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間
“你們聽說了嗎?文家的長公子文江,前天被人狠揍了一頓丟到了街角,後來叫路上的行人認了出來,都驚動了文家的老族長了,聽說老族長震怒,但後來有人說事發前看見他拉著個小娘子進了北胡裏弄……”
“北胡裏弄?那不是個荒廢的地方嗎?自從老秦家絕了後,那條巷弄就再也沒人居住了……”
說這話的人,顯然是萬安坊的老住戶了,因著八卦圍坐在一起的人們也紛紛點頭,這老梁頭祖居信都城,祖輩都在這一片討生活,到了老梁頭這裏,雖然仍舊是靠把子力氣活命,但畢竟紮下了根基,如今他也算是萬安坊與商坊的半個權威了,誰家有點小糾紛,不願見官的都愛找他,因此,老梁頭一發言,大家便都沒有異議,但,卻有一個不解的小夥子湊上前道:“怎麽?大叔,那巷弄沒人又怎麽了?”
“哈哈——”眾人一聽,俱都大笑,指著那小夥子打趣道:“臭小子,毛都沒長齊呢,胡打聽什麽!小孩子就該學點小孩子的事,少在這裏胡鬧,去去——”
然而那小夥子卻不高興了,嘴一厥便反駁道:“各位大叔,你們不告訴我就不告訴吧,何苦挖苦我!我才不小呢,我都十五了!”
“十五?十五算個屁呀,老子都活了三個十五了,怎麽了?不還是窮苦力一個?!”老梁頭笑罵一句,望著那小夥子道:“該幹嗎幹嗎去吧,別在這裏陪著我們這些窮鬼瞎叨叨,否則,日後定沒有出息的!”
這話本是為那小夥子好,但顯然年輕氣盛的少年不領情,還瞪著眼睛道:“我就要聽了怎麽了?大叔,就許你們講,難道就不許人來聽?我知道你們在笑話那文家少爺,但,那個陪同的小娘子也定然不是什麽好貨色!尋常人家的好女兒,誰肯平白無故地跟個男子去荒僻的地方?我娘說,那樣的女子,一定是水性楊花之輩,算是什麽好的?!”
眾人一見少年鑽了牛角尖,便都不再發言,其實他們何嚐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顯然這樣一議論,對那女子的閨譽就有影響,雖然不知那女子的姓名,但倘若為了自己嘴上痛快,卻影響了人家的一生,這是一個合格的八卦眾所不恥的。
“說得好!”
然而就在眾人沉默之時,卻有一人在外麵高聲喝了句彩,見眾人都望了過來,他還笑嗬嗬地拍起手來,讓那一見自己發言便冷場的少年心中一陣喜色,便感激地瞧了那人一眼。
崔友亮自那天看過全無準備的酒館,登時便踹了幾個管事的奴才,之後便怒氣衝衝地天天坐鎮商坊,煞神一樣整日咬著牙狠揍自己的手下,以期自己的夢想早日能夠成真,早日將那杜家的小賤人驅逐出信都……今天,崔友亮在酒館盯了一整天,心情正不爽,便想著出來逛逛,興許能夠發現點有意思的事情也說不定……然而,還真的叫他給碰著了!
“小兄弟,”崔友亮朝那小夥子文雅地抱了抱拳,便讚道:“小兄弟說話一針見血,言談舉止均有非凡之處,在下佩服啊佩服!”文江的事,崔友亮這兩天也早知道了,但文江被文家族長禁了足,又要養傷,說是諸客不見,即便崔友亮想去幸災樂禍一下,也沒有辦法。但,眼見的那小賤人又出了口惡氣,他的心中卻更堵得慌了……還好,老天有眼,叫他選了這條路來逛,雖然沿途都是些下工的苦力在茶棚閑扯,但,事實證明,他還是碰到寶了……哈哈,崔友亮一聽那小夥子的話,心中的煩悶登時都消的無影無蹤,隻有一股快意當頭,讓他忍不住喝出彩來。
那小夥子一聽,立刻受寵若驚道:“這位大人言重了,易白隻是根據自己的想法,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好,好一個直率的小夥子!”崔友亮眼珠一轉,登時一條“妙計”浮上心頭,他便繼續朝那小夥子作了個禮賢下士的揖,然後才道:“真是君子所見略同,這位小哥,能不能借個步,咱們上前頭的酒館吃兩杯,暢談心緒,豈不美哉?”
那小夥子叫易白,也是頂窮的人家出來的孩子,因著心中有些執念,有時候還很衝動,他娘便時常在他耳邊念叨一些道理,還叫他沒事多在有年紀的人身前湊,望的是他能見識些道理,隻是,唉……
易白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呢,哪裏見過穿戴如此整齊的人這般善待?又哪裏受過如此的待遇?便慌忙站起身,朝著崔友亮恭謹地道:“大人……大人有命,小的……小的不敢不從。”
“好好”,崔友亮一把拉住那年輕人的手臂,攬著他的肩膀道:“走,小兄弟,咱們就是天生注定的知己啊,我一看你就覺得眼熟!人道千金易得,知己難求,我們這就是緣分哪……”
仍然待在原地的苦力們卻麵麵相覷:“這是怎麽一回事?”
