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話 一個城市兩個人
我很想知道別人如果三年沒有和自己的初戀情人聯係，而三年後在一個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相遇都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是不是需要激烈互責，刨根問揪著過去的陳年往事沒完沒了的爭吵呢？還是要淚灑當場，一副西子捧心的再訴衷腸呢？再則默默無語，含淚相望久久不語呢？為什麽這些可能就不發生在我蘇小的身上呢？我覺得似乎哪一種都比我和孫浩現在這樣冷漠淡然的寒暄要好吧？
孫浩有些艱難的叫出了我的名字之後，漸漸恢複了清晰的思路，表現再沒失常過。當然，能在這個城市再一次遇到孫浩完全在我意料之外。大學畢業，由於我們都是學醫的，所以孫浩那強有實力的家庭後盾在畢業後第一時間便讓他擠進了首都的一家大醫院。孫浩希望我和他一起去，我明白，他家確實有這個實力。可是他怎麽能忘了，我可是他家黑名單上的人物呢？！
和孫浩相戀三年多，如果說雙方的家長完全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隻可惜，我喜歡的是孫浩這個人，並不代表我可以愛屋及烏的喜歡他的家人。記得那是大二的時候，孫浩的母親來學校看他，那時我們剛剛相戀，正處在蜜月期黏糊得要命。所以，應了孫浩的要求，我便陪他一起去了。也許那個時候太年輕，我做的很過分……
遠遠的就看到一輛黝黑漆亮的寶馬車駛進了校園，孫浩牽著我的手走上前去迎接他那“第一夫人”一樣的老媽。
孫浩的媽——孫沈希娟，是個什麽汽車公司的什麽經理，看來當時我就已經和經理級別的人結下了不解之緣了，我一向不理解結婚之後冠夫姓的女人。
孫沈希娟看起來比她的實際年齡確實年輕，一看便知道保養的極好。從她冷豔的氣質上，我看出來孫浩確實是她的親兒子，娘倆冷絕的氣質完全如出一轍。柳眉一撇，一雙丹鳳眼說不上的精明，圓鼻頭，小嘴。這會是個厲害的婆婆，這是我當時得出來的結論。
孫沈希娟下了車完全無視自己兒子牽著手的女朋友，一把拉過孫浩一頓上下其手：“浩浩，怎麽樣？有沒有好好學習？身體都好吧？”我被晾在一邊，心裏把這個老太太罵上了幾百遍。
孫浩馬上把我推上前，給他家第一夫人介紹：“媽，這是我女朋友，叫蘇小。”我也很配合的叫了一聲阿姨，看起來很乖巧。
誰知道孫沈希娟竟然來了一句：“蘇小？這名字可不怎麽討喜。”馬上又換上了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拍拍我的肩膀：“當然，浩浩喜歡最重要。走吧，一起吃飯。”我心裏氣得直攥拳頭。這老太太和王熙鳳一樣啊，見麵先給個下馬威，然後再打個巴掌給個甜棗。
接下來的一頓飯，就圍繞在：
蘇小，你爸爸是從事什麽工作的？媽媽呢？都是工人啊……
什麽？你還有個姐姐？不是獨生女啊？
啊？還有個弟弟？你家怎麽那麽多孩子！
成績怎麽樣？幾等獎學金？什麽？沒拿過……
……
一頓狂轟濫炸之後，孫沈希娟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寶貝兒子的眼光。而我，也終於被問火了。
用飯中，我很“無意”的打破茶杯，潑了她一身茶水，又很“不小心”的喝湯發出很大的聲音，總之，我無所不用其極。
孫沈希娟的臉已經全黑了，一點吃飯的興致都沒有了。丟下筷子叫上孫浩就要走，孫浩很無奈，他知道我是故意的。他小聲在我耳邊說：“蘇小，夠了！”說完拉起我就追了出去。
孫浩拉住了正往寶馬走去的媽：“媽媽，蘇小她不是……”
沒等他說完，孫沈希娟做出了一個“停”的手勢，“浩浩，媽媽在這裏表一下態，這個女孩絕對不行。一點教養的沒有！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怎麽教育她的。”孫浩握著我的手，呆呆的看著“第一夫人”。
我甩開孫浩的手，走到寶馬麵前一邊摸著車身一邊說：“阿姨是做汽車這一行的吧，我聽孫浩提過，那麽修車一定不用花錢嘍？”孫浩和他媽媽都不解的看著我，隻見我上前一步，一腳狠踢在車身上，車子頓時發出了尖銳的警報聲，我調頭就跑掉了。
就這樣，曾經年輕的我做出了這麽瘋狂且失控的事。由於這件事，我和孫浩過了好久才複合，後來又愛的如火如荼。孫浩雖然是天生的好教養，可惜，骨子裏和我有著同樣的叛逆，那天之後，他說，他更愛我了。
