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曜試讀版本~~

極北之地,有這樣一座孤城,一座喚作飛雪城的孤城。飛雪城終年覆蓋著終年不化的厚厚白雪,而這座城便如城中那個孤寂的女子的心,早已凝成冰,化不成水,得不到半分的溫柔。

天色才微明,伴著晨曦裏漸漸消散的薄霧,一個少年車夫駕著一輛輕型的兩輪馬車離開了飛雪城。馬車的軲轆輾過厚厚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飛雪城在身後一點點消去它的影子。

而那個孤寂的女子,掀起了馬車的窗簾,看著慢慢消失在視野裏的飛雪城,輕輕歎息了一聲,再度放下簾子,看著身邊的還在睡夢中的女子。

十年裏第一次離開飛雪城,竟是這樣一種情形!

而這樣的離開,卻揮不去那些厭惡和留戀的記憶,葉無心森冷的目光,揚起的手掌,帶著痛楚的耳光,赤紅的眼睛。

女子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溢出來,慢慢滑過玉一樣的麵頰,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依舊困擾著現在的她。

就這樣離開了那個地方?就這樣遠離了那個男人?自由到底是什麽?

沒有辦法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隻能閉著眼睛去迎接未知的將來。

“夫人,我們要去哪裏?”少年車夫忽然在車外問道。

去哪裏?女子泛起一絲苦笑,緩緩吐出三個字,“紫寰城。”

第一卷:困愁城

第一節

紫寰,二百年前大翟開國,開國皇帝翟堯帝和西門皇後選了這裏為帝都,從此整個大翟的繁華都聚集在這裏,商賈官宦,九流三教,各色人物穿梭於此,更是少不了燈紅酒綠的煙花之地,而紫寰最為出名的銷金窟,正是亦闕樓。

亦闕樓出名是因為它的頭牌——離歸塵,傳說這離歸塵能歌善舞,通曉文墨,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多少人為了她一擲千金。隻是這離歸塵有個規矩,每月逢五見客,見客時麵覆輕紗,從不以真麵容示人,偏偏又是個清倌,賣藝不賣身。離歸塵雖然不以真麵目示人,可見過她身影的人,便已是癡了,若是聞了香,聽了琴,更是一顆心都投在這頭牌的身上,不論多少銀子,都掏得了去。便是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一時間離歸塵的名聲愈發的響亮起來。

天色將晚,正是亦闕樓熱鬧的時候,雖說不是逢五的日子,來玩樂的人卻是一點不少,樓裏的姑娘們忙著招呼客人,來來往往,一片繁忙。樓裏頭牌離歸塵卻呆在離落閣裏,捧著一本發黃的古卷,細細的讀著。

“小姐,該用茶了。”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奉上一杯茶,眉眼裏含著心疼,“您整日裏看這些東西,也該歇歇了,這樣子勞神,當心累病了。”

“凝煙,是不是媽媽又說了什麽?”歸塵依舊捧著手裏的書,輕啟櫻唇,慵懶的聲音綿綿的,直軟到人的心裏去。

凝煙將茶放在歸塵的手邊上,“姑娘果然是絕頂的聰明,還不是那些老掉牙的埋怨。”凝煙微微錯開歸塵探究的視線,“隻是。。。”

“隻是那話不堪入耳?想她也不敢多說什麽,規矩我可是立下了,那個人的規矩,她也是不敢改的。就讓她抱怨幾句倒也無妨。”歸塵微微一笑,放下手裏的書,輕輕嗅著茶香,“這是西湖龍井?我的這個不是早就喝完了麽?”還未待凝煙回答,又問道,“北疆最近有什麽動靜?”

