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敏惠公主

一連三日,皇上都歇在了麗貴人的景陽宮。一時間景陽宮便成為了六宮之中最為熱鬧的地方,這前往景陽宮借口串門子的宮嬪自是不在少數,佟香雪也由正六品的貴人晉升為了從五品的小儀。各宮送去的賀禮都快把景陽宮的庫房壓沉了,就連永壽宮的瑛婕妤也破例派人送去了賀禮。許是吃一塹長一智的緣故,新晉得寵的佟香雪倒也沒像別的妃嬪那般得意忘形,而是處處的小心謹慎,禮數極其地周全。就連太後都誇她懂事、識大體,也打賞了好些物件兒給麗貴人,以示嘉獎。

豐德五年十月二十,從靜安寺為先皇祈福回宮的和碩敏惠公主照列到慈寧宮給太後省安。和碩敏惠公主奕宓乃先帝婉華夫人所出,是當今皇帝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因婉華夫人當年難產,所以公主出生後一直養在當時還是昕貴妃的太後膝下。雖說公主不是太後親生的女兒,但太後也把她當掌上明珠般嗬護著。太後對公主的疼愛,遠勝過皇上與諸位親王,貝子。隻是公主仍待字閨中,所以太後一直都留心著為她選一位文武雙全的額駙。

沐婉芙照常帶著翠嵐往慈寧宮省安,待到慈寧宮外,便由魏明引著往正殿走去。剛走到殿外,便聽見太後陣陣洪亮的笑聲。

沐婉芙款步走進殿內,向寶座上的太後與敏惠公主行禮道:“臣妾給老佛爺、敏惠公主請安,老佛爺吉祥、敏惠公主吉祥。”趁著行禮的空隙,沐婉芙用餘光瞧了眼太後身旁坐著的敏惠公主。

“皇額娘,兒臣在宮外便聽聞皇帝哥哥這次選的妃子是曆屆秀女中最拔尖兒的一撥。兒臣剛才還在心裏嘀咕著想見見這些新嫂嫂們,不想她們就來了。”敏惠公主親昵地挽著太後的手腕,柔聲細語的說著。

“你這調皮的小東西,哀家就知道哪兒有熱鬧準少不了你。”太後寵溺地捏了下敏惠公主的鼻子,又對沐婉芙道:“起來吧!”

“謝太後!”沐婉芙謝了恩便緩緩地起了身退到了一側。起身後,隻見太後身邊的敏惠公主身著素色福字盤腸棉袍、外罩一件兒鵝黃色對襟繡金線夾竹桃滾狐毛口坎肩。大拉翅的中央簪戴著一朵用瑪瑙鏤刻的芙蓉花,兩旁各點綴了些點翠的簪花,耳間戴著一對兒玫紅瑪瑙水滴子耳墜。膚若凝脂、眉似新月、盈盈雙目如含水的秋波,挺直巧鼻下雙唇不點而朱。依稀間,仍能看到婉華夫人當年的倩影。與身著淺駝色緞繡萬壽無疆棉服的太後倒也有五分的相像。

敏惠公主瞧著起身的沐婉芙,先是一愣,而後才對太後道:“皇額娘,兒臣覺著這位新嫂嫂像一個人。”說罷便起身走到了沐婉芙的身側,直勾勾地打量著她。

被敏惠公主這麽仔仔細細的敲著,沐婉芙倒覺著有些不自在。正尷尬間,皇後便與淳妃結伴走進了殿內。

“奕宓見過皇後嫂嫂。”敏惠公主福身向皇後請安道。

皇後見了敏惠公主,便扶了她起來,笑著對寶座上的太後與身旁的淳妃道:“快起來吧!有些日子不見,咱們的惠兒妹妹越發的出挑兒了,要是叫宗室裏的少壯貝勒們瞧見嘍,怕是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吧!”

“皇額娘,兒臣不依。您瞧呀,皇後嫂嫂她又拿兒臣玩笑,您可得為兒臣做主哪!”敏惠公主嘟噥著嘴害羞地道,頓了頓又說:“兒臣不嫁,兒臣要永遠的陪在皇額娘的身邊。”

皇後身旁的淳妃也附和道:“惠兒妹妹說笑了不是。這姑娘家長大了就是要許配人家的。更何況惠兒妹妹是皇上的親妹妹,是咱們皇家的金枝玉葉,又是老佛爺的心肝兒寶貝兒,老佛爺篤定會為妹妹尋得一位智勇雙全的額駙,那樣才對得住妹妹的才貌不是。”

敏惠公主的臉更加的燥紅了起來,太後這才對皇後與淳妃道:“你們別再拿哀家的惠丫頭玩笑了,要是真把這小妮子嚇出個好歹來,那以後誰來陪哀家聊天解悶兒呀!”說罷便對敏惠公主招了招手,又說:“快坐到哀家的身邊來,若是再不過來,你皇後嫂嫂再拿你玩笑,哀家可就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咯!”

