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投資入股

宵禁六百下鼓點剛敲完的時候,馬車終於拐進了商坊。

盧氏和杜禮一見進了坊裏,便都鬆了一口氣,宵禁之後還在大街上遊蕩,便是“犯夜”,要受杖責的。

明夏起先對“宵禁”這製度極為不滿,想想吧,大街上清清冷冷沒一個人行走的樣子,這還是一個城市嗎?不過後來時間長了,明夏倒也習慣了,反正唐朝也沒什麽夜生活,即便沒有宵禁,晚上也沒什麽地方好消遣,還不如待在家裏做做針線,算算帳本,敦促敦促三娘和小郎的功課呢。

進了坊裏便不必著忙,大街上宵禁了,坊裏卻是不禁的,吃酒聽戲串門子,一個坊裏願意怎樣逛就怎樣逛,沒有人會管這的。

雲柏將馬車從後門趕進了家,便跳了下來,牽了馬等著車裏的人出來。

三娘和小郎玩了一天,早在路上就累的睡著了,明夏隻得讓小翠先下車,然後把三娘抱了遞給小翠,讓她先將三娘送回房裏。

三娘今年九歲了,去年的時候明夏抱她還不覺得吃力,今年就有些勉強,等著把三娘交到小翠的手裏,明夏都出了汗,這汗一出,一直堵塞的鼻子倒覺得暢通了……

尹貴聽見馬車的聲響早趕了來,連恬妞也沒睡呢,跟著尹貴跑了來,力奴卻不知是否睡下了,竟沒有出現。

明夏便將小郎遞給了尹貴,又將車裏的一個食盒交給恬妞讓她拿回自己家去,那裏麵是三娘和小郎特地給恬妞要來的吃食。明夏自己又去扶了杜禮,小心翼翼地攙著他下了車,盧氏隨後也下了來,明夏便將杜禮交給盧氏,然後回身將車上的被褥衣物,以及蘇氏交給她的小包袱一並抱了下來。

捏到小包袱裏硬硬的那一塊兒,明夏的心情頓時極好,抱定了手裏的東西便要往回走,冷不丁肩上被人輕拍了一下,她才詫異地回頭。

原來是雲柏。

“雲柏,你做什麽?”

麵對明夏的疑問,雲柏瞪了瞪眼,抓了一下腦袋,卻吱吱唔唔地不肯言明。

明夏卻醒悟了,之後便從頭到腳地瞅了雲柏一眼,抿嘴笑道:“你做什麽這麽不好意思?男子漢大丈夫的,扭扭捏捏,沒點痛快模樣……”見雲柏默默地站著聽她數落,一副人在屋簷下的委屈樣子,明夏便住了口,然後從那小包袱裏摸出一個小小的錢袋,遞給雲柏道:“這是姑母謝你的三十兩紋銀,還有一塊玉佩,值多少我也不知道,你可收好了,別胡亂花,以後用錢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呢。”言畢才正了色,低聲道:“你放心,那件事情姑母不會再提了。”

雲柏先前都很有我為魚肉的自覺,任憑明夏說話他卻抱定了主意不反駁,直到聽到明夏最後一句,才狂喜起來,嘿嘿嘿笑了幾聲,連銀子都忘了去接。

明夏翻了個白眼,將那錢袋塞進雲柏的懷裏,又涼涼地道:“翠黛姐姐是多麽好的姑娘啊……哼,竟有人還看不上眼呢……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呀。”說完便忍住了笑,邁了步子向前去了。

雲柏大窘,旋即鬱悶的很:這種事情他一個大老爺們都不好意思開口,怎麽她竟能說的這般輕鬆?真是個怪丫頭啊……

雲柏單覺得明夏言語行事都奇怪的很,卻哪裏知道這本就是另一時代的靈魂?

作為一個習慣了自由戀愛的現代人,明夏也不讚成蘇氏讓翠黛以身相許的報恩法,所以雲柏一提出來,她便留了心,在蘇氏向盧氏隱晦地提出來時,適當地暗示了雲柏家中已經訂親的消息,蘇氏不願委屈自己的丫頭做小,便打消了原意。

明夏先把手裏的東西放好,才趕著回了屋裏,稍稍洗漱了一下便抱了那個小包袱去見杜禮和盧氏。

杜禮也勞累了一天,為了等藥卻還強撐著沒睡,盧氏也換了衣裳,正坐在杜禮身旁給他擦臉。

明夏便笑嘻嘻地進了屋,乖巧地坐了一會兒,又幫著盧氏端盆換水,直到盧氏忙完,她才上前一步,端端正正地站在這對雙親麵前。

“二娘,你……你怎麽了?”盧氏一見女兒的模樣不尋常,便疑惑了。

“是啊,夏兒,這是怎麽了?”杜禮最是疼愛兒女的,一見明夏這模樣,摸不清她是受了委屈還是怎麽的,也忙撐著坐直了身子。

明夏卻老老實實地低下了頭,道:“女兒今天擅作主張了,特地跟爹娘請罪。”

“擅作主張?”盧氏不解,想了一想才道:“難道是說你下水救人的事情?二娘,娘不是怪你救人,不過以後可不能這般魯莽了,你的水性……本就是不好的……”

盧氏沒說完便紅了眼睛,明夏忙道:“娘,我以後不會了,我以後一定注意安全,不會叫爹娘擔心的。”

盧氏怕勾起杜禮的傷心來,忙笑道:“是是,二娘現在是大人了,辦事穩重,娘放心。”

明夏也就陪了小心,謙遜道:“娘說的哪裏話?女兒還不都是虧了爹娘教誨,才能知道一點子為人的道理,不至於丟了咱們杜家的臉麵罷了。”

