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節 血緣的標識
鳳似淵停好車，看著睡在後座的鳳蓮漪，雖然也算是每天都見到她，但是現在這個女人卻讓他覺得真的很值得憐惜。他並不會惜香憐玉，甚至隻是因為鳳蓮漪是鳳沈河的女兒，所以才一直對她這麽好。但是慢慢的相處下來，才發現其實鳳蓮漪不是個壞人。也沒有和鳳蓮雯一樣常常顯示出大小姐脾氣，甚至有的時候表現的更多的是一種小心翼翼和過分的謹慎，如果她的生活中沒有鳳醒禎也許一切都會更好。當然這也是鳳似淵的推測。
“我睡多久了？”後座的鳳蓮漪睜開眼慢慢的問著。
“沒多久，你姐姐剛才給我發了一條信息，問你什麽時候回家。”鳳似淵回頭看著鳳蓮漪，果然看到她的臉上有種很詫異的感覺。
“人都會改變的，對吧。你也在改變，她也一樣。雖然鳳家的親戚很多，但是真的也就隻有你們倆是有血緣關係，血濃於水。她好歹都是你的姐姐。”鳳似淵以為鳳蓮漪還是非常厭惡著鳳蓮雯。
“我當然知道，其實我父親一直希望我們能夠和睦相處，現在我才明白其實我們一直在互相指責那些沒有必要的事情。鳳醒禎很好的利用了我們之間這種關係，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說一句對不起。”鳳蓮漪卷曲在後座的位置上，悠悠的說著。
“她主動給我發信息也是在關心你啊，有些話她也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但她已經在間接的表示了，你不如主動去嚐試和她和平相處啊。你看咱們的家鄉，就算是姐妹打架到頭破血流，但是遇到了全家要一致對外的事情，她們也是一家人一股繩的合力向前。你家現在就是這樣的啊，你看你堂哥家，鳳遙夜和宗政皓鶴遇到梁思濃的事情時候，全家都是一致對外處理流言蜚語。雖然不知道他們家關上門之後是不是打打鬧鬧，但是你總要承認對外界，甚至是對你家，都是很完美的演繹著和諧和美滿。現在，我想你能做的更好，對不對。畢竟你們不是要做給外人看的，你們現在就需要從內在的緊密聯係好彼此。”鳳似淵把一杯奶茶放到鳳蓮漪的手裏，“喝一點吧，剛才買的時候是冰鎮的，可能已經不是很涼了。”
“謝謝你。我真的覺得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值得開心的事情。有時候我甚至覺得父親遇到你也是上天的安排，是為了讓我有所改變才出現的。我知道我該和她和平共處，但是你知道嗎，我做過很多不好的事情。我已經三十多歲了，怎麽有時候還像小孩子一樣犯錯誤呢，還經常是那種無可救藥的傻瓜才會做的錯事。”鳳蓮漪握著那杯奶茶，將臉靠在杯子上，半長的頭發掩蓋著她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去試試看吧。我鼓勵你去把事情說出來，她一定會理解你的。再怎麽說你都是她的妹妹。去試試看，好嗎？”鳳似淵繼續鼓勵著鳳蓮漪。
沉默在車廂裏彌漫，鳳似淵家在鄉鎮，家裏有一個哥哥，還有一個弟弟。身處中間、第二個孩子的他其實一直都不是家裏最受寵的那個，兄弟的關係隻能算一般，所以他出來念技校，想要遠離家人。但是真的到了幾百公裏意外的另一個地方，才發現和家庭的關係是永遠切不斷的。縱使他沒有刻意的去想念，但是家人總是在他的身邊。想到這裏，鳳似淵又開口說：
“你也知道我家的情況，我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種地人，我哥、我弟也都是城鎮裏做小買賣的人。他們雖然有時候會打電話問我城裏有什麽，但是並沒有伸手管我要過。我父母雖然有時候跟我說讓我能不能想辦法把侄子、侄女的戶口弄到城裏來，但也是說說並沒有強迫我去做。家裏的第二個孩子其實是最尷尬的，父母隻能說是沒有完全的忽視我，我雖然也有過憤慨的時候，但是現在想想大概也和你一樣，是因為被忽視。”鳳似淵慢吞吞的說著，他這個慢性子正好適合鳳蓮漪的急脾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鳳蓮漪終於抬起了頭，蒼白的臉上又恢複了那種自信的表情。