敏惠公主聞言趕緊坐回了太後的身邊,太後又命桂嬤嬤給皇後與淳妃看座,待宮女奉上了茶。皇後與淳妃、敏惠公主,沐婉芙一起陪著太後吃茶,閑聊。隨後,貴妃與珍妃、馮昭儀、麗小儀、靜貴人等一眾宮嬪也都陸陸續續地到了慈寧宮給太後請安。

在慈寧宮裏坐了好半天,眾人才跪安退出了慈寧宮。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佟香雪得幸後,她的氣色也比從前水潤了許多,就連麵上的笑容也透著股喜氣兒。出了慈寧宮後,佟香雪便邀了沐婉芙去自己的景陽宮坐坐。沐婉芙見她比從前開朗了許多,這心裏也比前些日子好過了許多,兩人結伴一起有說有笑的往景陽宮去了。沐婉芙還正愁沒機會把些要緊的話告訴佟香雪,如此一來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兩人回到景陽宮後,佟香雪又換上了家常色的素緞團福棉袍,香扇髻上簪戴著一隻赤金的點翠珠花簪,耳間的瑪瑙耳墜渾圓飽滿,想必是皇上新賞的釵飾。眼尖的沐婉芙瞧見她皓腕上戴著一對兒水頭極好的翠鐲子,於是拉過她的手臂細細地看了起來,才問:“姐姐,這鐲子也是皇上新賞的吧?”

佟香雪撫著腕上的翠鐲子,含羞地點了點頭,隻見雙紅帶著一名小宮女捧了新沏的香片與兩樣素點一一的端了上來。待東西放下後,佟香雪又打發了雙紅到殿外伺候著,才示意沐婉芙用茶點。殿內隻剩下了翠嵐在旁邊伺候著,沐婉芙忍不住好奇地低聲問她:“皇上,皇上他待你好嗎?”

“你這壞妮子!”佟香雪嬌笑地輕戳了下沐婉芙的額頭,便故意賣起了關子,緩緩地開口說:“妹妹要是真想知道皇上對姐姐好不好,等皇上翻了妹妹的綠頭牌便知道了。”說完神秘兮兮地對沐婉芙一笑。

沐婉芙聽後佯裝生氣地起了身,道:“既然姐姐這麽說,那妹妹便回宮巴巴得等著皇上翻牌子好了。這茶呀,姐姐自個兒品吧。”說罷便要帶著翠嵐往殿外走著,卻被佟香雪一把給攔了下來。

“罷了,罷了!你這丫頭就是這樣的倔脾氣,姐姐說給你聽便是了。”佟香雪又拉了沐婉芙坐下,一字一句地說。

坐下後的沐婉芙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連一旁的翠嵐也跟著笑出了聲,佟香雪這才明白自己著了她的道兒,於是撓著沐婉芙的癢,嗔道:“叫你騙我,叫你騙我,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騙我了。”

沐婉芙從小就怕癢,連忙閃躲了起來,最後才討饒道:“不敢了,妹妹不敢了還不成嘛!”於是兩人又在殿內鬧了好一陣子才停下。

鬧玩了,沐婉芙又恢複了往日的麵貌,端起了手邊的茶盞忽然嚴肅地問佟香雪:“上回之後,姐姐宮裏的這些個奴才們可還再鬧騰過?”

“倒也還算省心,這宮裏上上下下雙紅打點的還算妥帖。興許是被妹妹上回給鎮住了,再也沒鬧騰了。就算他們有那個膽兒,也不敢給自己找死不是。”佟香雪吹了吹茶沫,語氣平淡地說著。

沐婉芙也啜了口茶,聽她這麽說才放心地點了點頭,“姐姐這麽說妹妹也就可以安心了。”說罷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又繼續道:“這些狗東西都是這樣的勢力,哪位主子要是得了寵,他們就像那夏日裏的蚊蠅一般,盯著你不放、攆都攆不走;可要是你哪天失了這份寵,他們會比那秋日裏的落葉散得都快,早早的就為自己謀劃去了。所以,就算咱們再風光也不能忘了自己失意時的情形。相信不用妹妹多說,姐姐也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恩!”佟香雪也讚同地點了點頭。

見點到為止,沐婉芙又繞開了話題,陪著她聊了好些兒時淘氣的事情。這一說,自然又是很長的一篇話。臨近午膳時分,沐婉芙辭了佟香雪帶著翠嵐乘肩輿回了自己的福泰宮。走之前,又取了不薄的賞銀塞給雙紅,叮囑她好好的伺候佟香雪。

半個時辰後,內監輕輕地放下了肩輿。隻見寶娟急匆匆地跑了出來,上前扶了沐婉芙走下肩輿,才道:“娘娘,您總算回來了!”

