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墨宣

裴斯妍感覺自己的腦袋一定比平時大上了兩倍,頭重腳輕的回到官府,向石會、老婦人和幾位百姓處大致的了解了全部情況。

俗話說“山高皇帝遠”,葛括任職西燕郡刺史期間,利用職務的便利儼然成為當地的土皇帝,貪贓枉法,魚肉百姓,欺上罔下。西燕郡上下早已是怨聲一片,無奈葛括當權,手下一大批走狗,曾經將一位準備上京去告狀的書生活活打死於鬧市,從此百姓們是敢怒不敢言,任由刺史壓榨。

葛括為了能斂到更多錢財,不惜冒著殺頭大罪與親信篡改相關卷宗,虛報每家每戶的田地數目,然後將那些未登記在卷宗上的田地所收的糧食占為己有。此舉令他仍不滿足,任意妄為到隱瞞真實的糧食收成,充入自己的倉庫。

今年大旱,葛括不願意拿糧食出來賑濟災民,相反動用兵力將所有百姓扣留在城內,防止對自己不利的言語流傳出去。他還將農戶全部關在另一處地方,命人嚴加看守,威逼他們不許把田地數目的事情外泄,否則格殺無論。

葛括所犯之罪行,罄竹難書。

直到皇上任命巫盼做為賑災的巡按前來,葛括一看不是自己在京中的靠山,害怕這位陌生的巡按查出自己的罪行,這才席卷了錢財倉皇出逃。

老婦人無意中聽聞是新任的巫盼前來賑災,想著怎麽樣都要試一試,於是騙看守人孫子生病,需要從不遠處的山腳處采些藥草才好不容易從看守人那裏逃脫。

而百姓們害怕巫盼大人與貪官同流合汙,一時不敢訴說冤情,見那名老婦人第一個站出來吃了螃蟹,方才紛紛指證葛括罪行。

“大人,”石會渾身顫抖不止,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下官雖然對葛大人種種不良行為心有不滿,無奈其勢力太過強大,下官為家中老小考慮,同樣是敢怒不敢言啊!望大人明察,下官絕沒有與葛大人同流合汙。”

裴斯妍翻過一頁卷宗,瞟眼石會,說:“若你真是一丘之貉,恐怕此時就不會跪在此處,司馬與大半的判司都逃走,你也會與葛括一同潛逃了。起來吧。”

“大人明察秋毫,謝大人!”石會磕頭感激,他是被葛括給嚇怕了,害怕自己會被按上子虛烏有的罪名。

“郡城長史一職,名義上為輔佐刺史,不過沒有實權的閑職而已,也真難為你了。”裴斯妍合上卷宗,又說:“你去給老婆婆安排一間房,好生照顧。”

“是。”石會擦擦汗,從地上爬起來,帶著一幹百姓出去了。

裴斯妍又帶著人快馬加鞭去了關押農戶的地方,將人全部帶回城中,安置在客棧,並且親自端來了熱粥以安撫他們。最後她才回到官府,繼續看卷宗帳目。

卷宗帳目偽造的天衣無縫,裴斯妍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先等許大人重新丈量外田地回來再做進一步打算。接著還有興修水利的事情,她拿出在路上已經完成一大半的圖紙,和西燕郡司士完善,準備萬事俱備後趕緊開工。

傍晚,許大人還沒有回來,裴斯妍喝了點稀粥,撇開其他人獨自在庭院裏閑逛散心。

盤算著離輕染還有幾天才能回來,她又想起自己來到藍國後的一切。靠著二十多年的所見所聞和工作經曆,一路跌跌撞撞,她覺得自己還在原地踏步,沒有多少建樹,內憂外患依然嚴重。畢竟做為公司小職員和一國之輔臣有比較大的區別,至少前者不會因為某些失誤而命喪黃泉。

她想完成澹台妍的遺願和自己的心願,所以無論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艱辛,她都會勇敢的去麵對,到時候就算是死也沒有遺憾了。

想到這裏,裴斯妍深呼吸一口氣,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

保持好心情麵對工作是十分重要的!

一陣寒風吹過,不遠處的鬆柏“沙沙”作響,裴斯妍縮著脖子準備回屋裏去,一轉身,她愣住了。

幾步外,站著一個身穿夜行衣的高個子男人,黑布蒙麵隻露出一雙比冰雪還寒冷無情的眼睛,在月色下閃爍著冷酷的殺意。

“你是什麽人?”裴斯妍不禁後退一步,發現自己多此一問——穿成這副德行,手上還拿著一把刀的家夥不是刺客還能是什麽?!

刺客一言不發,舉刀劈來。

裴斯妍提起裙子就向有守衛的地方狂奔而去,嘴裏大喊著“有刺客”。前次的遇刺,讓她鍛煉出了強硬的心理素質,沒有再次呆成雕像,在離輕染不在身邊的情況下不至於當場斃命。

刺客手腳極快,飛身躍到裴斯妍身前,揮刀而來。

就在命懸一線之時,裴斯妍隻覺眼前有白影一晃,隨即不知道是誰發出一聲慘叫,劃破了原本寂靜的夜。

裴斯妍定睛一看,低低的驚叫一聲。

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

皎皎月華下,那人白衣上的銀色花紋光彩熠熠,如墨般的長發因為剛才的動作而依然輕舞,半截玉質麵具上細細的墨色花紋肆意而華麗,隻露出來的一雙眼睛幽深如夜,清雅薄唇帶著一抹淺淺的笑意,溫柔似水,分外的讓人心醉。他身材頎長,與匆匆趕來的侍衛對比之下,卓卓如野鶴立於雞群之中。

裴斯妍全身好像觸電般的顫抖了一下,比遭遇刺殺而更加震驚——這個人不正是她穿越來的那天在樹林裏,以及在首次遇刺前看到過的白衣麵具男嗎?

