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淒涼涼斷腸時(1)
我半晌回過神來,問身旁的蒼鬱道:“莫不是你我來晚了罷?”
蒼鬱搖頭,“你那王爺的氣數不該盡於此,約莫隻是城破了而已。”
我掂掂手中的幾粒藥丸,自言自語:“也不知還派不派得上用場。”
蒼鬱略略瞥了我一眼,道:“你且等我片刻,我尋土地公來問上一問。”
大約礙於戰火紛飛的緣故,是以土地小兒也是破衣爛衫,好不心酸的一副模樣。他瞧見蒼鬱與我,竟嚇得長跪不起,隻說原本在華城的小王爺此刻撤軍到了墨丘,其餘的他也不知曉。
打發走了土地,我與蒼鬱便一路向北趕往墨丘,哪知我二人甫一到墨丘便趕上了戰事。於是也就不再多言,現了身形一個猛子紮進人群中,助衛昭華退敵。
兩軍混戰,打得昏天黑地,我借著個空子捏訣將丹藥化了散在空中,以期消散南蠻軍布下的毒粉。
片刻後,空氣中飄散過一股清淡的百合香氣,想來是毒已解了。我這才舒了一口氣,卻沒想方才歇下,一陣黑風便又以迅猛之勢迎麵刮來。
蒼鬱看看我,我倆交換了個眼神,齊齊掠到陣前,手結印伽,在陣前築起一道氣牆,將黑風擋在前方。
“月塵,速速叫你那小王爺退兵。”蒼鬱變換著手勢抵擋妖風,可見對手來頭不小。
我輕嗯了一聲便飛掠回衛昭華軍中尋他的影子,卻始終不得見,匆忙下隻在帥旗不遠處找到了王渙的身影。
我一時也顧不上許多,趕忙扯住王渙要他退兵。王渙瞧見我如見鬼般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我一拍他道:“別愣著了,本王妃還沒死。”
王渙這才回過神來,對著軍士大吼:“撤!快撤!”
得了命令的士兵紛紛後撤,湧向我身後的土城。我回到蒼鬱身旁,祭出鳳淵綾,縱身越過風牆,去尋那妖孽的身影。
蒼鬱看我躍進黑風中,便抬手在周身下了層結界。
黑風中,幾乎目不能視物,幸而鳳族一向目力不錯,倒叫我在風眼中尋見了一個黑漆漆的身影。
“小妖,你好大的膽子!”我揮出鳳淵綾直直向著那身影劈去,他向後一掠,躲過鳳淵綾,陰惻惻地笑著:“我還道是誰在壞我好事,原來竟是魔尊夫婦!”
我不再同他廢話,抬手召了道雷揮向他。
他向左側一躲,避開雷電,同時一道紅光對著我迎麵而來。
我堪堪不過紅光,卻在下一瞬發覺旋在我四周的黑風忽然不見,周圍恢複一片寧靜。
我此時方才看清對麵的小妖,他學著魅箴將自己用黑布裹了個結實,不過他身上少了分魅箴那廝渾然天成的氣質,多了些邪佞的妖氣。我細細看去,發覺他的真身竟是一匹灰狼,倒是跟我家牛奶同出一族了。
蒼鬱掠到身旁,怒道:“妖孽,還不住手!”
“魔尊大人親臨,小妖真是不勝榮幸呐!”言罷,他出手便是殺招。
蒼鬱輕輕鬆鬆地將咒化去,回首對我說:“你先行去瞧瞧那王爺,他軍中士氣萎靡,別是出了岔子。”
我微微頷首,對蒼鬱到了小心便一躍出了戰局,腳下不停地奔向墨丘。
到了墨丘大營時,我正巧碰上李英遂,他瞧見我便擺了張苦瓜臉,我追問他究竟何事,他才道是王爺受了傷。
我急急忙忙趕到帥帳,一挑簾子便看見帶傷工作的衛昭華。他一隻手臂吊著,麵上仍掛著彩,聽見門簾響動,便一臉煩躁地向我看來,卻又在下一瞬怒不可遏。
他衝到我麵前,狠狠地把我揉進懷裏,硌得我骨頭生疼。我任他抱著,心說雖是又被吃了豆腐,但看在他是傷者的份上,也就不同他計較許多了。
半晌,衛昭華才啞著嗓子問我:“這十多天來,你究竟去了哪裏?知不知道我派了多少人去尋你?”
我輕拍著他的背,說:“我這不是完好無損地回來了麽,倒是你,怎的成了個傷兵?”
衛昭華放開我,一隻手握住我的肩道:“這點小傷不足掛齒,隻是敵軍實在邪門的很,迫得我隻得撤軍到此地。”
我歎了口氣扶住他,走到木椅邊,讓他重新坐回去,“南蠻軍不知何故竟請到了狼妖的力量替他們作戰,我軍皆是凡人,自然不可抵擋。”
“狼妖?”衛昭華蹙眉,他抬眸看著我,問:“你如何得知?”
“我本身陷敵營,是師尊將我救回後告知的。”我隨口捏了個謊,倒也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你倒是不慌不忙,可知我在營中日日煎熬?”
“王爺怎的變得小肚雞腸了。”我溫溫涼涼地看了他一眼,說:“如今的戰事已非比尋常,恐怕須得借助師尊之力了。”
衛昭華輕歎,“便聽你的罷。”
須知蒼鬱雖是加入了大軍作戰,但情況也仍是不妙。南蠻軍約莫是與妖界達成了某種協議,是以各種妖物不斷,叫我同蒼鬱實在是疲於應付。
直到再半月後,一件大事的發生終是將我五百年來的夢打破,自那時起,任六界內風起雲湧,我則偏安一隅,再不問世事。
那一日頗不尋常,我的一顆心沒來由地撲撲亂跳。傷好的衛昭華堅持親自率兵作戰,我也就沒再阻攔,隻是同蒼鬱一道,與他上了陣去。
湛藍的晴空浮雲繾綣,原是個不賴的日子,隻可惜兩軍對陣,無人再去欣賞風景。
我策馬跟在衛昭華身後,卻在臨陣時,瞧見了敵軍中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唇角兀自掛著淺笑,任大敵當前,眸中卻也隻專注著一人。紫綢提花的袍子被風揚起,他坐於戰馬之上風姿灼灼,氣宇軒昂。
我亦笑,這人當真是自負,到了戰場之上,竟也不著鎧甲。
“他……就交與我罷。”我看著衛昭華,輕聲道。
“我要他項上人頭。”他目視前方,冷冰冰吐出幾個字來。
我沒再言語,等著衛昭華下令開戰後,便一個翻身掠向敵軍,手中長劍直指花無顏咽喉。
“月塵,你真真是要我的命嗎?”花無顏腳尖輕點馬鞍,身形後錯,向著大軍中掠去。
“我不要你的命,隻要你一個理由。”向來不使劍的我,今日以劍同他搏命,也算是對得起我倆曾經的交情。
花無顏不出手,隻是一味地避讓,他定定地看住我,說:“你想知道那位深宮中的玉妃與我有無瓜葛?你想知道藥王穀一向隱於山林,為何要助叛黨?你想知道南蠻軍如何能得妖物相助?是也不是?”
我停下手來,與他相對立在土坡上,回望著他道:“是。”
“這是一個冗長的故事,你願不願聽?”
我丟下手中的劍,席地而坐,麵對著穀中奮戰的兵士,冷冷道:“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