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想起了浮泛在生與愛與死的川流上的許多別的時代,以及這些時代之被遺忘,我便感覺到離開塵世的自由了。

——泰戈爾《飛鳥集》

人的眼睛一旦失明,摸索的不是擋砸前方的是誰?是站在你身後的人是誰?

看完電影不知所措的下午,在恬淡的時光,關白和杜樂樂在擁擠的街道裏閑暇的踱步。道邊的梧桐落下的聲息,把時間打上死結。不用去限定季節的更迭,關白拉著杜樂樂的手在漫無目的踱步。

該用什麽的年紀來說限定關白的心理?快樂的像個孩子,沉默的觀察者。

“樂樂。”關白說:“曆史劇裏的感情部分,大多是導演的謊言。”關白評價影院裏剛剛看的電影:“可是,如果沒有這些謊言,是沒法子有那麽成功的電影。“

“你這麽說也對。曆史劇裏的感情欺騙了我們,還是導演欺騙了我們。”

“自己欺騙自己罷了。”

“說的也是呢。”杜樂樂有些口渴,在影院裏的爆米花吞噬了口裏的一切濕潤,杜樂樂舔舔嘴唇:“關白,喝點東西好嗎?”

“不啦,還是早點回去吧。”關白說:“你在這裏等我,我去那裏買杯咖啡吧。”關白指向馬路對麵的咖啡館。

巧合在不是巧合的地點巧合的發生。造物主的安排是不可預知的,即使狗一樣的嗅覺也察覺不到蛛絲馬跡。我們對峙生命裏的不可知,穿鑿時間的貫通。

杜樂樂目睹了關白的二十歲的最後一天,安靜而美好,背景是靜靜地歎息。

關白包裹在潔白天蠶絲裏的靈魂最後對杜樂樂說;“這樣,也是種選擇。”

關白閉上了雙眼。

杜樂樂哭了,沒有哭泣聲,隻是淚水不間斷的從眼角滑過,走過杜樂樂的臉頰,下巴,滴落在瀝青馬路上,散發在熾熱的空氣裏。

交警控製的交通秩序,關白死在交通意外,死在過斑馬線被莽撞的司機送去了一個二十歲。關白停留在了二十歲,沒在回來。

關白甩開了生死,不屬於這世界的安詳,到底在那裏出了錯?有人是無法忘記的,即使在我們的破碎的記憶裏已經小時。但是刻在生命線裏的一點,沒有辦法磨平。我們不得去做我們該做的:活著,或者死去。

那是在這裏最糟糕的一個春季。寒冷的侵襲,擱置在心底的孤獨,各種不安得聲音蠢蠢欲動。像是馱著棉的蠢驢,每一次的浸水,不堪負重重新站起。

楚小葉電話裏慌張的說:“夏樹,你…關白出事了。”接著,楚小葉低低的抽泣聲從話筒的另一邊傳來。

我看見關白的最後一眼是在停屍間裏。杜樂樂昏厥了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醒來不停的說,這是個夢,這是個夢。

後來,杜樂樂被送進了某家療養室裏。我和楚小葉去看過她。她的嘴裏一直在嘟噥著關白死前的那句話。

這樣,也是種選擇。

是那個作家說過‘死不生的對立麵,隻不過是做為生的一部分存在。’很多人知道這句話的,可是關白是真正能夠明明白白的懂得這句話的人。

關白沒有去選擇,隻是被選擇的離去。精彩總是漸次離去的曲目的。

關白的死不是自殺,隻是一場意外。沒有遺書,沒有看出他什麽奇怪的異樣。

警官把當天和他最後碰麵的人一一問過。隻有杜樂樂說是她殺了關白,如果不是她說口渴,關白就不會為了一杯咖啡死去。

我當時得知關白的死,想是這樣一個沒有邏輯的問題:關白最後一個笑話是什麽來著?