那個如畫中走出來的男子正活生生的站在身前,觸手可及,裴斯妍的腦袋裏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救命之恩,萬分感謝。不知您是……”

“在下墨宣,乃是江湖中人,路經於此忽聞呼救之聲,故而前來。小姐,您沒事吧?”白衣麵具男答道,聲音清越而富有磁性,仿若春風一般。

“我……我沒事。”裴斯妍低下頭,偷偷的瞟著墨宣。

相比較於離輕染,他溫柔親切,雖然隻有三麵之緣,且今日才知姓名,但一點都不覺得像是陌生人。而和妖孽般美麗的近乎女氣的惠王藍暄相比,他又多了一份沉穩陽剛的男子氣概。

裴斯妍心裏“咯噔”一下,自己做這些比較幹什麽?

有侍衛上前發問:“大人,刺客的屍體要如何處置。”

“找個地方安置,請仵作過來檢查,”裴斯妍隨口說道,“我已經沒事了,你們都下去吧。”

侍衛們看眼白衣勝雪、戴著麵具的男人,抬著刺客的屍首匆匆而去。

裴斯妍先前的呼救聲引出了大片人,其中就包括那名申冤的老婦人,她一見墨宣,渾濁黯淡的眼睛裏閃過驚喜的光亮,小跑上前,樂嗬嗬的叫道:“恩人!”

“誒?”裴斯妍好奇的看著他們倆。

“婆婆,”墨宣扶住想要給自己下跪的老婦人,薄唇勾起一個溫柔的笑,“快快請起,我隻不過是舉手之勞,豈能受你大拜。”

老婦人一手拉著墨宣,一手牽裴斯妍,熱淚盈眶:“沒想到老婆子我接連遇到了好人,真是三生有幸。”

裴斯妍問道:“你們……”

“我來找大人您的路上,幸得墨宣公子相救才擺脫了看守人的追捕。”老婦人說,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淚水。

裴斯妍不由地對墨宣產生一股敬佩之感,這江湖中的人士就是不一般,俠肝義膽,劫富濟貧。小時候看那些武俠片裏的大俠,她就打心眼裏喜歡。

又一陣凜冽寒風,裴斯妍發覺老婦人的手是冰涼的,關心道:“老婆婆,外麵涼,您早些會屋裏休息吧。”

“謝謝大人,謝謝大恩人。”老婦人再三感謝後,才由婢女攙扶著離去。

“大人?”墨宣不解的問道,目光中顯露出疑惑,“難道您便是四大輔臣之一的澹台小姐?”

周圍沒有其他人了,裴斯妍倒有些羞澀,卻又不想輕易的放走墨宣,想來危險也許仍舊在,有一位江湖少俠在身邊也多一份安全感,“正是,我就是澹台妍。屋外寒冷,不如請公子到屋內坐一坐吧。”

墨宣拱拱手,說:“多謝小姐美意,隻是在下還要趕路。”

“時候不早了,夜晚又寒冷異常,不如公子喝一杯熱茶暖暖身子再趕路吧,否則我甚是過意不去。”

裴斯妍盛情難卻,墨宣不便再推脫:“好。”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庭院,裴斯妍思量了一下,還是把人帶到大堂後麵的一處屋子,這裏燈火通明,有士兵站崗,可以避人“男女授受不親”的口舌。

雲琦端來熱茶,倒了兩杯後,站到一旁去。

“隻有茶來款待您了,實在不好意思。”裴斯妍笑道,用眼角偷看墨宣,恨不得長出一雙能夠透視的眼睛,看穿他麵具下的容顏。

墨宣優雅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在此寒夜,能有熱茶一杯就已知足了。”

“聽公子口音似乎是帝都人士?”裴斯妍又問。

“是,”墨宣點頭,幽深的眸子光亮靈透,好像一汪秋日泉水,“在下年幼時曾於帝都拜師學習,長大後則遊曆於靈淵各地。”

“自在行走江湖,真是好。”裴斯妍說,不過好是好,終究不在她的心願範圍內。想到此處,裴斯妍有些莫名的悵然若失之感。

墨宣見她怔怔的出神,關切道:“夜深了,在下不便打擾了。”說著,他站起身,修長的手指撫平白衣上的褶皺,抬起頭時對裴斯妍微微一笑。

“呃……那什麽……”椅子像著火了似的,裴斯妍跳起來,“我送你到官衙門口吧。”

“夜深風寒,小姐留步。若是有緣,後會有期。”

裴斯妍正想接話,石會臉色陰鬱的從外麵匆匆跑進來,一見到裴斯妍張口便說道:“大人,賑災米隻能撐到明天,離大人什麽才能回來?”他話音剛落,才瞧見墨宣,舌頭像打了結似的,支吾了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裴斯妍神情一凝,離輕染最快也要後天晚上才能回來,災民要如何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