“姑**鼻子愈發的好使了,是絡繹少爺前些日子送來的西湖龍井。”凝煙撇撇嘴,看著歸塵的臉色,又低聲道,“北疆那邊,飛雪城城主夫人冷輕塵帶著一個女子離開了飛雪城,昨日到了紫寰。”

“輕塵?可是冷君山的女兒冷輕塵?她來紫寰做什麽?”歸塵微微一驚,眼裏的疑惑一閃而過,麵上卻依舊帶著淺淺的笑容。

凝煙微微皺了皺眉頭,繼續說道,“據絡繹回報,冷輕塵是為了血玉人參來的。”

歸塵正端起茶杯,聽到這話,不禁手一抖,些許熱茶潑了出來,濺在纖細的腕上,暈染出一片紅色,“血玉人參?不是飛雪城才有的寶貝?”

凝煙驚呼,“姑娘,你的手。”

“沒什麽大事,等下拿雪玉生肌膏擦一下便好了。”歸塵再度恢複那抹淺淺的笑容。

凝煙正要回身去尋藥,耳旁聽到歸塵不輕不重的聲音,“血玉人參和冷輕塵又怎麽了?”

凝煙停了動作,開口回道,“這事情倒是有些麻煩,聽說是冷輕塵私自將血玉人參拿給外人用,城主因為這個和她反目,她迫不得已才出來找。”

“飛雪城城主?莫非葉無心他回飛雪城了?”歸塵娥眉輕挑,手上的傷微微作痛。葉無心,這個名字,其實她是不想再聽到的,這個男人,欠了輕塵太多。

凝煙以為歸塵同葉無心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事情,說話的語氣裏也帶了幾分憤憤,“那個男人是一個月之前回去的。”

歸塵微微一笑,凝煙雖然是懂著自己的心意,卻太容易喜怒哀樂現於形,這樣子,雖說不太適合做一個密探,卻也是最好的掩飾,沉默一下,又問道,“血玉人參給了誰用?

凝煙麵上帶了一絲的不自然,輕咬下唇,聲音愈發的轉低,“是一個女子。”

“那個女子又是誰?”歸塵放下手裏的茶,追問著。聰明如她,怎麽會看不出凝煙的意思,想必又是那個人多了嘴,莫非又是同他有關係的。

凝煙低聲回道,“南風若詩。”

“南風若詩?居然是她,我知道了。”歸塵揉著太陽穴,又是這個名字,這幾日來已經聽了幾遍,果然還是和他脫不了幹係,掩去眼裏千般的無可奈何,抬眼對凝煙道,“你去通知絡繹,讓他在五日之內找到血玉人參的下落。”

“是,姑娘。”凝煙遲疑了下,“姑娘的手。。。”

“沒事,不是什麽大傷,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輕塵看著凝煙退下,頭隱隱的發疼,輕輕歎了口氣,“白洛阿白洛,我要拿你如何是好?”

白洛同南風若詩,冷輕塵同葉無心,糾結不開的情,在歸塵的腦海中攪成一團,頭愈發的痛起來。

“白洛?可是塵兒的情郎?”一抹黑色從窗外跳入,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小盒子,麵上是一副戲謔的神情,若不是歸塵和他相識了多年,幾乎會以為他是江湖上的采花大盜,隻不過,這個人,恰恰是來監視自己的人。

“我哪裏有什麽情郎阿?”歸塵拿起那盒子,看了個仔細,盒子很是精致,雕花的上釉盒子,擰開,一股清涼直入肺腑,舉到來人的麵前,“這是什麽東西?”

“你說呢?”那人將歸塵的袖子挽起,從盒子裏挑出一點藥膏,慢慢的在歸塵的腕上抹勻,“若是我不來,這傷,你也不會想著上藥的吧?”

歸塵想要掙開那人的手,卻又舍不得這溫暖,猶疑了一下,任憑他給自己上藥,藥抹在手上,一股清清涼涼,舒服了許多。

那人上好藥,依舊拉著歸塵的手不放開。

歸塵一把甩開他,別過頭,“就算是我死了,也和你沒關係。”

“怎麽和我沒關係,這不,主子讓我帶句話給你,若是你死了,我帶給誰去?”那人一臉的無奈,帶著一副“我也不想來”的表情,自然而然的在桌子邊上尋覓了一張椅子坐下,眼巴巴的看著歸塵,“沒有茶麽?”

