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卻是紅館訴衷腸

聽得洛凝香問自己為何會帶她與綠凝來到這脂粉煙花之地來,洛楓不由得哈哈大笑,轉頭對洛凝香笑道:“這京城哪裏有不知這‘紅館’之名的人?若要說有,也便是你們這些女子,對於男人而言,這裏便是最為有趣,最為好玩的地方。你想不想進去玩?”

洛凝香聞聽得這“紅館”竟有如此大的威名,不由得生出了幾許好奇,免不得探首張望一番。

“再者,你不是常說,我們民間的女子無非隻知道繡繡花兒,看看書。唯那些自古的女詩人、女英雄,和史上有名的藝伶才懂得才情二字?而今這滿京城最有名的藝伶都雲集在此處,你真的不想進去看看?”

“這……”洛凝香的心已然被洛楓說得活了起來,但又料想著若是被洛瑾和鄭老太君知曉自己來了這種地方,必會大發雷霆,不免又有些猶豫。

“反正前麵都是女人,後麵也是女人,看你想跟誰一起玩?”洛楓說著,笑嘻嘻地用紙扇指了指身後不遠處還在依依不舍跟隨著的女子們。

“我們還是,去紅館玩好了。”洛凝香無奈地說道。

看著被洛楓捉弄的洛凝香,綠凝不由得笑了出來。她用略帶著嗔責的目光看了一眼洛楓,洛楓,卻隻是得意洋洋地笑著,舉步走向“紅館”。

“哎喲,這不是二世子嗎?”站在門口的一個女子遠遠兒的便迎了上來,但見這女子濃裝豔抹,一身的脂粉香氣,身上著大紅色的抹胸,寬大的腰帶束著纖細的腰肢,紅色的長紗圍繞在臂上,長長垂地。她伸手便挽住了洛楓的手臂,嬌笑著便往洛楓的身上貼。

“呸,有傷風化。”洛凝香在一旁啐道。

“喲,這還有兩位小爺,”那女人轉頭之際發現了綠凝與洛凝香,不由得雙目放光,喜不自禁地看著綠凝二人,驚喜道,“他們可也是二世子的朋友?”

“正是,”洛楓笑著連連點頭,“去給我們準備一間上房,叫幾個能歌善舞的姑娘陪我們喝酒。”

“瞧您這話兒說的,”那女人本是想走過去與綠凝和洛凝香親近親近的,誰想卻被洛楓一句話支走,少不得回頭依依不舍地看了綠凝二人幾眼,一邊朝著“紅館”裏麵走去,一邊笑道,“我們紅館的姑娘有哪個不是能歌善舞的?二世子來了,我們那些姑娘自然是傾情侍奉,更何況又有如此兩位俊美的小爺。”

說罷,又咯咯地笑著,快步走進了樓中,高聲喚道:“姑娘們,二世子來了。”

一語說罷,便見那樓中的女子們個個來了精神,無一不朝著門口探身望來,朝著洛楓招手:“二世子,可好?”

“好,好。”洛楓搖著紙扇,笑著連連點頭。

“二哥,你跟她們倒真是熟絡。”洛凝香嘀咕道。

洛楓卻隻是樂嗬嗬地,帶著洛凝香和綠凝走進去。

“二世子您請。”卻有一個穿著錦衣的少年迎上來,伸手指向一個樓梯,“三樓的雅間兒,給您選了最好的一間。”

“二樓的不好,”洛楓搖頭,“四樓的沒有?”

“回二世子,四樓的都給人包了。”錦衣少年恭敬地答道。

“哦?”洛楓愣了一愣,道,“是誰這麽大手筆?”

“這……”那錦衣小子遲疑了一下,然後又嘿嘿地笑著,說道,“這倒是巧了,今兒樓上包去的,也是個相貌出奇英俊的貴客。我們媽媽還說,剛兒就來了俊美奪人的,這會子又二世子又領了兩個,都是貌塞潘安的絕妙人物。今天我們‘紅館’倒是佳人雲集了。”

洛楓哈哈一笑,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那通往四樓的樓梯口。

“二世子,裏邊兒請。”那錦衣少年走到了一個包間口,恭敬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綠凝等人走進去,但見這是一個十分寬敞的房間。牆壁上掛著輕紗,輕輕緲緲,隨著窗口吹進的微風輕舞。在那窗邊放著一盞香爐,比之普通人房裏用的香爐要大上幾分。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正對麵的牆邊放著古箏、琵琶等樂器,有低矮的漢白玉雲紋桌案擺放在毯上,並沒有椅子,隻有幾隻軟墊放在案邊,想來,卻是供客人斜倚著聽曲兒的。而在牆邊,又有一張美人塌,上麵鋪著白色的錦墊,煞是華貴好看。

這樣的一個地方,又與那些王侯將相之府相差在哪裏呢?

