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珍妃

翊坤宮內

珍妃正由殿內的雙成服侍著用白果茶,隨即拿了粒核桃仁嚼了起來,問:“你剛剛說什麽來著?”

“鹹福宮的靜貴人,今日因擅闖了惠妃娘娘的寢殿關雎宮讓皇後娘娘下令禁了足、還奪了位份。皇上還下旨:不許任何人替她求情。”雙成的話語中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哼!”珍妃不禁冷笑了下,顧自道:“這才剛走了一個蠢東西,就又有人出來頂了數兒,偏喜歡往這刀口上撞;分明就是給自己找死!!”

雙成聽後複合地點了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主子,這說到惠妃娘娘,奴婢倒還想起了一個人來。”

“一個人?”珍妃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重複她的話。

“恩!記得秋季剛選秀的那會兒,您差奴婢送些東西去衍慶宮,奴婢記得曾經在禦花園裏遇上一個人。”雙成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的不確定,“自打前兩日奴婢見過淑媛娘娘後,越看她越像那日在禦花園裏讓奴婢撞上的那個人。”

珍妃怎會不記得蓉妃懷孕的事情:貴妃有大阿哥,雖說不是嫡長子,但也是皇長子;日後立儲必也是會占盡了先機的。眼下中宮仍沒有所出,可也保不準兒再過個幾年不會為皇上添個孩子,她又怎會再讓榮寵頗盛的蓉妃再給皇上添個一兒半女呢。

“隻不過是懷疑而已,又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那日在禦花園的人就是禧淑媛,別總學別人疑神疑鬼的。”珍妃聽了雙成這沒頭沒腦的話,心中稍稍有些不悅,不以為然的訓斥道。

雙成卻違了規矩反駁了一句:“奴婢知道主子不喜歡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可奴婢也是確實查到了些點眉目才會將此事稟報給您的。”

見雙成言辭確切,珍妃倒也來了興致,“查到了眉目?”珍妃若有所思地反問身旁的雙成。

“那日咱們在碧螺亭遇見了淑媛娘娘後,奴婢就覺著她有些麵善,可心裏一時間也吃不準。”雙成的話語顯得又有些不確定,想了想才又道:“雖然當時奴婢是隔著花叢看得很模糊,但自從那日瞧見了淑媛娘娘後,奴婢至少有七成的把握,那人就是福泰宮的淑媛娘娘!”

珍妃重重地將茶盞放茶案上一頓,斥道:“當年你抓著小魚兒的時候也跟本宮說有七成的把握,後來怎麽樣了,還不是另有其人!!除非人贓並獲,否則別在本宮麵前打什麽保票。”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此次絕不是胡亂瞎編的呀,娘娘您可一定要相信奴婢啊!”雙成嚇得早已跪了下來,言辭懇切地回話。

“得了、得了,瞧瞧你那份出息,本宮這才剛說了你幾句,你就嚇成這副模樣兒。要是禧淑媛真的認出你就是那個人,對你用幾次刑,你還不全招供了啦!”珍妃一反常態的笑了起來,語氣中帶著些捉摸不定的笑意,“起來回話吧!”

雙成在珍妃的身邊伺候了多年,也算深知珍妃的脾性,於是謝了恩,才又站了起來。

“話匣子既然都敞開了,本宮要是不讓你繼續說下去,你這嘴上與心裏怎麽得安生呢;把你那些歪理兒給本宮學學,有沒有道理本宮心裏自然是有數的。”珍妃淡淡地吩咐著雙成。

得了珍妃的準話,雙成如獲大赦,“您那日讓奴婢給淑媛娘娘奉茶,淑媛娘娘看了奴婢手上的這塊胎記後,目光中似乎閃過了什麽;奴婢敢斷定,淑媛娘娘的心中肯定有了些底。”雙成篤定地說。

“就算她知曉了又如何,蓉妃落胎至今已五月有餘,太後早已將此事下了定論,景陽宮的麗嬪才是讓蓉妃落胎的罪魁禍首。”珍妃冷笑了下,繼續說:“就算有人真的要將這盆髒水重新給收回來,本宮敢向你保證、它也絕對潑不到咱們的頭上來,踏踏實實的當你的差事吧!”

