音無比溫柔,“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才硬要跟來的。我說過,我屬於戰場,即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突然說這種生離死別似的話……

“我不想你離開我,但更不希望你因為跟著我受害。”鳳川的目光突然黯了下去。

從未見過他的眼神如此黯淡。那明澈如流川的眼光……灰暗了。

就像失去了希望。生命。

“所以,在一切結束之前,有些事我希望你知道。”鳳川拉著她的手,放低聲音……

遙靈的心怦怦跳著。

和這個討厭鬼一起麵對生死,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你為我流淚;第二次,卻是我為你流淚。

“金錢蝦餅,這個先把蝦仁切成薄片,先入開水再過涼水,入鍋炸成金黃色,再澆醬料;這個醬料具體的量你一定要記住……”

這是……

遙靈臉上的淚還沒幹。

這是……金錢蝦餅的配方?

他煽情了半天就是想告訴我菜譜?

“等一下。”遙靈很快讓鳳川打住,“除了菜譜,你還有別的話要跟我說麽?”

“別的?也就這四個配方了。雖然還有別的獨家配方,平時我沒有時間寫下來,這次若是出不去的話可要通通失傳了!但是太多了,我怕你記不住……”

“原來你要在上菜之前見我就是為了讓我幫你把配方傳出去!”

“那又怎麽了!我把活命的機會都讓給你了你幫我記幾個配方怎麽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我還以為你要……我還以為你會說……

遙靈再也抑製不住,蹲下身子,“哇”得哭了出來——

“不、不是吧,我又怎麽委屈你啦?”鳳川一看遙靈哭成這樣也沒了轍——奇怪了,剛才說了什麽不該說的麽?

其實是因為該說的沒說。

遙靈才會哭。

“總之,這件事本來就和你無關的。隻有我留在這裏,硯老大沒理由不放你。快把眼淚擦擦。”鳳川抬起袖子給遙靈擦眼淚,“你再哭菜的味道都要叫你哭壞啦。”

遙靈抬起臉。不知為什麽她不哭了。

鳳川給她擦眼淚的動作,突然很像……像保姆姐姐,又像印象早已模糊的母親。

還有他身上的皂角香味——原來不是蔥花和菜油的味道啊,之前總覺得他身上油膩膩,原來是衣服顏色的錯覺。

這個味道,又很像父親,像哥哥……

遙靈從未見過父親,更沒有兄長,也不知這麽感覺對不對。

但是……

遙靈縱身撲入了鳳川懷裏。

放聲大哭。好像這輩子都沒這麽哭過。

“遙遙靈!你的枷鎖磕到我肋骨上了!好……好硬……”

鳳川張著兩隻手不知該放在哪裏。

哎。

又不能把她推開。

廢話!哪個正常的男人會把撲到自己懷裏的女孩子推開啊!

還修行了那麽多年呢……像個孩子,動不動就會哭的。

手……最終還是放在她背上。輕輕拍拍。

“好啦,想哭就哭個夠吧。就算菜的味道被你哭酸了,本大廚也有辦法把它們通通變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