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初次過招
“夫人,剛兒秋媽遣人來說,上房裏送來了幾個小丫頭,請您先去看看。”初露從外麵走了進來,對綠凝說道。
綠凝正在翻著賬本,聞聽初露如是說,便抬起頭來,瞧了一眼,然後思量了一下,道:“你去回了秋媽,就說人她看好了就好,我遲些時候過去瞧瞧。”
“是。”這邊初露才應著,便又有一個下人在門外恭敬地說道,“夫人可在?”
“請進來罷。”綠凝應著,看到卻是個身著褐色衣裳的老伯,這老伯滿麵堆笑地走進來,對綠凝說道,“夫人,小人乃是廚房的管事張久,給夫人見禮了。”
“張伯。”這段時日在北靖侯府用餐,綠凝自然能夠看得出,北靖侯府的廚子是個有些手藝的,單那些菜肴的精致與口感都足以說明綠凝所感覺的沒有錯。所以今日見了這張伯,便也心下有幾分好感,客氣地說道,“有甚麽事嗎?”
“回夫人,”那張伯見綠凝如此客氣,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欠身恭敬地說道,“是方才剛剛送了些人參、燕窩等補品來,小人想著此等東西都是如是貴重的,還是請夫人看過之後好些。”
“哦?”綠凝微微想了想,問道,“這些事宜,一直都是由張伯來管的?”
“回夫人,一直是小人來管的。”張伯笑道,“小人合計著,還是當讓夫人過個目合適些。”
張伯的話,倒是讓綠凝暗暗思量了幾番,見這張伯的臉上完全是一副意味深長的笑容,綠凝的心裏倒也升起了幾許遲疑。當下便點頭道:“好。”
“是這樣,夫人,”張伯見綠凝點了心,頭中暗喜,便道,“按理,小人是自當將東西都拿來呈與夫人的。但想必夫人從未到過廚房,今兒若夫人不棄,倒是想請夫人與小人走一遭,順便瞧瞧廚房的大小事宜。”
綠凝瞧著這張伯倒應是有些什麽事情想與自己說,卻又不方便的,當下便欣然允了,由嫣翠陪著,跟隨張伯一並朝著廚房走去。
這倒是綠凝第一次來到廚房,卻見在那小院兒裏擺著幾隻筐子,有個短粗身材的中年漢子站在那裏,看樣子正在等待。綠凝離得近了,方才看到,這漢子身著件紫色大褂,倒顯得他那張原本便黝黑的臉膛愈發的黯淡,滿麵絡腮胡子,一雙眼睛好似牛鈴,滿臉的橫肉,卻讓人見之便生出幾許厭煩來。
“張伯,這是何人?”綠凝悄然問張伯。
“回夫人,此人乃是我侯府的買辦,名喚遲貴。”張伯答道。
“遲貴?”綠凝遲疑了一下,遲這個姓氏本就不多見,這個遲貴……
“啊,夫人,”張伯自是看出了綠凝的遲疑,當下便笑道,“此人乃是二夫人遲采青的表親,前年來投奔二夫人,因著二夫人求了老祖宗,便留他在府裏當個買辦。”
“是這樣,”綠凝沉吟著,又問,“府裏的許多用品,都是由他來采買的?”
“回夫人,正是如此。”張伯點頭。
原來如此。
綠凝心裏微微地有了數,當下便款款行至了院裏。
“呔,我說你這小老兒,怎麽這麽慢來?”那遲貴見張伯走過來,便大著嗓門哇哇大叫起來。
“遲買辦不要如此著急,”那張伯的臉上帶著笑,不緊不慢地說道,“自從今兒起,府裏的大事小情,都要先行稟告夫人方才可以。小人這不是請了夫人前來瞧瞧?”
那遲貴聞聽張伯如是說,眼珠子便轉了轉,當下轉過頭瞧了一眼綠凝。
但見這位容夫人生得嬌弱如柳,粉嫩的臉蛋兒好似那剝了皮的雞蛋般白嫩可人,靈秀的眉目,豐盈窈窕。一襲淺粉色撒花煙羅衫,及地的水色煙雲蝴蝶裙,腰間有幾縷絲絛綴著碧色的魚形玉佩,怎麽看,都是個隻有美貌的花瓶兒。當下便也絲毫沒有將綠凝放在眼裏,隻是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然後指著他放在地上的幾隻筐子,道:“東西都在這裏了,你們慢慢看,我且走了。”
“且慢。”還不待張伯張口,綠凝便揚聲道。那遲貴本是大步欲朝著門口走去的,聽到綠凝的聲音,少不得頓住了腳步。
“你叫甚麽?”綠凝緩緩地轉過身,站在遲貴的身後,冷聲問道。
“我?”那遲貴遲疑了一下,他本是想要轉身就走的,但卻不知為何張口便應道,“遲貴。”
說罷,便一揚脖子,仿佛這姓氏帶著無限的榮耀,說出來足以使日月生輝。
“哦?”綠凝輕笑一聲,她慢慢地走到遲貴的身前,挑著眉,從上到下地打量著遲貴。
這遲貴雖然不曾將綠凝放在眼裏,但見綠凝如此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目光含笑,卻令人無端地生出幾許不自在來。當下便後退了半步,清了清嗓子,將臉轉向了一邊。
“在府裏,任甚麽職?”綠凝又問。
遲貴轉過頭看了一眼綠凝,然後道:“買辦。”
“都買些甚麽?”