“可常言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雙成在旁提醒道。

“你想太多了。眼下,福泰宮的眾人還沒有那個閑工夫管咱們宮裏的事呢!她那金貴的肚子能不能一天天的挺起來,就看她的造化了。”珍妃扶了扶發髻上的釵飾寬慰著雙成。

“額娘、額娘!”宮外傳來了二阿哥永基的聲音。

珍妃怕跟進來的嬤嬤會聽到不該聽到的事情,於是簡短地吩咐她:“午歇起後,讓膳房備些燕窩,本宮要去福泰宮坐坐。”

“是!”雙成歡喜地答應著,隨即便去宮外迎了二阿哥進來了。

“額娘、額娘!”二阿哥永基由自己的嬤嬤領著,風一般地撲進了珍妃的懷中,撒嬌道:“額娘,孩兒可想您呢!”

珍妃慈愛地撫摸著二阿哥圓圓的腦袋,柔聲問:“快告訴額娘,你今日都跟師傅們學了什麽本事啊?”

二阿哥身後的嬤嬤朝珍妃行禮道:“奴才李曹氏給珍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你下去吧,本宮想跟孩子單獨待一會兒。”珍妃語氣平淡地吩咐二阿哥的嬤嬤。

“奴才遵命,奴才告退!”那嬤嬤跪了安,便退了出去。

見自己的奶娘走後,永基便擠在了珍妃的身邊,甜甜地答著話:“師傅今日教了孩兒一首唐詩,名字叫《春曉》;孩兒背給您聽好嗎?”

“春眠不覺曉,

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

花落知多少。”

二阿哥流暢地背出了整首詩文,雙成也奉了二阿哥平日裏喜歡的糕點走了進來,“額娘,孩兒背的怎麽樣?”二阿哥不依不饒地搖著珍妃的手,一個勁兒地問。

“額娘的永基真乖,真棒!”說著,便對雙成招手示意她到自己的身邊來,“額娘知道你跟著師傅們學了一晌午的本事,肚子肯定餓了吧!所以額娘讓雙成姐姐給備了些你最喜歡的糕點,額娘就用這個獎勵你成嗎?”

“孩兒謝過額娘的賞賜!”說罷,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珍妃又端起了茶盞,叮囑道:“慢些吃……慢些吃,瞧你的樣子,一點規矩都沒有;要是讓皇阿瑪看見了,就該不喜歡你呢!”邊說邊取出絲帕替永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額娘,為什麽您不吃啊?”永基說完,便拿起了一塊豆糕放到了珍妃的嘴邊,“讓孩兒喂您吃吧!”

珍妃的眼中含著淚花:進宮那年,她又何嚐不是天真爛漫,根本不懂得如何提防人,更不懂得為自己謀劃什麽。可當她看到惠妃有了身孕後,她才正真的明白什麽叫嫉妒。想當初奕瑄還是親王的時候,她就是潛邸的側福晉,奕瑄一直也不正眼看她一回,難得來翊坤宮一趟多半也是來看望永基的病情。好不容易指望著永基才勉強爬到了妃位,沒想到惠妃生的三阿哥攆著永基的腳後跟兒就趕了上來,索性那個孩子剛出生便歿了,他們母子才得以在小小的翊坤宮為自己爭得了一席之地。

“額娘,您怎麽了,怎麽好好的也跟永基一樣哭鼻子呢?”永基抬起手輕輕地拭去了珍妃眼角的淚珠,一臉天真的問。

“永基…永基…”珍妃緊緊地將永基小小的身子擁入了懷裏,喃喃道:“額娘沒有哭、額娘沒有哭,額娘的永基真是個乖孩子,額娘是高興的所以才……”還未說完,珍妃便已泣不成聲。

永基雖然不明白自己的額娘為什麽會哭,一時也安靜地伏在她的懷裏,許久過後才說了句:“額娘,您弄疼我了。”

珍妃這才鬆開了永基,破涕為笑地刮了下他的鼻尖兒,“瞧額娘這股子傻勁兒,都弄疼了咱們的永基,一定餓了吧!額娘讓雙成姐姐傳膳好不好?”

