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思考良久,我記得曾答應曉洋為其作文一篇,就此機會準備寫一篇“分手信”給她,這當然是幼稚的想法。我平息運氣,我終於把曉洋也去來了。她仍舊是那天的穿著,可仍然那麽漂亮。但是我發現在她裙擺末梢,有一處較明顯的褶皺,我命令自己,今天必須跟她分手。緩緩喝了口水後,我對曉洋說:“曉洋,唉,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哈,你看我啊,就是個窮小子,什麽也不會,整天好吃懶做,寫文章這種事就是個屁,什麽也不是,而且我還是學人魯迅放的假屁······我是覺得,我是真的配不上你,你先別激動,你聽我說完······所以,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吧。”

“老公,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曉洋換掉了笑容,一臉緊張地問。

“你別叫我‘老公’好不好,咱們又沒有結婚······”我不忍心看到她,發狠道。

“老公,你怎麽了,是不是我又說錯做錯什麽了,你告訴我,我一定改過來,求你,別這樣·····”

“我······你沒做錯什麽,是我的錯,我不該接受你的······”

“老公,你是不是喜歡上別的女孩兒了,她很漂亮嗎?”

“沒有別人的事,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夠好,你跟我在一起沒有好日子過的,你沒發現嗎?我沒有帶你到任何娛樂場所消費過,我是窮光蛋,我連一頓飯都請不起。”

“不是的,老公,你不是,我不會嫌你窮,如果你認為我生活太高格,我改,我可以過得低調點,我不要穿這些衣服了·····”

“不是,曉洋,你別這樣,沒有物資基礎做保障的愛情是空中樓閣,我們是不可能的·····”

“是不是你討厭我總是拿魯迅來要求你,我發誓,我以後不會了。”

“不關別人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曉洋,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祝你以後幸福,我走了。”

“別,別,你別走·····”曉洋快哭成淚人了,她扯著我外衣的衣角,不讓我走。

我使出了莫大的勇氣,甩開她的牽執,狠心走了。拋下了她的尊嚴和哭泣,拋下了她在我身上建立的偶像光環,拋下了她對我的執著以及我對她的敷衍,拋下了一切有關她的和我的所有。我不敢回宿舍,我發瘋地要馬上找個角落安靜下來,讓一切都從零開始,那樣,有多好。我的手機不斷的傳出來電鈴聲,我沒有看,我知道是曉洋打來的,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淚水奪眶而出,大片的淚花漫遍我的臉龐,我胡亂用袖口拭去。在手指碰到掛機鍵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按了接聽鍵。手機那頭立刻傳來抽搐的哭泣聲,哭的不能自已。我的牙齒緊緊撕咬著衣袖,不準流露出一絲哽咽。手機那頭似乎擔心我會掛電話,她肯定連淚水都未來得及擦。曉洋激動地聲音傳來了:“老公,嗚~~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求你不要拋下我。如果······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給你,求你不要丟下我······”我實在忍耐不住哭了出來,我將手機關了機。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知道在想什麽。我幻想著將要旅行的目的地,那裏有一個我五年前認識並朝夕相處三年的溫柔女孩,有隻屬於那個年代才有的生活氣息,隻有在那裏,我的痛苦才能一點點化瘀為無。

第二天,我從冥昧迷離中醒來,我背了個包,囑咐宿舍兄弟我要曠課幾天,請他們盡量幫我兜著點,便向校園外奔去。這時,我才恍惚發現,我已經長期被圈在這個密不透風的悶葫蘆裏,早已不諳世事了。在錯坐了一班車,多等了一輛車之後,我來到了火車站。這個在現實中幹巴巴的粗魯的向世人警示路途方向的醜陋拘泥的守財奴!然而,他總不會發愁財源不足的問題,永遠會有如此龐大的人群在這裏躊躇、彷徨。我擠了兩個多小時的隊,終於如願買到了通往那個城市的火車票。在通向安檢口的路上,竟然臥了一位衣衫破敗的老乞丐,我想這位老人或許有自己明確目的地,可惜現實的殘酷讓他走投無路,我從錢包裏抽出一張十元,遞到他的碗裏。轉身向安檢口走去。當工作人員請我出示車票時,我翻遍了錢包都未找到,什麽時候丟的?我想到之前唯一取錢的情景,我馬上返回找那個老乞丐。然而,已人去錢空,地上隻留下他墊身子的廢棄報紙。我環顧四周,一張張陰鬱低沉的臉上寫滿無辜與可憎,他們似乎都有想自己一樣急不可待的事情等著去做。然而,他們都有能力,勇氣和時間可以有條不紊,幹脆利落的將事情處理的不著痕跡。我失魂落魄地在火車站廣場溜達了一個多小時,天色像一邊偷笑揶揄,一邊裝出同情的表情來告示你,即將就要天黑了。

