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微醺人難醉
回到沁雪院時已至深夜,可我卻毫無睡意,瞧著月色尚好我便搬了把藤椅躺在院裏賞月。
此時正值四月中旬,夜風恰到好處地撫過臉頰,略略帶著絲涼意,卻已不寒。我合起雙眼,靜靜享受著這難得的片刻悠閑。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覺得身上多了層毯子,溫暖異常。我懶懶地挑起眸子,卻看見一個閑散的身影正垂著兩條修長的腿,坐在涼亭頂上。
半個多月未見,他倒是一樣的雲淡風輕,也不知這些日子究竟去忙了些什麽。就連衛昭華前幾日也曾納悶地問起,師尊這幾日哪裏去了?
我無言以對,總不能告訴他,因為我被師尊吃了豆腐,所以他暫時消失了罷?
“半夜睡在庭院了,不怕染上風寒麽?”蒼鬱似是感覺到我醒來,便回首低聲問我道。
“以我現下的體質,就算是巴巴地想去染上風寒,怕是也不易呢。”
“你此次隨衛昭華出征,心中可是有何打算?”
我看著他,反問:“你想知道什麽?”
“我隻關心你還需在人間逗留多久,旁的事與我無關。”蒼鬱別過頭去,似是不願直視我。驀地,一種不祥的預感掠過心頭,莫非是出了什麽事?
“關於此事,你去問問魅箴,恐怕會比守在我身邊強。”魅箴是鬼君,他那裏自然會有衛昭華身死的日子,隻不過我從來未提及,他也從未主動告訴過我。
蒼鬱瞥了我一眼,唇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月塵,聽聞鳳後曾為你卜過一卦,卦象上卻一片空白?”
我茫然地看著他,略略點頭,不知他為何在此時提及這件十萬年前之事。
“六界內,唯有一人能替你算出命數,而我恰巧在百年前遇著過他。你的這一段天命,便是我此番來凡界的原因。”
我垂首,不禁揚起一絲苦笑,他說的人,正是我拜了七萬年的師尊梓珩。梓珩是上古神祗,行蹤向來飄忽不定,隻在傳授我技藝的那些年住在了丹穴山,其後,我便再也未瞧見過他。
念及他,我之所以心頭微苦,隻是因為我年歲尚淺之時曾一度深陷在對梓珩的愛慕中無法自拔。
“梓珩上神曾卜了一卦,隻說他那頑皮的徒兒在百餘年後會有一場浩劫,至於能不能渡劫,便全看造化。”蒼鬱眉目間隱隱透著些擔憂。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蒼鬱道:“師尊總是這般嚇唬人,你莫要信他。”
“無論事實如何,陪在你身邊,我總是踏實些。”蒼鬱從涼亭上飄然而下,立在我麵前,道:“你隻管去做你該做的,而我,隻做我該做的,你別插手。”
我氣結,明明就是我自家的事,他卻叫我別插手,這是何道理?
“魔界尚有些瑣事,我近幾日不在,你大可放肆一些。”蒼鬱涼涼地瞥了我一眼,蠻有些指桑罵槐的意味。
我看著他,他微微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便轉身捏訣而去,空留下我一人在沁雪院繼續發呆。
我在院子裏枯坐一夜,直到天際泛起魚肚白,晨露重了些,我才披起薄毯回到屋裏去。
我再醒來時,已到了第二日的晚膳時間。陳簡等人倒是懂事,都不來吵我,直讓我將白天黑夜睡了個顛倒。
我整好一身衣裳,拖著懶洋洋的身子逛到院子裏,竟未瞧見一個人,連展顏展翠都不曾瞅見。
好容易在半路碰見個家丁,問了問府裏發生了何事,這才知道衛昭華今日從兵部回來後,就將陳簡等人叫到書房,而陳簡打書房出來後,就又把府裏上上下下的人叫去訓話,直至此時。
“你為何不去?”我瞧著麵前唯唯諾諾的家丁,笑問。
“奴才……奴才不夠資格。”小家丁憋紅了臉,低聲道。
聞言我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說:“做好本職工作才是最重要的,你做的很好。”
“謝,謝王妃誇獎。”
拍拍他的肩,我我揚長而去,徑直往書房去尋衛昭華。
我到了書房,竟意外地發現書房門前離著兩個戎裝的侍衛。我走上前去,他們將手中長矛一橫,肅然道:“請留步。”
“我是瑞王妃,麻煩通報一聲。”我立在原地,含笑對其中一位侍衛道。
“末將拜見王妃,王妃請。”他二人單膝跪地,立刻讓出一條路,垂首立在一旁。
我略略納悶著王妃二字果然是金字招牌,便推門進到書房,門“吱”地一聲打開,屋裏七八個人立時齊刷刷轉過頭看我。
“末將拜見王妃。”眾人整齊劃一地在我麵前跪下,我頓了一頓,忙道:“眾將軍不必多禮。”
我尷尬地笑著,在人群中尋見衛昭華的身影,便往他身邊踱去。
衛昭華愁容滿麵,看著我毫不避諱地道:“月塵,邊關送來急報,胡嚴已然支撐不住,南疆告急。”
“怎的如此突然?”我緊走兩步,立在他身旁,往桌上攤著的地圖看去。
“這一片地區已落在南蠻族手中,胡嚴幾日前率兵退到華城,本王命他拚死力敵,再撐半月,等大軍支援。”
“請王爺下令,末將王渙願率五萬軍士先行增援。”衛昭華左手邊一個人高馬大的虯髯男子在他身旁跪下,朗聲道。
衛昭華聞言沒吱聲,而是陷入到沉思中,良久,他才抬首道:“趙健,本王命你連夜率兵五萬,前往南疆。”
“王爺!請讓末將去!”王渙深深垂首。
“不可!”衛昭華轉而厲聲道。
“王渙明日率左路軍,李英遂率右路軍,張慎為左副副將軍,李懷為右副副將軍,陳楠為先鋒,明日辰時在東華門集結。”
“是,末將領命。”
我立在一旁看著衛昭華幹脆利落地為各將分配工作,方才意識到他也是個帶兵打仗多年的將領。
目送著眾位將軍離開書房,我才在衛昭華身旁的紫檀木椅上坐下,支著下頜看他,歎道:“大軍走得這樣急,十四是沒機會再選了。”
“恩?”衛昭華回過頭來,疑惑地看著我。
我轉而看向別處,沉聲道:“他日若是你二人兵戎相見,你可休要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