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生病

十柳草廬的講學,是一旬一次,上次明夏收到東方阡陌的便箋,受邀的是六月初一的講學,一晃十天過去了,六月初十就這麽笑盈盈地站到了人們的眼前。

林飛秀拉著新朋友趙月兒的手,不待馬車停穩便跳了下來,正要往小雅居裏跑,卻被跟著來趕車的管事阻住了。

“小姐,這是大街上,您得注意點身份。”

說話的那管事是蘇氏的心腹,最是穩妥得力的,有他跟著,蘇氏這才放心地讓林飛秀獨自去十柳草廬聽陶老先生講學,而他也就盡忠職守地恪守著本分,該怎麽樣的事,一分都不會少,不該做的事,半點都不通融。

林飛秀無奈,隻得道:“是,徐管事,我知道了。”說完她隻得規規矩矩地伴著趙月兒,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管事徐平一看小姐乖巧地聽取了自己的意見,之後又並無出格的事,便放心地守著車馬,隻叫林飛秀和趙月兒進了小雅居。

自從綠輝園事件之後,林天凡和蘇氏都意識到了自家孩子的安全問題,出門之時都是挑那最最得力最機靈的管事跟著,徐平本來得到的命令是寸步不離小姐的,不過,現在是在小雅居的前頭,所以徐平放心大膽地任小姐來回跑。

小雅居可是舅家老爺開的酒樓呢,怕什麽來?

一見徐平沒有跟上來,林飛秀立刻便高興了,好不熱鬧進了小雅居的門,林飛秀便回身朝著正收拾車馬的徐平做了個鬼臉,這才拉著忍俊不禁的趙月兒一把跑了進去。

“尹叔尹叔,我表姐呢?”林飛秀一進門便朝著櫃台衝去,由那輕車熟路的模樣看得出來,這絕對不是一兩次的事了。

“呦,表小姐來了!陳震,快去後麵通報。”尹貴一見是林飛秀拉著個陌生的小姑娘跑了進來,忙從櫃台後走了出來,又笑道:“表小姐,今天這是一個人來的麽?表少爺沒來?二娘就在後院,你跟這位小姐是過去,還是在二樓的雅間等一等?”

林飛秀想了想,瞥了身旁好奇著東張西望的趙月兒,便道:“那麽我不過去了,就去上麵等她吧,上頭哪個閣子還空著?”

“綠春閣現在還無人,定下的人要再過兩個時辰才來,表小姐不妨帶著這位小姐先在那裏逗留片刻吧?”

“甚好。”關於四季閣,林飛秀好奇之下早就玩了個遍,現在四個閣子她都了如指掌,喜愛之情也並無差別。因此,尹貴隻一說,林飛秀便帶了趙月兒蹭蹭蹭地奔了上去,速度之快,讓有心為她們引路的尹貴也望塵不及。

尹貴望著林飛秀和那陌生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笑著搖了搖頭,才吩咐了一旁的夥計為綠春閣上好茶、弄好菜,吩咐完之後,他見結賬的人並不是很多,便交代了一個心腹夥計幫忙看著,自己卻也上了二樓,目標,綠春閣。

林飛秀正行家一般,跟那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酒館的趙月兒進行小雅居常識普及:這綠春閣別的沒有,就是綠,青翠欲滴的,飽含了無限的生機與活力,恣意地盎然著。

尹貴見林飛秀正指著閣內擺放的一盆盆綠草,向那陌生女孩興高采烈地說著什麽,而那女孩竟也聽得津津有味,期間還時不時地打斷林飛秀問出自己更感興趣的地方。

尹貴一見,便不打擾她們,隻在門外伺候著。

林飛秀正在興頭上,所以不厭其煩地回答著趙月兒一個接著一個,在她看來簡直就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問題,譬如這綠春閣,為什麽牆上竟也長了草呢?為什麽花兒竟可以從屋頂上垂到窗外呢?為什麽一按那個管子就可能出來水呢?為什麽出來的水用過之後又不見了呢?

……

口若懸河的林飛秀,這時候終於支撐不住了。

“月兒姐姐,你非得都問出來嗎?可是,剩……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呀……”林飛秀蹙著一雙好看的秀眉,有些哀怨地望著趙月兒,那趙月兒便忙道:“不是不是,秀兒你誤會了,我沒有考你,我是真的好奇,從來沒見過這玩意罷了……”

趙月兒的爹就是這信都城的長史,也是刺史林天凡手底下第一個得力的文官,可惜隻得了一個女兒,卻豪邁奔放地不像個長史千金,反而好似個將門虎女,生來就是個活躍勇武的性子,倒叫她老子也吃驚了一回,直言家中風水變了,祖墳的墳頭可能轉了向了,才能得了這麽個異乎尋常的閨女。

雖然性子不隨自己,但趙長史仍然將女兒寶貴的珠子一般,雖不是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口裏怕化了,但卻願意給女兒自主玩耍的權利。因為有這麽個開明的老爹,那趙月兒閑暇便會去自己的莊上種田采桑,慢慢地又擅長了騎馬,有一陣子碰見個弓箭極好的老兵,還跟著人家學了一年的藝……日子端是過得極精彩。

但就是“見多識廣”的趙月兒,來到小雅居也發現了自己的孤陋寡聞,於是便對小雅居好奇的要命,隨便碰些東西便覺得新奇的有趣,一邊聽著林飛秀講解,那趙月兒在心裏卻早就將這小雅居的主人膜拜了無數遍……

然而,終於碰上林飛秀也解答不出來的問題了……趙月兒便有些失望,正想放下這個再問別的,卻突然聽見門口一個柔和而略帶沙啞的聲音笑道:“這叫自來水。”

明夏說了一句,便叫一直守在一邊的尹貴去忙他的,自己卻一腳跨進了綠春閣。

林飛秀一見明夏,率先跑上前去,挽著明夏的胳膊道:“表姐,你做什麽呢?這麽久才來?”