隻有那老梁頭認出了崔友亮,但他也隻是歎息著搖一搖頭,便轉身回了家,眾人一見老梁頭都撤了,都覺得沒了趣,便也紛紛地散了。
幾杯酒下肚,那易白早被崔友亮灌的昏昏沉沉,又見崔友亮真個對自己推心置腹,禮遇有加,登時一股豪情上湧,青春期的衝動也適時地跑出來冒頭,一個勁地咧著嘴笑道:“我常聽說書的講,酒逢知己千杯少,又說什麽知遇之恩……崔,崔大哥,你就是我的知音啊!難得你這麽看得起小弟,日後若有什麽事情需要小弟幫忙,隻……隻管吩咐,小……小弟定當上刀山,下油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為兄就喜歡你這種幹脆的!”崔友亮披起狼外婆的外衣,故作苦惱道:“其實為兄也隻和兄弟你一樣,看那引誘文大少的女子不順眼,害的文大少被她的其他相好毒打一頓不算外,還被族長禁了足,名聲也被丟的精光,這小娘子卻躲在暗地裏得意去了……唉,為兄想起來便是一肚子的火氣,可是礙於身份威望,又不好直接出手,否則,我定要好好教訓那賤人一番,叫她知道我崔某人的厲害!”
這最後幾句話倒真是崔友亮的心中所想,因此說起來便感情充沛,言辭激昂,那易白被激的火起,頓時拍著桌子大叫道:“這還有沒有王法了!怎能容一個女子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辦了壞事,竟然還能不受懲罰!”
“對,辦了壞事,就要受到懲罰!”崔友亮眼前一亮,緊接著易白的話頭說完,又皺了眉頭,狀極可憐地苦笑道:“但我們沒有證據,那小賤人是不會承認的……”
“什麽!就是沒有證據也不能讓這等心腸歹毒的女子逍遙法外,我們……我們不能去告她麽?”易白有些不確定地道,雖然街坊都說官府是另一個不講情理的煉獄,但,但他不信,他總覺得,官府,是應該為老百姓辦事的……
“告她?她的姑丈就是現任的刺史大人……這招,行不通……”崔友亮偷眼瞧了瞧目瞪口呆地小夥子,見他有些被嚇住了,忙望天長歎道:“文大少,奈何老天不開眼,愚兄心有餘而力不足,無法為你討回公道,還你清白啊!文大少,愚兄對不起你呀……”
崔友亮一邊歎,一邊死命掐了自己一把,頓時痛的眼淚上湧,竟真個淚花翻滾,叫人看了便心生不忍……
“崔……崔大哥,你……你別這樣”,易白笨拙地安慰著眼前這個“真情流露”的大男人,心中的狂性被激的勃發,一咬牙,便拍了拍胸脯道:“崔大哥,我知道這事兒明麵上不好解決,但……但我們可以,可以另想辦法……”
“另想辦法?”崔友亮仿佛抓著一根救命稻草,忙道:“小兄弟,你,你有什麽好辦法?”
易白愣了一會兒,便抓了抓頭,眼神飄忽地道:“我們……我們或許可以,可以……”
“可以怎樣?快告訴大哥!”
“可以……可以派個人混進去,然後暗地裏找到了證據,再把那女子的惡行抖露出來,到時候,文家大少就可以沉冤昭雪,去官府告,官府也不會說沒有證據了……”
“好兄弟!你真是崔某人的好兄弟!老天爺賜給我的智囊!上天為證,從此我崔某人與這位小兄弟就是手足至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崔友亮抓著易白的手,指著老天信誓旦旦的模樣徹底感動了傻小子易白,他便一抹眼中的淚花道:“老天爺在上,從此易白與崔大哥就是親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崔友亮一副感激莫名地望著易白,隻看的易白有些不好意思,便低著頭,紅著臉道:“既然咱們是兄弟了,大哥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大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大哥的仇人自然就是我的仇人,打入那小娘子身邊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定當竭盡全力,為大哥達成心願!”
“好,大哥沒白認識你這個兄弟啊!兄弟,這是十兩銀子,你先拿去,你要打入那小賤人的內部,自然需要打點,大哥出不了人,就出些力吧!”崔友亮肉痛地取出一錠小銀,暗道全當為出口氣,麵上卻大義凜然地說完,又小聲地對易白說:“兄弟,那小賤人慣會隱藏,是個頂會偽裝的蛇蠍,你現在年紀尚小,隻怕也難查出她的馬腳,這樣吧,若是一月內還找不出證據,你便隨意在她家搞些破壞,最好是能讓她家破人亡,以後再也沒機會出來禍害人的那種,明白了嗎?”
“沒問題,大哥你就放心吧!對付小人,就要狠辣,這個道理小弟明白!”易白拍著胸脯表示著自己的能力,但……但:“那小賤人到底是誰?”
“商坊小雅居,對,就是那個二娘子!”崔友亮對著詫異的易白點點頭,惡狠狠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