沐婉芙搭著寶娟的手款步走到宮門前,不解地說道:“瞧你這急慌慌的樣子,本宮不就是在景陽宮多坐了一會兒,就把你急成這樣。”見寶娟仍欲言又止的樣子,又問:“是恩貴嬪到宮裏來串門子了,還是淳妃娘娘來過?”

“都不是,是我!”一無比動聽婉轉的聲音響了起來,既不是淳妃,也不是恩貴嬪。待那人走出來後,沐婉芙才看清她正是今日在慈寧宮裏給太後請安的和碩敏惠公主。隻見她全身散發著一股皇室貴胄獨有的英氣,眼裏含著明亮清澈的笑意,正友善地凝望著宮門外的沐婉芙。

“臣妾福泰宮主位沐氏給公主請安,公主吉祥。臣妾不知公主大駕光臨,還望公主恕罪!”沐婉芙忙福身向敏惠公主行禮。

寶娟與翠嵐也連忙福了身子,跟著行禮道:“奴婢見過公主。”

敏惠公主身後一姑姑模樣的宮女亦向沐婉芙行了禮:“奴婢如意見過禧嬪娘娘,娘娘吉祥。”

沐婉芙知道她便是伺候敏惠公主的姑姑,也客氣地叫了她起來:“如意姑姑不必多禮,請起便是。”

敏惠公主走到沐婉芙的身邊,細細看了片刻才說:“剛剛在皇額娘宮裏沒看仔細,現在這麽仔細一瞧,你果然與本宮的一位表姐長得十分相像。”她頓了頓,又看向眾人道:“都起來吧,不用這麽拘禮。你家主子到麗小儀的宮裏坐了那麽久,本宮都餓了。索性今兒我就不去皇額娘那裏用膳了,就嚐嚐你們福泰宮的膳食吧!”敏惠公主說完,又吩咐了身旁的如意:“如意姑姑,你去慈寧宮跟皇額娘打個招呼,說本宮今日就不陪她老人家用膳了。”

“是!”如意恭恭敬敬的應了聲,又向沐婉芙福了福身子,才離開了福泰宮。

沐婉芙雖不知道敏惠公主口中所說的那位表姐是誰,帶著寶娟等人謝了恩,才又吩咐了他們去傳膳。

“是!”寶娟應了聲是,便帶著翠嵐下去準備了。

敏惠公主本就是個率性天真的女孩兒,不等沐婉芙開口,便自己徑直往殿內走去。沐婉芙也跟著一起進了殿內,讓春兒重新沏了上等龍井茶招呼敏惠公主。

“你是皇兄的妃子,按理本宮應該稱你一句嫂嫂才是。可是本宮已經有好多位嫂嫂了:比如皇後嫂嫂、貴妃嫂嫂、珍妃嫂嫂、淳妃嫂嫂,還有些本宮都叫不出名字的妃子,總之皇兄有好多妃子就是!”敏惠公主如數家珍地說著,沐婉芙微微地笑了笑,才說:“公主這麽說豈不是要折殺了臣妾,還是直接喚臣妾的封號好了。”

殿內,寶娟帶著友福等人布置好膳桌,內監們便魚貫而入奉上一道道精致的菜品;待布膳完畢,沐婉芙便客氣地請了敏惠公主上座。

內監們將一道道精致的菜品細數放上膳桌,又退了下去,沐婉芙笑著招呼敏惠公主道:“臣妾不知公主的喜好,隻自作主張地讓他們做了些家常的菜品;如有不周到的地方,還望公主見諒。”

沐婉芙的話音剛落,隻聽殿外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緩緩道:“好香的飯菜啊,難怪惠兒也賴在了禧嬪妹妹的宮中不肯回老佛爺那兒呢。”來人正是延福宮有孕的恩貴嬪。

主座上的敏惠公主連忙起身,與沐婉芙一起迎了恩貴嬪進殿內。算算,恩貴嬪的身孕也快四月有餘了,寬鬆的寶藍妝花緞袍下已隱約地有了些孕味。敏惠公主扶了恩貴嬪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才笑著說:“玉琦姐姐,你怎麽不在宮裏等宓兒去看你呀!要是累著了我未出世的小侄子,皇兄可一定不會輕饒我的呢。”