“二世子來了?”卻聽得身後有一女聲,婉轉有若鶯啼,轉頭,但見一女子身著碧色長裙款款而來。那女人一頭青絲半挽,隻由一枚翡翠的簪子別著,卻於額前垂下幾縷,輕遮於那鵝蛋型的臉龐之上,更顯得那女子的嫵媚與風流。她款款走進來,朝著洛楓等人盈盈下拜,柔聲道,“碧水見過二世子和兩位公子。”

“竟是碧水姑娘,”洛楓欣喜道,“且快點起來罷。”

“是。”那碧水應著,便站起身來。綠凝細細打量這女子,這是綠凝第一回親見青樓的女子,都說是這煙花之地的女子大多輕浮,又性格粗鄙,但見眼前的女子,言語溫柔,舉止淑雅,卻並不曾有傳言之中的那般令人不恥。而比之那些宮中所謂出身名門的嬪妃,卻又多了幾許謙卑,反而令人覺得可親。

“想不到這煙花之地也有如此美人,”洛凝香負手而立,笑著打量著碧水,“隻是不知道又何才藝?”

碧水看了看洛凝香,微微一笑,道:“碧水不才,隻會些民間的小曲兒,還有幾位姐妹,也不過是擅長些歌舞罷了。”

說罷,回身,喚道:“妹妹們,都進來罷。”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陣巧笑聲嫣然,眼前像是綻放了繽紛花朵,身著鮮豔霓裳的美人們魚貫而入,數了一數,竟然有五個之多。

這五名女子,有穿著水粉色百花曳地長裙的,有穿著海棠紅的刺繡妝花裙的,有穿著秋色煙雲蝴蝶裙的,有穿著草綠色翡翠撒花洋縐裙的,還有穿著黛藍色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的。這些女子,無不臂挽輕紗,細描黛眉,唇施豆蔻,分外地香豔逼人。她們巧笑著走進來,紛紛與洛楓三人見禮,雖是如是恭敬,禮數也周全,但那些嫵媚的眼睛,卻都暗藏春.情地抬起來,在這三位相貌俊美的公子身上打著轉。

這便是,滿院春色遮不住了,綠凝在心中輕笑。比之那些民間女子方才所表現的直爽的愛慕,這些女子,倒果真是更為風情,也更為誘惑。

“妹妹們,方才這位俊美的小爺想要聽聽我們的曲子,你們道好不好的?”碧水笑道。

“那自然是好的。”其中一個穿著海棠紅刺繡妝花裙,挽著圓翻髻的女子笑著說道,“莫說是歌舞,便是公子想要咱們做甚麽,都是使得的。”

說罷,這些女子們便笑成了一團。

洛凝香的臉上紅了紅,有心想要發作,卻又礙於自己現在是男兒裝扮,表現得過於強烈反而不好。當下便板著臉站在那裏,也不答腔。

“好了,你們且唱隻曲來聽聽。”見洛凝香生氣了,洛楓便急忙打著圓場,又道,“還有好酒好菜,隻管端上來,今兒我是陪著兩位貴客來的,隻要盡興。”

“二世子放心,我們‘紅館’定會讓所有客人盡興。”碧水笑著點頭,喚來門外的小廝吩咐了幾句,便與眾女子來到那琴邊,款款落座。

這撫琴的撫琴,拿琵琶的拿琵琶,執長笛的執長笛,還有三名,卻在那地上站定了,擺出一副妙曼身姿,卻是要翩翩起舞了。

洛凝香被綠凝拉著,坐了下來,麵上猶有不服氣的顏色,看向碧水。

卻見那碧水素腕微動,玉指輕劃古箏,一連串音符有如行雲流水般襲來,直滲入人心。

有道是,外行看熱鬧,行家看門道。綠凝隻肖一聽這音律,便知此人定是自幼便修習於音律,又極賦天分,竟將這琴撫得有如有了生命般,靈動優美。

樂器齊奏,悠揚的樂聲頓起,卻聽得那碧水輕啟櫻唇,唱道:“望處雨收雲斷,憑闌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蕭疏,堪動宋玉悲涼。水風輕,蘋花漸老,月露冷、梧葉飄黃。遣情傷。故人何在,煙水茫茫。難忘,文期酒會,幾孤風月,屢變星霜。海闊山遙,未知何處是瀟湘。念雙燕,難憑遠信,指暮天,空識歸航。黯相望。斷鴻聲裏,立盡斜陽。”

那歌聲淒淒切切,那琴聲猶怨似恨,那美人猶喜似悲,那舞蹈如夢如幻。綠凝望著碧水那輕顫的唇,聽著她歌中隱隱傳遞出的悲切與糾結於心的纏綿,不覺間心中湧起一股子憐憫,更有斷腸的傷痛慢慢襲於心頭,竟有了幾分疼的滋味。

這音律如此美妙,卻如何使得美人如此傷感?

“清晨簾幕卷輕霜,嗬手試梅妝,都緣自有離恨,故畫作遠山長。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擬歌先斂,欲笑還顰,最斷人腸。”

一曲《訴衷腸》不知不覺間自綠凝口中吟出,卻隻聽得“錚”的一聲,琴聲戛然而止,卻是那碧水的琴弦斷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