明夏的話讓杜禮盧氏又想起今日席上程氏拉著明玉到處惹人嫌的場景,頓時覺得麵上無光,可又不好跟程氏講,便都沉默下來。

明夏一見雙親訕訕的模樣,便知道了二人心中所想,其實她也覺得沒臉呀,好歹是一個家族的,以後叫人可怎麽看他們杜家呢?好在杜家在這信都城還微不足道,人家頂多笑話兩句便拋在腦後了,隻是,讓林家卻得給人笑話好一陣了。

即便如此,蘇氏對明夏一家也並沒遷怒,甚至,還與林天凡支持了明夏的大計呢。

想了想,明夏便道:“爹,娘,姑母一家幫助我們夠多了,我想著趕緊把酒館經營好了,咱們有了餘錢,也就不會讓姑母老是費心了。”

“是啊,咱們現在,可給人添了不少麻煩……”杜禮長歎一聲,就有些鬱鬱。

明夏忙道:“爹爹過濾了,姑母重情重義,姑父也是個有擔待的,爹爹能有這樣一個好妹子好妹婿是福氣呀!倘若叫姑母聽到了爹爹的話,又要說你見外了。”

杜禮聞言也笑了:“夏兒說的有理,爹爹太見外了,你姑母會不喜的。”

明夏和盧氏相視一眼,俱都抿嘴笑了起來。

“爹爹娘親,今天我是想跟你們說說咱們酒館的情況的,”閑扯了這半天,好不容易把氣氛搞起來了,明夏忙瞅準機會道:“我們的酒館現在收益好多了,但是眼見的三娘和小郎也要升學了,束修和文具都要準備,家裏的開銷也大,我想著把酒館擴展起來,再收拾一下將二層也開放了,這樣下來,想必酒館的生意不會差,家裏也就寬裕下來了,爹娘覺得怎麽樣?”

盧氏不懂經濟,便不開口,杜禮聞言點了點頭,旋即又皺了眉:“夏兒說的都有理,我以前也想過給酒館裏添些好酒,奈何本錢不夠,這想法便擱置下來了,如今夏兒在前頭的整理我也看過了,是挺不錯!夏兒比爹爹有出息呀。”

明夏卻不好意思了,雖說酒館裏的布置都是她想出來的,不過這可並不是她的原創,受起誇獎來便不那麽心安理得。

“爹爹,其實我正是要跟你們說本錢這件事呢。今日姑母和姑父說,想要幫助咱們家,可又怕爹爹娘親見外不肯受,便想‘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又聽我說要整頓咱們酒館,就出了些本錢,要投資入股,等我們酒館賺錢了,就給姑母姑丈他們分紅。女兒一聽這法子不錯,那時候爹爹娘親又去給祖父祖母大人請安了,我便做主應了下來。爹爹,娘,你們不會怪罪夏兒的自作主張吧?”

明夏仔細看著杜禮和盧氏的臉色,生怕這倆人為了麵子又不肯受,心裏很是惴惴。

其實蘇氏和林天凡本是拿出一百兩銀子來,要給了明夏接濟杜禮,可這種事本就是杜禮盧氏最抵觸的,明夏哪裏敢膽大包天地應承下來?但是白花花的銀子在跟前,又是現在這般的雪中送炭,明夏哪裏肯輕易放過呢?當時便想了這麽一個主意,不說是林家的接濟,反而要他們入股,等著酒館賺了錢再給林家分紅,雖說林家看不上這樣的小錢,但這樣一來,杜禮和盧氏該就能接受了吧?

果然,杜禮的臉色變了變,最後還是點了頭。盧氏心裏也是不願的,但想到這回是夫家親戚的接濟,便不那麽抗拒,也就同意了。

這結果自然讓明夏笑逐顏開,她可是早都想好了這筆錢的用處了,而且,這是一百兩啊!一百兩,抵得上她家酒館大半年的收入了!這一筆錢,足夠緩解杜家現在捉襟見肘的窘境了。

五十兩,是必須留下來給杜禮買藥的,剩的五十兩,她可以再給酒館添置一些桌椅,裝飾,以及一些花樣流行的碗碟,再備些好酒,弄些精致的小菜點心,倘若二樓開放,還需再請幾個機靈的夥計……明夏撥著算盤,嘴裏一邊念叨,一邊算帳。

杜禮說酒館的成績不錯,便都交給明夏打理,盧氏也不阻著,明夏便握了家裏的大權,當然了,也可以說是擔了家裏的重擔,不過那都不要緊,反正她是願意的。

明夏就著油燈昏暗的亮光,又勾畫了一遍,猛然想起還有牌匾的錢沒算進去,忙在支出一欄又添了牌匾一項。

今日與林天凡商量分紅的時候,明夏便問起姑丈的字是不是寫得好?蘇氏聽了便捂著嘴笑,明夏便趁機跟林天凡求了字,林天凡問明原委,就叫了那天明夏碰見的那位差爺,名關正的,恰巧他要去柳家取林府的牌匾,順便請他將“小雅居”三個字送到了柳家,等牌匾做好後,明夏派了人去拿便是。

蘇氏和林天凡的體貼照顧,又讓明夏心裏的那點不快煙消雲散了,她也想開了,本來這就是古人的思維方式,蘇氏的想法自然是無可厚非的,也就丟開了手。

打了個嗬欠,明夏突然覺得乏了,便合上賬本,準備休息。

小院裏卻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在寂靜的夜裏聽得格外分明,明夏順著敞開的窗子望去,突然看見對麵房上出現了一道黑影,在月光下這般清晰,頓時駭地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