往事雲煙呀，從我的腦子裏一遍一遍的過，想起來曾經年輕的往事，也許我隻能付諸一笑了。看著現在成熟穩重的孫浩，有種難言的苦澀。我想知道我到底多愛他，可是恐怕連我自己都不曉得。
其實，要不是羅煜的堅持我應該不會選擇這家大醫院，還掛什麽專家門診，一個胃病而已。這就是命中注定吧，羅煜竟然無意間促成了我和孫浩的這場意外重逢。
羅煜小心地觀察著我和孫浩眼底的那抹暗湧：“你們認識？”他是明知故問，聰明的他還是更希望能自然的獲悉想知道的信息。學人事的，都這個毛病。
我略有些不自然，但是看到孫浩眼中的冷漠，我覺得自己的不自然完全是多餘的。看來他被他家第一夫人洗腦洗得很成功，從他的眼神中，我覺得他應該是真的不在乎我了。
我幹笑了兩聲，介紹：“這是孫浩，我大學同學；羅煜，我老板。”羅煜和孫浩紳士的握了手。我看著這兩個優秀的男人，容易開小差的腦袋再一次的繞過了剛剛產生的一點點悲傷，不由得又高興了起來。
可惜沒等高興，胃裏又一次**，我抓著椅背的關節泛著白色。孫浩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的關切，“蘇小，你最近吃什麽了？怎麽又犯胃病了？”我開始幹嘔，胃裏沒有東西，嘔出來的都是胃液，像火一樣燒著喉嚨。我趴在水池前，羅煜在我背後輕拍著，孫浩，則像一個手足無措的小孩一樣站在那，看著。
“孫浩，我這麽吐估計做不了胃鏡，你給我先開點止疼的藥吧，實在是太疼了。”我接過羅煜遞過來的紙巾擦了一下嘴角。
孫浩轉身走到辦公桌寫著開藥單。羅煜給我順著後背：“你怎麽還有這毛病，平時看你挺能吃的呀？”羅煜開著玩笑，努力分散著我的注意力。
孫浩抬起頭，看了羅煜一眼，“蘇小的胃病是老毛病了，一共做了三次胃鏡兩次未遂，唯一做成的那次是我陪著的，她害怕做胃鏡。”我驚訝於孫浩會說出這些話，他無疑是在挑釁一樣。我抬起頭看看羅煜的臉，他正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孫浩寫好了藥單，遞給我卻被羅煜接了過去。
“我去拿藥，一會回來找你。”羅煜走了出去，我知道他是有意留我和孫浩在一起的。
“不是在北京嗎？怎麽來這了？”我先開了口。我知道孫浩也許沒什麽想說的。
“來幫爺爺，他是這的院長。”孫浩坐下，看著我。
我自顧自地點著頭，“對啊，忘了你是醫學世家。什麽時候來的？怎麽沒找我？”
“來了兩個月了，也許很快就回去了，所以想走的時候再找你吃個飯。”孫浩淡淡的笑笑。
“哦，這樣啊！這幾年好嗎？”我把頭斜靠在椅背上望著孫浩，看著他穿著白白的大褂，胸前的口袋插著一支筆。大褂裏是淡藍條紋的襯衫，短短的頭發，依舊那麽清瘦。從來沒有想過再次見麵的我們會是這麽的淡然，是不是那個時候的愛情就是這樣的脆弱？脆弱到在心底沒留下什麽深刻的痕跡就消逝了。
孫浩雙手交握放在桌子上，依舊麵帶很淡很淡的笑容：“挺好的。你呢？”
笑著點頭，“我也很好。除了胃。”我開著玩笑。
“蘇小……”孫浩還要說什麽，可是這時羅煜已經回來了。我看向他，他笑笑沒說什麽。羅煜走過來摟住我的肩膀問我好些沒，我點了點頭。
羅煜走過去和孫浩握了一下手，“那就先這樣，我先送她回家了。有空一起吃飯吧，蘇小在這邊也沒什麽朋友。”
孫浩點了點頭，送到門口。我再回頭看他的時候，突然心底有了些異樣的感覺。一個門裏，一個門外……
在這個繁華的城市，我和孫浩這兩顆曾經最親近的心重逢。退卻了曾經的稚嫩，完成了人生中最華麗的轉變。我捫心自問，我們愛過嗎？剛才那似有若無的情愫早已不如當年那般濃烈。身在同一個城市的兩個人，心裏都背負了枷鎖，孫浩對我封情鎖愛，真真是咫尺天涯了。
回到家，拒絕了羅煜上樓的要求，我撥通了蘇大的電話。
“您好，錦繡國際旅行社，蘇雅！”蘇大還是沒有看來電顯示的習慣，用慣用的專業話語。我突然覺得這個世界誰都不曾與我親近過，每個人都那麽陌生……
“姐，是我……”剛開始時低低的嗚咽，啜泣著，最後終於變成了嚎啕大哭。
“傻瓜……”姐姐喃喃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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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預告：願者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