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洛小陌開始了她的旅途，這條不知去往何方，不知在何處終結的旅途。幸好她還可以畫得一手好畫，寫一手漂亮的文字，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她成了一個路走一路畫一路寫的自由撰稿人，給許多人分享她細致的內心感受到的自然與生活。背著一個大大白色帆布包的美麗女子。

洛小陌一度以為自己可以做到超脫，但是她不知道，她是一條湖泊裏的小魚，離開了水的魚，無論怎樣超脫，又怎麽能活下去？

洛小陌去到很多地方，每到一個城市就會寫一條信息，每條的開頭都是兩個字，顏澈。這些短信她一條也沒有真正發出去過，寫了，存了，滿了，刪了，重新寫，重新存。

顏澈，我今天穿著那條我們在Ｂ大見麵時的裙子，白色的棉布裙子，有淡黃色流蘇斜斜地垂向左邊。我來到了海南，大海很美，藍天很美，海浪一次又一次地衝刷著岸邊的細沙，那些人們寫下的誓言最終會隨著時間的侵蝕消失不見。但是，你聽，空中飛翔的沙鷗還在傳誦著我們的永遠。

顏澈，我今天穿的是我們第一次出去吃飯時的那條粉色紗裙，你說過像婚紗一樣高貴美麗的那條。我終於見到了我想見的玉龍雪山，你知道嗎，它一點都沒有我想象中的那種冷豔。它是那樣的沉靜典雅，如同熟睡的公主，正在等待屬於她的王子到來，揭開她的封印。她相信會有那麽一天。

顏澈，我今天換上了一條長裙子，也是那四十五條裙子中不多的連衣裙，這件裙子是你唯一皺了皺眉頭的，你說黑色不適合我，我應該是那些明亮幹淨的色彩。我在深圳，這裏和顏心說的有些不一樣，我看到浮華背後隱藏著的，它苦澀的淚滴，它厚重的悲傷，那些忙碌的身影中，又有多少個顏心一樣令人心疼的女子？

顏澈，我今天病了，桂林下著陰冷潮濕的雨，一下就是幾天，我大概要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了。我用盡力氣從床上爬到窗邊，雨中的城市桂林，格外的漂亮。你不用擔心，我今天沒有穿裙子，因為沒有出房間，就隻是穿著睡裙，那條長長的，你說穿起來像要把自己變成繭的蠶。我就是一隻蠶，一隻拚命想羽化成蝶的蠶，我什麽時候才能破繭而出呢？

顏澈，我今天穿著方便的牛仔短裙，我來到了內蒙古的一個旗。天知道這裏距離星星有多麽近，夜晚，我和其他遊人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似乎我一伸手就能觸摸到它們。你還記得我們一起數星星的那些夜晚嗎？那個時候我們還在學校，背靠著背，數著星星，幻想著未來的幸福生活。

顏澈，我今天在長白山，站在火山口下，四周是冷峻的峭壁懸崖，亂石中盤旋著的是驕傲的蒼鷹。這裏高而寒冷，隻有高原櫻粟開著，它們看起來是那麽弱小，同鄉村路邊的野花沒有什麽分別。我被這種蒼涼的景象震撼著，什麽也說不出來，在這廣袤的天地間，一切語言忽然梗塞，蒼白無力地呻吟。天池是那樣的清澈美麗，在登上幾乎成直角的火山口後我終於看到了它羞澀的麵孔。天池這裏多雨霧，上一批人還說迷霧茫茫根本什麽也看不清，現在天池卻在明媚的陽光下對我微笑，我是多麽幸運啊。你說，是它的清澈湛藍折射在我的裙子上，還是我的藍色波西米亞風格吊帶裙映藍了它呢？嗬嗬。

顏澈，我又穿上那條白色帶淡黃流蘇的棉布裙子了，因為這四十五條裙子已經被我穿了好幾個來回了呢。又是一個輪回的起點，這次我把它選定在黃果樹瀑布，那奔騰的濁黃的河水傾瀉而下的場麵如此壯觀。

……

這樣不知寫了多少條的短信，一轉眼已經持續了兩年。

兩年後，洛小陌站在Ｓ城的街頭，她是來這裏到自己一直提供稿件的雜誌社做編輯的，她想過一段平靜的生活了，歇息過後，才有體力四處巡遊吧？

洛小陌已經把他們的永遠留在了每一個她走過的地方，她說過，她願意相信顏澈的永遠，真的，願意。

那麽就讓萬水千山為我的永遠做證吧。你們也相信，對嗎？洛小陌時常笑著摸一摸所到之處的大地，泥土帶著孕育生命的鮮活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