關白家裏的人去學校鬧過幾次,非得給個什麽說法。時間長了,關白家裏人漸漸失去那份不敢相信,再也沒出現在校園。

深陷在痛苦裏的杜樂樂在精神護理院裏出現了幻聽的現象,時常在半夜聽見關白的聲音,對外界產生嚴重的抵抗情緒。楚小葉和我對此也無能為力。

探病的路上楚小葉顫抖著問我:“夏樹,樂樂以後會怎麽樣?“

“不知道。”實在說不出什麽話來安慰楚小葉。

“這樣,也是種選擇”。這楚小葉輕輕依偎著我的肩,說出了關白死前的唯一遺言。

詩化的未來是什麽行態,是把悲哀一點點來拆。笑靨的假麵要怎麽來帶,要把歡笑一滴滴明白。詩篇的結尾怎麽來猜,生命裏一片片空白。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結尾。

不用再猜,不用再愛,沒有依賴亦沒等待。結尾注定安排。誰也不用誰猜。我會試著離開。誰也無法對結尾進行改,後來的後來,隻是一片空白。

杜樂樂被轉進特別護理室我和楚小葉來探望。

杜樂樂住的這裏約有一百來人,二十個醫生,護士,警備人員。地方不是很大,人數也不是很多。這裏安詳平靜,住在其中,時常的懷疑不是在現實生活的世界。

杜樂樂住的病房很大,有大大的浴室,寬敞的客廳,窗後是綠色的一片菜園,種著各色的蔬菜,有蘑菇,黃瓜,番茄之類的。

杜樂樂躺在病床上,空洞洞的眼球看著天花板。杜樂樂突然問我:“夏樹,你有沒有關白的畫像。”

“嗯?”

“關白曾經說過要你替他畫一幅像呢。你忘記了?”

這是在我們的探病種,杜樂樂第一次對我們說的不是含糊不清,詞不達意的言語。

買來畫筆,紙張,我想象關白的麵容,在白白的紙張一筆一筆的刻畫關白的麵容。

待我完成畫,杜樂樂接過畫,淡淡的笑容綻放在杜樂樂消瘦的臉上。

“謝謝你。”杜樂樂說讚歎說:“很好的畫技。難怪關白說要一副自己的肖像。”

不知道說寫什麽安慰杜樂樂。杜樂樂看著關白的畫像呆呆的出神。無論我和楚小葉說什麽話,杜樂樂對著那幅畫眼睛仿佛都沒有眨過。

這樣,我和楚小葉不得不無可奈何的離開。

主治醫師說,這種情況還需觀察,現在還不能對杜樂樂的病情下結論。沒有做逗留,我們匆匆的踏上了回去的公交車。

車上。我們一言不發,我的腦海裏反複的思考杜樂樂的話。

關白曾經說過要你替他畫一幅像呢。你忘記了?

很好的畫技。難怪關白說要一副自己的肖像。

一個冰冷的想法浮現在我的心頭。我匆匆的下了車,叫了輛的車,吩咐司機向杜樂樂的護理醫院趕去。

楚小葉不解:“夏樹,怎麽了?”

“別說話。我不知道。”我不耐煩的說:“安靜。”

下了的車,我直奔杜樂樂的護理室。護士告訴我杜樂樂在洗澡。

我甩開拉著我的護士,撇下一邊的楚小葉,衝向浴室。

浴室的流水聲嘩嘩’的流著。

“杜樂樂,你在嗎?”

不祥的預感籠罩著我,我擰浴室的門,是反鎖的。

是的,杜樂樂想自殺。

我撞開門,從浴池裏將全身赤裸,全身是血的昏迷的杜樂樂抱了出來。

浴室裏紅色的鮮血染紅了潔白的浴室,令人作惡的血腥在喉口,鼻子裏充斥。多年以後,我在想如果,我沒有回去,沒有將杜樂樂從血紅的浴池裏救出,那結果又會是怎麽樣的呢?

我想,也許,這也是一種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