“什麽都買。”
聽著這二人的對話,張伯便幾乎有些忍俊不禁的笑意了,他別過臉,看向了一邊兒,卻與嫣翠的視線相撞,兩個人都不自覺地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這些,也都是你采買來的?”綠凝指著那幾隻筐子問。
“嗯。”遲貴點頭。
“裏麵是甚麽?”
“是什麽,那張久老兒自會告訴你,我還有事要辦,我先走了。”那遲貴被綠凝問得心裏頭一驚一驚的,總似有人在心尖兒上小心翼翼地澆著涼水,格外地難受。想他在侯府也是橫行霸道慣了的,如何能受得了這種冷遇,當下便炸著胡子嚷著,轉身便欲掠過綠凝離開。
“你去辦甚麽事?”綠凝卻隻是輕輕柔柔地笑著,問道,“本夫人,並不曾記得有何事還需要你去辦的。”
一席話竟使得那遲貴的腳步硬生生頓在了那裏。
“嫣翠,去搬張椅子來。”綠凝便不再去睬那遲貴,隻是吩咐嫣翠道。
嫣翠應著,便急急地轉身去尋椅子了。
“張伯,你且去取稱來罷,可有采買的賬本沒有?”綠凝問張伯。
“有的,有的。”這張伯平素裏多聽下人們講起這容夫人,說是這位容夫人先前隻知道對花對月對草說話哭泣,是個很令人頭疼的癡人。而自從那日想要尋短見之後便突然性情大變,不僅與侯爺恩愛有加,更是深深討得那老祖宗的歡心,不出幾個月,便已然由原來那小小的“陶然軒”搬回了“落霞閣”,更是將侯府的管事大權牢牢攥在了手裏。這等本事,可倒足以使下人們驚歎的。且不說旁的,單是那平素裏囂張著隻知道欺負下人的三姨娘和遲采青都似乎老實了許多。而今,張伯倒果然親見了這容夫人的手段,確實,比之先前的傳言,隻多不少。當下便連連應著,轉身去取稱與賬本了。
這邊早有嫣翠使下人搬來了椅子,放在一處蔭涼之地,待綠凝坐下來,又捧來了一盞清茶呈與了綠凝。
綠凝喝了口茶,將茶盞還給嫣翠,見張伯亦取來了賬本,便拿在手裏,翻著。
“每個月,這些人參等物,可是定量的?”綠凝問。
“回夫人,也有定量,也有不定量。按理,每個月應是給各院各準備五兩,但偶爾有主子又喜歡多些,便……也隨著不定量了。”張伯笑道。
“那每個月廚房應準備多少兩?”綠凝抬眼問張伯。
“按理,應是五斤,若再有缺少,還可再買。”張伯的態度有些拘謹,綠凝看了看,又轉頭看向那遲貴,但見那遲貴亦慢慢地轉過了身子,悄悄地抬眼看了眼綠凝。
綠凝心中微微地動了動,然後低頭看向賬本。
“好了,張伯,你且將那些物什稱了罷,”說完,便站起身來,道,“剛兒秋媽還來稟說有幾個丫頭送了來,要本夫人看看。我且去瞧瞧,這邊你便與遲貴一並稱罷。”
說完,便拿著賬本,婷婷嫋嫋地走了。
“哼,還當是,一個不明事理,不懂禮儀的,卻沒有以原來是一家子都如此。果真是讓人笑掉大牙。”直到走出了那小院兒,嫣翠還不忘回頭去呸那遲貴。然後再次回頭對綠凝說道,“夫人,那遲貴怎麽就敢如此對您不敬?莫非果真是那遲采青給他撐了腰麽?真是個不懂禮數的。”
綠凝的眉,微微地皺了起來,她低頭瞧了瞧手中的賬本,若有所思地說道:“此事,或許未你我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夫人的意思是?”嫣翠詫異地問道。
綠凝卻隻是兀自沉默著,沒有說話。
一直到掌燈時分,綠凝方才從那本賬本裏抬起頭來,她思量了半晌,方才伸手叫來了嫣翠,問道:“你和水珠兒,可與別院兒的下人們熟悉?”|
“這,”嫣翠想了想,道,“雖然與那三姨娘和遲采青的貼身丫頭都不甚太好,不過,倒也還有一兩個要好的。”
“嗯,”綠凝點了點頭,又問道,“那與廚房,可有關係要好的?”
“我倒不曾有,不過水珠兒有個同鄉在廚房,平素裏總是悄悄拿一些點心什麽的孝敬夫人您,倒是個懂事的丫頭。”嫣翠回答。
“好。”綠凝點頭,對嫣翠說道,“你且去將明心和箏兒喚來,我有事吩咐她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