一聽見傳膳,永基高興地跳了起來:“好哦,好哦!終於給以用膳咯!”

珍妃看到永基又蹦又跳的,一直壓在心底的煩心事總算敞開了些,取出了帕子拭了拭眼角,才領著永基去了正殿用膳。

見永基現在能跑能跳的,珍妃的心裏多少有些安慰,也不枉當年那麽鋌而走險的產子。

用罷了午膳,永基便由自己的嬤嬤領著回了阿哥所午歇,送走了這個淘氣的小東西,珍妃總算可以歇息片刻。

雙成帶人奉上了解油膩,回稟著珍妃之前交待自己的事情:“主子,奴婢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一切都準備妥當了;等主子午歇起後,咱們便可去福泰宮了。”

“你最好祈求她什麽也沒發現,否則本宮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保你萬全。”珍妃慢悠悠地啜了口茶,丟了句話給雙成。

“奴婢自然不會連累娘娘的,還請娘娘放心便是。”雙成小心翼翼地答著話,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沒個底。

福泰宮內

午歇起後,寶娟將藥房煎好的保胎藥端進了暖閣呈給沐婉芙服用,這邊沐婉芙才剛服了湯藥,春兒便從外間走了進來,“主子,翊坤宮珍主子的軟轎已經停在宮外了。”

沐婉芙有些意外地與寶娟對視了一眼,自己素來與翊坤宮的珍妃沒什麽來往,而珍妃如此屈尊降貴的前來看望自己這個從三品的淑媛,著實讓人有些費解。

“為本宮重新梳妝,請珍妃娘娘到正殿用茶點。”沐婉芙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淡淡地吩咐春兒。

“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換上了寬鬆的湖色鑲金邊榴花緞袍,沐婉芙扶著寶娟的手親自到了宮外迎了珍妃:“妹妹見過姐姐!”沐婉芙朝珍妃行禮道。

“妹妹這不是成心折煞姐姐我嘛!如今妹妹可是有身子的人了,怎麽能對我行此大禮呢,快起來吧!”珍妃倒底還是等沐婉芙福下了身,才扶了她起來。

“謝姐姐恩恤!”沐婉芙淡淡地笑了笑,待二人在寒暄完,才引了珍妃到殿內吃茶。

待她們二人坐下後,寶娟親自呈了茶點上來,“姐姐一直也惦念著妹妹,總想找個日子過來陪妹妹你說上幾句體己的話,可是總也走不開;這宮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姐姐我來操持,永基那孩子的身子骨兒也總不讓人省心。”珍妃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

沐婉芙客氣地示意了珍妃用茶點,笑著說:“難為姐姐一直這麽掛念妹妹,倒是妹妹的罪過了,還望姐姐恕罪。”

“咱們都是自家姐妹,何必這麽客氣呢!”珍妃邊說邊對雙成使了個眼色,隻見雙成走到了珍妃的身邊,躬身將一個食盒呈給了珍妃,“如今妹妹正當著孕身,宮裏的珍饈補品自是不會缺的了,所以姐姐也就沒帶那些個禮品過來。”說罷,親自端了品燉盅出來:“就讓膳房燉了盅官燕給妹妹送了過來。自那件事情過後,多少也會傷了妹妹你的元氣;想當年,姐姐我的安胎藥中讓宮裏的奴才暗地裏下了紅花,以致永基那孩子還未足月就產了下來,這麽些年來,永基可沒少吃苦頭。”

許是提及了傷心事,珍妃的麵上露出了難掩的傷感,沐婉芙見狀忙從旁勸慰她道:“都是妹妹不好,害得姐姐你又想起了從前的傷心事,二阿哥洪福齊天,日後定會成我朝的棟梁之才。”

珍妃聽沐婉芙這麽一說,忍不住笑了起來,帶著淡淡的嗔怪:“常聽淳妹妹說:禧妹妹你言語周全、處事得體,就連說出來的話也比旁人的要中聽些;今日姐姐我倒是真正的給見識了一回。”