明夏戳了林飛秀的額頭一下,才笑道:“自然是有事忙,你以為別人都像咱們飛秀大小姐一樣,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啊?”

“啊?表姐……”林飛秀雖然不大懂明夏話裏的意思,但卻大略知道表姐一定是在說她閑,便不依地道:“表姐,你可不知道呢,最近我在家裏都要忙死了,母親還要我再學音律和撫琴,還要練大字,還要畫畫,還要喂我的鸚哥……啊,表姐,我真是要累壞了……”

看著林飛秀誇張地表現著自己的勞累,明夏便又戳了戳林飛秀的腦門,沒好氣地道:“是啊是啊,飛秀表妹也最勤快啦!”說完又望著趙月兒問道:“敢問這位小娘子是?”

“姐姐好,奴家乃是趙月兒。”那趙月兒一點也不害羞,見明夏問她,便大大方方地福了一禮,報上了名號。

此一舉便叫明夏對她好感大增,這樣直爽的女孩子,還真不多見啊!

暗讚一聲,明夏連忙推開了林飛秀,端端正正地回了一禮道:“月兒妹妹好,奴家杜明夏。”

明夏與趙月兒的這番客氣,早叫一旁看著的林飛秀笑出了聲,她便一手拉了明夏,一手又拉了趙月兒,歡喜地道:“月兒,這是我的表姐,就是這小雅居的小主人,這裏,可都是她想出來的哦!”然後又轉過頭對著明夏道:“表姐,這是我的好朋友趙月兒,她很仰慕你呢!”

“仰慕?”明夏失笑出聲,又糾正道:“這可沒什麽好仰慕的,月兒妹妹的大方善良,才是讓人折服呢!”

“好啦好啦,你們兩個都別客套這些,說正事吧,表姐,我和月兒今天是打算去十柳草廬的,你去不去?”林飛秀望著明夏,熱切地盼望著她能答應下來,這樣自己就多了一個伴,也不至於在那裏形單影隻的可憐……

“咳咳……”明夏捂著嘴巴咳嗽了兩聲,嗓子卻愈發的幹痛了,忙接了一盅清水飲下,明夏才覺得好了一些,然而再開口,聲音卻又沙啞了一分。正要推辭林飛秀的好意,明夏卻覺得一陣暈眩感襲來,眼前竟出現了一片灰白,險些讓她站不住腳。

“表姐,你怎麽了?”

“杜家娘子,你沒事吧?”

林飛秀和趙月兒齊齊扶住有些搖晃的明夏,都驚慌地問。

“無妨,無妨。”明夏接過林飛秀又接來的一盅水,還笑著向趙月兒道:“趙家娘子,這自來水其實就是把水儲在高一些的地方,讓它自己流下來,我們打開開關,便容許水流出來,關上這開關的時候,卻是不會再流水的。”

自來水這個玩意,還是明夏跟著手底下的夥計們共同研究開發而成,隻沒幾天的功夫呢,所以林飛秀真的不知道。但現在她卻聽到了小雅居這個幾天不見就多出來的玩意,叫什麽自來水的流水的機理,但,她卻還是一點都沒聽明白……眼下她也不打算聽明白了,隻是望著明夏道:“表姐,你這是這兩天忙的吧?我爹爹忙了,也愛生病。”

“嗯,”明夏不置可否,雖然她知道的確是這些日子小雅居青雲作坊兩邊奔波而勞累成疾,但嘴硬的明夏卻並不肯將自家的窘境展在人前,便隻是笑著對林飛秀道:“不妨事,家裏總是這麽忙的。對了,秀兒,你和月兒是來找我一塊兒去十柳草廬的吧?”見二人點了點頭,明夏便無奈地道:“嗯,不過今天我恐怕是去不了,實在是身上不好,抱歉。”

“表姐你這麽客氣幹嗎?”林飛秀責怪了一聲,便道:“表姐,你可請過大夫吃過藥了?”

“嗯嗯……”其實明夏並沒有請,畢竟隻是個小小的感冒發燒嘛,她自己也可以搞定。

甚少說謊的明夏,此時扯了一句謊話來,卻以假亂真地讓林飛秀絲毫不懷疑!那趙月兒還是新認識的朋友,自然就更分辨不出來了……

因此,打發了林飛秀和趙月兒,明夏便沒勁再笑了,一點勁也沒了,隻是趴在綠春閣的桌子上,慢慢地讓自己恢複點元氣……

……

元氣?

明夏突然一個激靈,想到杜禮病症的詭異與嚴重,一顆心登時便沉了下去。

這,這……

她,她該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