“我想要修複的不僅僅是我和我姐姐的關係，還有我和很多人的關係。我大伯家的人也沒少和我衝突過，大半的原因都在我。就像我的侄女——小夜，我現在想想我根本就是毫無理由和她對著幹啊。那時候真的是太容易被人刺激了，一句話、一件物品都可能讓我的情緒激動起來去做那些沒腦子的事情。”
“人總有失控的時候，我也一樣。我想你能做的更好，而且我知道你一定能做的更好。你看她又發信息了，她真的是很關心你。”鳳似淵把震動的手機拿出來遞給鳳蓮漪，果然看到鳳蓮雯的信息：晚上還是有點涼，多陪陪她吧。
默默地把手機還給鳳似淵，鳳蓮漪繼續保持著沉默。她的心裏一直在糾結著，能不能邁出這一步對她而言並不難，唯一的障礙就是自尊心。自尊心過強有時候也不是什麽好事，太強的自尊心有時候也會變成一種壓力。說白了就是麵子問題，想通了之後，鳳蓮漪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反正就是個麵子問題，自家人要那麽多麵子死撐著幹嘛。你說對不對。”
“我就知道你能想通的。快一點了，趕緊回家吧。還有人等著你呢。”鳳似淵露出了這幾天來最開心的笑容，他知道鳳沈河的女兒也一定能做到，就像她們的父輩一樣能夠攜手創造很好的未來。
“今天晚上謝謝你了。”鳳蓮漪推開車門站到了車外，臉上雖然還有淚痕，但精神狀態已經明顯好於剛剛出來的時候。
“別謝我了，趕緊回家吧。你姐姐一定等的很著急了。”鳳似淵笑著走到鳳蓮漪的麵前，憨厚的臉上帶著真實的笑容，那是一直陪伴著鳳蓮漪的真實。目送鳳蓮漪走進大門，他才又走進車裏。撥通了一個電話。
“小夜，你放心吧。你堂姑沒事的。”
“小夜已經睡了，我是宗政。謝謝您了。”
“沒什麽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鳳老的事情，我覺得特別的遺憾，甚至我一點忙都幫不上，能幫幫蓮漪也算是我告慰鳳老在天之靈。我想她們會和好的。”鳳似淵的話音裏此刻飽含著無盡的悲哀，這也是他今天第一次明顯的表現出傷感。
“小夜找到您看來是真的找對人了，她知道您一定能改變她堂姑的態度，現在她們家最需要的就是團結在一起，彼此無間。這件事情真的謝謝您了。”宗政皓鶴看看睡在自己身邊的鳳遙夜，盡量放低聲音慢慢的說著。
“不客氣，應該的，你也照顧好小夜。”掛斷了電話，鳳似淵才將車子發動駛離了鳳家。而此刻鳳沈河的遺像前，鳳蓮漪和鳳蓮雯第一次心無芥蒂的麵對麵坐著。麵前都擺著一碗茶，一碗鳳沈河生前最喜歡的大炮台茶。
沉默，無止盡的沉默，她們兩個之間其實差不了幾歲，鳳蓮雯是鳳沈河的第一個孩子，鳳醒禎被接回家的時候，她才不到兩歲，其實什麽都不記得，然後又在不到四歲的時候接回了鳳蓮漪。其實當年鳳蓮漪的母親怎麽到她的家門上鬧騰，她也不記得，至少是後來在家裏阿姨的閑話中了解了一些，但是她從小就知道這個妹妹不是自己母親生的，自然就會產生排斥。但是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的那種有意無意表現出來的排斥有多傷人。
“對不起，讓我這個做姐姐的先說一句對不起吧。雖然我想很多時候我的作為不夠格當你的姐姐。這麽多年來，我的確做錯了很多。其實父親對你好是應該的，畢竟你是最小的孩子。怎麽能不疼愛呢。蓮漪，你能原諒我這個做姐姐的嗎？”鳳蓮雯率先打破了沉默，就在剛才鳳蓮漪進門的時候，她就很想對自己的妹妹說一聲對不起。看著妹妹淚痕遍及全臉，她知道父親的過世對鳳蓮漪的打擊更大，畢竟在這個家裏最疼愛鳳蓮漪的隻有鳳沈河，甚至鳳沈河還把劉寧紅有時候不能給予的母愛也給了鳳蓮漪，但現在呢，父親走了，真的唯一疼愛她的人走了。
鳳蓮漪聽著這話，實在想不到這是一個驕橫慣了的大小姐能說出來的話，她看看這個女人，有生第一次仔細的看著她，才發現原來她們的臉上都能找到相似的地方，從鳳沈河的臉上繼承下來的相似的輪廓、眉毛。總是兩個人的年齡有些差距，但任何一個外人都能看出兩個人是姐妹倆，現在兩個人彼此都想想都能想起小時候三個人一起出現的時候，總是有人會說她們兩個長的相似，而從來沒有人會說他們三個長的相似。是啊，現在才知道，原來血緣關係會從每一個方麵表現出來，而麵孔的相似隻是最一目了然的標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