說著眼睛掃了一圈,將歸塵手邊上的茶搶過,一飲而盡,“果然是好茶。”

“就知道到我這裏來搜刮東西,‘年’裏頭還少了你的茶喝?況且這茶,不是你送來的麽。”歸塵的話裏有些揶揄的味道,‘年’——是那個人——也就是絡繹的主子一手創辦的組織,為的是替他收集情報,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而絡繹,便是‘年’的主事。

過了半晌,歸塵不見絡繹做聲,心裏隱隱料到絡繹來的緣由,輕聲問道,“他讓你帶了什麽話?”

絡繹放下茶杯,一臉正色道,“他要你十日之後去見他。”

“我知道了。”歸塵身體輕微一抖,眼裏流露出對那個人的恐懼。這麽多年,那個人對自己的監視愈發的嚴了。他還是不肯放過自己,也許這一輩子,自己再也找不到自由了。

“怎麽了?”絡繹急迫的追問道,歸塵的恐懼他都看在眼裏,心也是一緊。

“沒什麽,天氣稍微有些冷。”歸塵掩去眼裏的恐懼,笑著解釋道,“沒想到晚間的風如此的涼。”

絡繹話裏帶著關切,“雖然還是夏末,晚上也是涼了,你穿的如此單薄,當心著涼。”

“知道了。”歸塵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倚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景色,她不想要他的關心,或許更深的是,她不知道要如何接受他的關心,畢竟他們的身份是一道抹不去的鴻溝。

絡繹看到歸塵倚在窗邊,穿的又單薄,徑直從床邊取了一件歸塵的衣服,為她輕輕披上,話裏帶著責備和寵溺,“就會說‘知道了’,可是哪一次往心裏去了,若是等到病了又要不肯吃藥了。”

“好啦,絡繹。你怎麽如此羅嗦?每天要在我的耳邊絮叨個幾十幾百遍,連帶著教壞了我的丫頭,同你一樣的羅嗦。”歸塵笑著嗔道,人從窗邊移回來,對著絡繹輕笑著。

絡繹看著那笑容,動作微微一滯,他不喜歡她這樣子笑著,笑裏不帶半分的感情,那是青樓女子逢場作戲的笑容,太過空虛,太過敷衍。

看著絡繹呆滯的動作,歸塵隻是輕輕的笑了笑,點著他的額頭,笑著道,“你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麽?總不好是為了發呆吧?絡繹阿,怎麽幾天沒見反而呆了?”

“差點忘了正事,這個是才送來的。”絡繹將一封信丟在歸塵的桌子上,學著剛剛歸塵一個人輕歎的語氣,“白洛啊白洛,你讓我如何是好?”

“白洛?他又做了什麽?”絡繹好笑的模樣,惹得歸塵失聲輕笑,心裏卻是一驚。

絡繹避開歸塵的視線,輕聲道,“那個白洛,還真是厲害。殺了雲麓山莊的南風莊主,拐了他的女兒南風若詩,這次又搶了飛雪城的血玉人參。”

“原來就這麽點事情?”歸塵不再看絡繹,旋身坐回椅子上,拾起剛剛那本古卷,淡淡的說,“那個人可是白洛,怎麽會不做些驚天動地的事情。對了,我不是讓你去找血玉人參的嗎?”

“要那東西做什麽?”絡繹有些驚訝,反問道。

“這個就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了。”歸塵淡淡道,隱去眼裏莫名的情緒,把自己埋進那本古卷,不再搭理絡繹。

絡繹看著這樣的歸塵,微微苦笑,轉身道,“行了,我的任務交待完了。”

說完就消失在窗口,夏末的風從窗外吹進來,夾雜著一絲絲的涼爽。風拂過歸塵的麵頰,冰冷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