我頹然的在一排法國梧桐樹下漫走,這時,我的手機響了,這對一個無路可走了的人實在算是一個不少的意外收獲。我連是誰都沒來得及看,就接通了電話。原來,哈,原來是農勃,好了,不愧是好兄弟,在我危難的時候隻有你能感覺的到。農勃一改往常,用十分低調的語氣問我現在在哪裏,最近過的怎麽樣。我罵道:“你丫沒事打電話就跟我說這些廢話的嗎?”那頭卻異常的沉默了,我開始覺得事有蹊蹺,小心試探道:“怎······怎麽了?出什麽事了?”農勃支吾道:“沒有······大事,我,我上次打電話就是要告訴你,我要結婚了。”我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什麽?你要結婚?······你丫有病吧,結婚這麽大的事······哎,你丫什麽時候變的這麽低調了?”農勃又一次沉默了,我似乎隱約感覺到了什麽,問:“新娘是誰?”“是,是高中的同學,是俞彧,好兄弟,你聽我說······我,”我努力遏製內心的驚跳,努力讓自己重重的呼口氣。農勃並未繼續辯解,我便斷他的新娘確是俞彧了,我刻意大聲誇張地調侃他道:“農勃,你丫~~小子行啊,怎麽弄到手的?那年老子整整追了一年,都沒把她擺平,有一手啊你······”我暫時不想聽到他的聲音,將電話掛了。我呆立在原地,背靠著法桐,大口大口呼吸著汙濁的空氣,試圖將身體裏的痛悶排擠出去。我調整了一下呼吸,開始細細回憶剛才的突變。俞彧竟然要做農勃的新娘子了,真是可笑,他們是什麽時候搭在一起的?高中的時候,他們幾乎從未說過話,怎麽可能呢?

我垂手站在桐樹旁,孤零零一個人,身旁是一個綠色垃圾桶,近旁躺著一個未丟進的煙盒。我俯身撿起,一捏,是空的,我不禁有些失望。這時我才意識到煙的重要性。有一支煙,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就相當於一個溫柔體貼的女人。我摸了摸口袋,幸好剛才慌亂中錢包沒有丟。我取出一張一百,一手攢著錢,一手捏著煙盒。在將要到附近的小商店時,我的手機又響了。我的怒氣一下子又提上來了,我對著手機開始發怒“農勃,我現在心情不好,不願多說話,也說不好,我念咱們是兄弟,不願發脾氣。是,沒錯,我當初喜歡俞彧,直到剛才也是,可是,既然你們倆好了,那我隻能祝福你們。隻是·····對不起,我沒有調整好心情,改天我打電話給你道歉。你,你·····喂,你能不能說句話?!”“老公·····是我·····”是曉洋!我驚駭的說不出話來,怎麽回事?我責怪剛才太草率未看清是誰,也罷,反正已經和她分了,今天老子就痛痛快快的死一次。我輕薄道“怎麽,是你,有什麽事?”

“老公,你現在還好吧?”

“我?當然好了,甩了你,我巴不得有多快活呢,哼。”

“·····老公,你在哪裏呀?”

“我在·····我憑什麽告訴你啊?反正我現在活的好好的,你別再煩我了,要沒什麽事,我先掛了啊。”

“哎,先別·····別掛,你先聽我說完,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也很難受。有什麽事,你告訴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分擔憂愁,我們一起抵禦生活中的辛苦,我絕不怕吃苦的。我·····我這輩子跟定你了!”我頓時哽咽了,認輸道:“曉洋,我知道你關心我、喜歡我,可我是一個花心蘿卜,我不值得你這麽付出,你把我忘了吧·····”

“老公,我就認定你是我老公,你值不值得我喜歡,你說了不算。你還記得你曾說過你永遠會是我的依靠嗎?從今天起,我願永遠成為你情緒低落時的一支煙。”

“什麽?煙?你·····你在哪兒?”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手中的煙盒,慌忙抬頭四下張望。

這個時候,曉洋滿臉落魄地從距我幾米遠的一棵法桐後走出來,我看到她仍穿著那天的衣服,在灰色街景的晦芒襯托下,像極了一個無家可歸饑寒交迫的可憐孩子,如同此時她看到我的感受。我捂著嘴嘲笑她的狼狽,她甜甜地笑了,倔強地把嘴撅向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