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曾經滄海

雖然楊莫痕拒絕了指婚,可是秀女還是要一一指婚的,況且文太尉也是急著要做他的國丈了。

這邊沈塘才下了早朝,便接到了太後的懿旨,召他去姽嫿宮。沈塘度著是給青熹指婚的事情,心裏早準備了一套說詞。青熹既然想做皇後,自己便幫她一把,沈家的女兒,哪一點比別人差。

一路行來,此時已是春初,宮裏麵卻有著幾分冷清,許是舊皇剛去,新皇還未曾選妃,後宮的宮室倒是十有八九空著。

沈塘隨著引路的小太監到了姽嫿宮,太後身邊的紫煙早早迎在了門外,引了沈塘進門,又揮退了其他伺候的奴才。

“太後,沈大人到了。”紫煙對著端坐的女子道。

那女子抬眼看了看沈塘,纖長的指甲劃過空氣,聲音裏帶了幾分疲憊,“你下去吧。”紫煙應聲退下。

沈塘看著端坐的女子,雖然心內有些疑惑,卻還是行了跪拜的大禮,“微臣參見太後,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你和我,還要這些虛禮麽?”文太後緩緩道,品了一口茶,茶的滋味在口裏擴散開來,滿是說不出的苦澀,這麽多年過去了,麵對麵前這個人還是要勇氣的。

沈塘身體一震,隨即正色道:“微臣不敢,太後是太後,微臣是微臣,禮數是不可廢的。”

“你不敢,你還有什麽不敢?”文太後忽地站起來,繡著金龍鳳紋的象征著太後尊貴的身份的裙子抖開來,仿佛一道無形的牆,隔在兩個人之間。文太後眼角撇到那金龍鳳紋,栩栩如生的繡工,仿若正欲展翅而飛的鳳凰,重重歎息一聲,再度坐回位置上,“就算是你敢或者不敢,我們早就都回不去了。”

沈塘看著文太後,忽地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她,那時候的她還是個小姑娘,而二十年前的他,隻不過是個小京官。

“是啊,其實我們都知道,回不去了。”沈塘輕歎。

文太後仿佛回憶起了什麽,變了臉色,幽幽道,“你當年為什麽不帶我走?”

那時候的文太後,還不是太後,她不過是個叫做文穎的小姑娘,不過是邊關將軍文蕭的女兒。和所有戲裏說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樣,純潔如紙的她,愛上了一個小京官,隻不過是一麵之緣,就讓她癡癡念念,而他的若即若離,鑄就了她的愛情。隻不過她命裏注定是要生活在這宮牆裏的女子,所以他從未曾留戀。她卻深深癡戀,於是在選秀的前一天,她給他送了一封信,要他帶她走。大雨傾盆的夜裏,她守在那裏,等了整夜,等到的卻是綁她回家的家人。

從此她便死了一條心,轉身入宮做了妃子,再做了皇後,直到了太後。再也不曾見過當年她愛的人。隻不過深宮的孤獨,加深了每一個夜晚的思念,若不是懷著對他的愛和恨,她不會一直走到這後宮裏最高的位置。

“你也知道的,我沒有辦法帶你走。你是秀女,而我是。。。”沈塘緩緩道,聲音異常的沉重。

“你隻不過是不肯吧?”文太後笑著,眼裏的恨意愈發的凝重。

“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沈塘分辯著。

文太後苦笑著,“不可能,原來我們之間隻剩下這三個字了。”

沈塘沉默著,當年是他虧欠了她,就算是她恨他也是應當的。

“好,既然當年你不肯帶我走,那麽現在我也不會讓你如願的。”文太後的聲音忽地拔高,帶著無盡的怨恨。

“微臣知罪,請太後恕罪。”沈塘起身請罪。

文太後高聲笑起來,笑容裏帶著苦澀,“你有什麽罪過?哀家有說過要怪罪你麽?”

“微臣雖然不知,但是微臣知道自己一定有罪,請太後不要殃及無辜。”沈塘恭敬道。

“你是怕哀家因此怪罪你女兒麽?”文太後厲聲問道,不待沈塘回答,又繼續道,“你可真真的養了個好女兒,哀家可是喜歡得緊,若是哀家讓她入宮為妃如何?哀家也寂寞久了,來給我做個伴也是好的。”

“若是來這裏之前,微臣定會欣然接受,不過現在,微臣改變了主意,請太後念在我們舊日情誼的份上,不要讓微臣的女兒入宮。”沈塘再次跪倒。

“沈卿家快快起來,你是怕哀家處處為難你女兒麽?還是說,你在求我?”文太後輕聲道,看著沈塘,唇角又含了笑,“你放心好了,哀家定會看在我們舊日情分上好好照顧青熹的,那丫頭聰明伶俐,深得皇上和我的心。”