“你還說了,姐姐知道你今日回來,便早早的在宮裏備下了你愛吃的幹果點心。可誰知道,等了好半天也不見你到姐姐的宮裏來,讓奴才們一去打聽才知道你到禧嬪妹妹這兒來串門子了。沒辦法,姐姐正好也有些日子沒到禧嬪妹妹這兒來坐坐了,所以也順道兒來尋你這隻貪玩的小饞貓呀!”恩貴嬪寵溺地捏下了敏惠公主的臉頰柔聲說。

寶娟與翠嵐忙向恩貴嬪福了福身,恩貴嬪也示意了她們起身。

一向手腳麻俐的翠嵐忙為恩貴嬪添了副碗筷,又重新為敏惠公主搬了個圓凳。坐下後,敏惠公主這才不好意思的向恩貴嬪賠禮說:“都是宓兒貪玩,才會讓玉琦姐姐白等了那麽久。奕宓先在這兒給姐姐陪不是了,還望姐姐不要見怪罪妹妹才是。”

“恩姐姐、公主,咱們邊吃邊聊吧!”沐婉芙從旁插了句,又吩咐了寶娟與翠嵐分別為敏惠公主、恩貴嬪布菜。三人有說有笑的由宮人們服侍著用膳,其間敏惠公主更是給沐婉芙與恩貴嬪講了許多宮外的稀奇事,三人有說有笑的吃了將近一個時辰。

用完膳,友福帶人撤了膳桌,寶娟帶著翠嵐呈了些應時的水果與花茶給敏惠公主與沐婉芙,又特地命膳房為恩貴嬪備了碗牛乳茶。

相處了一會兒,敏惠公主也不再像剛開始那樣生分地喚著沐婉芙的封號,改口喚沐婉芙為禧姐姐。沐婉芙也因敏惠公主與沐婉菁的年歲相仿,也很樂意多這麽一個可愛的妹妹,也欣然的接受了。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恩貴嬪才說身子乏了。敏惠公主不放心恩貴嬪獨自回宮,便自告奮勇地搶著要送恩貴嬪回宮。恩貴嬪左不過她,也隻好答應了。因恩貴嬪有孕在身,沐婉芙也不便多做挽留,於是親自送了她們二人到宮外,看著她們乘肩輿走遠後才安心地回了殿內。

送走了敏惠公主與恩貴嬪,沐婉芙也覺著乏得緊。讓翠嵐帶人收拾了桌上的雜物,才由寶娟伺候著進了暖閣內歇息。

延福宮

敏惠公主與恩貴嬪回了延福宮後,恩貴嬪一時間也不覺著身子那麽累了。與其說是她身子乏,倒不如說是想回宮聽敏惠公主嘮叨才是。

粗使宮女捧了茶盞進來,恩貴嬪便遣走了宮裏的其餘宮女,獨留了讓巧兒在殿裏伺候著。待巧兒奉上了龍井,敏惠公主端起茶盞後才淡淡開口說:“玉琦姐姐,從我見著禧姐姐的第一眼起,就覺著她像極了一個人。不論是她說話的語氣,還是眉目間依稀的笑容與神態,那樣的神似。我差一點就以為,是玉瓏姐姐回來了。”

恩貴嬪倒是一反常態的不作聲,靜靜地聽著敏惠公主自認為是新鮮的奇聞。敏惠公主口中的玉瓏正是她已經過世親姐姐,除了太後,恐怕沒人知道這個姐姐的存在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

敏惠公主見她聽後不作任何表態,便不解地問:“姐姐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隻不過這則消息在宮中已不是什麽新鮮事兒了。各宮都心知肚明,不過是麵上裝作不知道而已。”恩貴嬪啜了口龍井,不緊不慢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敏惠公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難怪那個時侯,皇額娘會對我使了個眼色。原來皇額娘也知道這件事兒。合著宮中上下全知道,唯獨瞞著我一個人。”敏惠公主不滿地嘟噥著嘴。

“好妹妹,咱們現在不是知道了嘛!不過是早晚罷了,更何況知道後不過是給自己徒增煩擾;依姐姐看,知道與不知道沒什麽區別。”恩貴嬪拉了敏惠公主坐到自己的身側,感慨地說著。

敏惠公主微微點了點頭,又在延福宮坐了會兒,才帶著自己的侍女辭了恩貴嬪回了自己的宮裏。

恩貴嬪也知道她是個閑不住的主兒,也不再留她。命巧兒親自送了敏惠公主出宮,才午歇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