“姐姐又拿我玩笑了不是!”沐婉芙有些害羞的道了句。珍妃今日前來探望自己,絕非送燕窩那麽簡單。

正當沐婉芙與珍妃閑聊時,雙成從旁提醒了句:“主子,燕窩要趁熱了用,冷了就不好了。”

“哎喲!瞧我這記性,隻顧拉著你家主子聊天了,快讓試膳的內監過來瞧瞧,妹妹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了,萬事都得小心才是啊。”珍妃故意將話茬丟給了沐婉芙身後的寶娟。

寶娟淡淡地笑了下,也不急著接珍妃的招,倒是沐婉芙從旁唱起了白臉:“姐姐這話說的不就生分了,就像您剛剛說的:咱們都是自家姐妹;這些個傷感情的事情妹妹如何做的,妹妹不相信旁人難道還不信姐姐您嘛!”

珍妃顧自笑了笑,身後的雙成這才將燉盅內的官燕分別呈了兩碗,待盛好後,便先呈給了沐婉芙。

寶娟還未上前去接過來,隻見雙成腳下一歪,整碗燕窩便澆在沐婉芙的緞袍上;見此情形,雙成忙跪了下來惶恐地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還望主子與淑媛娘娘恕罪!!”

“沒長眼睛的笨東西,連這點差事都當不好,本宮還要你何用?”珍妃也拉長了臉色,隨手便賞了那雙成一個耳刮子。

寶娟隻顧著替沐婉芙擦著身上的髒東西,也沒有心思理會她們,雙成連忙移到了珍妃的腳邊,求饒道:“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說罷,也左右開弓了起來,自己抽著自己的臉,而且還十分的用力。

“不就是打翻了東西,姐姐何必生這麽大的氣,還是算了吧!”沐婉芙從旁替雙成求情道。

珍妃仍氣呼呼地瞪了眼雙成,“本來是想給妹妹送些補品過來的,不想卻讓這丫頭給攪和了,叫誰看了不生氣啊!”

“反正也是在妹妹的宮裏,也就是換身衣裳的事情,姐姐還是在此用些茶點吧,妹妹我去去就來。”看出了點兒門道,沐婉芙不動聲色地對珍妃說,隨即帶著寶娟往後殿去了。

珍妃也起身麵含歉意地看著沐婉芙等人去了後殿,殿內隻剩了春兒與跪在地下的雙成,珍妃意味頗深地看了眼雙成,而雙成的眸中卻閃過了異樣的神色。

不一會兒,沐婉芙便重新換了身藤蘿緞淺綠色的緞袍,發髻上簪戴了對琺琅的花鈿。

此時雙成已經退到了珍妃的身後,雙頰因剛剛太過用力的緣故,已微微的腫了起來,“妹妹如今已是從三品的淑媛了,怎麽裝束上還是如此的素淡;隻不過這素淡間,又透著股精靈之氣兒。妹妹的膚色如此細膩白皙,恰巧姐姐那兒有件兒景泰藍製的首飾,改天我讓她們給妹妹送過來,權當是賠罪之禮吧!”珍妃半真半假地說道。

沐婉芙啜了口茶,慢悠悠地道著:“妹妹先謝過姐姐的心意,怕是要辜負了姐姐的一番美意呢!”

“哦?”珍妃故作好奇地看了沐婉芙一眼。

沐婉芙放下了茶盞,才又娓娓道出了原委:“不瞞姐姐說,妹妹也十分的喜歡景泰藍的首飾。隻不過,身上的這幅皮肉不爭氣,一碰上那景泰藍的質地的物件兒渾身就會不自在,嚴重的時候還會全身起疹子呢!”邊說邊撩起了袖口,露出了皓腕,手腕上滿是細密的紅疹:“前兒,皇上讓內務府的人給送來了一對兒景泰藍的鐲子,剛上手就成了這樣兒。”

事實擺在麵前兒,也容不得珍妃不信。沐婉芙見她不再追問了,便也跳開了話題,又詢問了珍妃好多有孕身後需要注意的事宜。

午膳前,珍妃也辭了沐婉芙由寶娟送了出宮,沐婉芙也一起送了珍妃到宮外才回了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