“微臣惶恐。”沈塘麵色微變,“微臣的女兒無德無才,不足以為妃,請太後收回聖諭。”

“怎麽不好?沈卿家不是一直希望青熹入宮為妃的麽?”文太後輕笑,漫不經心的把玩手上的鐲子,“沈卿家放心,青熹是個懂事的丫頭,哀家定會好好待她的。說了這麽久,哀家也累了,沈卿家退下吧。”

“謝太後,微臣告退。”沈塘依言轉身要走。

文太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聲音裏帶著無限的疲憊,還有深深地落寞,“我還想問你一句話,你當年是為了誰而不肯要我的。我想我總該是有這個權利的吧?”

沈塘的身影頓在原地,沉默了一會,開口道,“阿離。”聲音如此輕,文太後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也許她更想聽錯了吧,居然是那個人的名字,“阿離”這兩個字在文太後的心上劃下重重一道。

“果然是她。”文太後看著沈塘離去的方向,雖然是看著,眼裏其實什麽也沒有,目光是虛無的,什麽也看不到。

“阿離,阿離。”文太後又重複了幾遍,眼裏籠罩上一層水汽,水汽凝聚在一起,淚便落了下來,“原來你們都是為了那個阿離,和我同床共枕的他是,棄我而去你也是。”

文太後眼前仿佛看到了那個總是一身紅衣的女子,對著她微笑著。文太後的眼裏都是嫉妒還有狠毒,美麗的容顏扭曲著,狠狠道:“我抹去了你的生命,為什麽還是不能抹去你的存在,阿離,你帶走了我全部的幸福。”

心裏越是想著,恨意就愈發的濃烈起來,文太後順手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用力在地上摔做粉碎。紫煙聽到聲音,從外間進來,看到文太後正想要拾起地上的碎片,撲了過去,“娘娘,您這是。。。”

文太後抬起頭,對紫煙微笑著,“沒什麽,隻是摔了有點心疼,這可是哀家最喜歡的杯子,先皇還在的時候番邦貢來的,隻有我和涵妃各得了一個,壞了就沒有了。。。”壞了就沒有,和過去一樣,都沒有了。

“娘娘仔細傷了手,這些事情讓奴婢來。”紫煙扶起文太後,陪笑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娘娘這些東西也是有了年頭的,也該換了。就和娘娘心裏那些事情一樣,這麽多年了,也該放了。”

“也許是吧,該放了,不屬於我的總是留不住。”文太後重重的歎息著,任紫煙扶了自己回去休息。

離開姽嫿宮的沈塘,在半路上遇到了青熹。青熹本來是奉了皇上的命令來給太後送新貢來的馬奶葡萄,見了沈塘,微微一怔,行了一禮,隨即輕聲喊道:“爹。”

沈塘點了點頭,“青熹,你這是做什麽去?”

“皇上吩咐我送葡萄去給太後,聽說爹被太後召進宮來了,沒什麽事吧?”青熹含著笑道。

“沒有,隻不過。。。”沈塘猶豫著,問道,“皇上在禦書房?”

“皇上還在批奏折。”青熹回道,“爹有事麽?”

“恩,還有點事情,你去吧,這裏不是能久說話的地方。”沈塘對領路出來的小太監道,“麻煩公公了,請帶我去禦書房,我還有事情要求見皇上。”說著又往那小太監的手裏塞了一錠銀子。

那小太監滿眼是笑,“丞相大人既然有事情,必然是公事,可耽擱不得,大人隨我來吧。”

“聽說沈愛卿有事求見?”楊莫初從奏折中抬起頭來,看著進來請安的沈塘。

“回皇上,微臣確實有事情啟奏。”沈塘垂手立在一旁,恭敬的回道。

“什麽事,讓愛卿如此匆忙求見,從姽嫿宮裏出來就趕到朕這裏。”楊莫初眼裏帶了些微疑惑。

沈塘麵色不改,緩緩道,“微臣的女兒青熹無德無才,不足以常伴君側,還望皇上念在微臣的份上,放青熹出宮。”

“哦?”楊莫初做出驚訝的表情,“沈丞相這話是從哪裏聽來,青熹她很是得朕的心意,朕倒是想留她在宮裏,陪在朕的身邊。”

“微臣惶恐,臣女品行不足,還請皇上開恩。”沈塘跪伏在地上,懇求道。

“沈丞相惶恐什麽?還是先回去吧,這事情朕定會給沈丞相一個滿意的交代的。”楊莫初道,揮手示意沈塘退下。

沈塘離去,楊莫初召來身邊的內侍,詢問了幾句,歎了口氣,“沈青熹,你終歸還是不能站在我的身邊。這便是你我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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