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驕駕到(1)

那張嘴唇貼得太近,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際,熏香的味道沉浮曖昧,令她一雙粉白的耳廓迅速變得嫣紅。

那雙手就這麽箍在她的腰間,她心跳如雷,一動也不敢動,直到身後這人發出輕笑聲:

“嗬……你可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尉遲采輕咬紅唇,蹙眉叱道:“放開我!我可是……”

“尉遲家的長千金,對不對?”這人一語道破,隨即又笑了:“……你的身份,我怎麽會不知,嗯?”

聞言,她心中大震:難道……他就是自己一直不曾見到的——天驕帝?!

“你、你是……”

“嗯……?”這人的氣息又貼上來,“不認識我了麽?我可是一直期待著和你見麵的呐……”

那雙手慢慢鬆開了,她腿腳發軟,順勢滑坐在地上。眼前掠過金紅的下擺,她惶惶然抬頭,正對上一雙墨玉般的鳳目,眸底光華璀璨,隱隱有流霓輕虹。

黑發隨意披散在肩頭,發梢噙著一星幽暗的光暈,質如絲緞;修眉微挑,連同唇角邊的輕慢弧度,曳起一抹邪魅笑意,恍惚間似有魔影來襲,攝人心魄。羽睫扇動間,他緩緩向她傾下身子,發絲滑落,金紅豔麗的衣襟敞開少許,現出他胸前略帶性感意味的鎖骨。

貨真價實的極品美男。

一根長指將她的下頷悠然挑起,耳邊是他戲謔的嗓音:“……怎麽,看呆了?”

誒?她眨眨眼,臉上轟地一下燒了起來,口中支吾道:“對、對不起!我……我不該……”

“尉遲采。”他喚出她的名字,精致的薄唇輕柔翕動,“……你這樣瞧著我,是不是不太妥呢?”

“抱歉,小女子失禮了……”她慌忙低下頭。總之,就是沒來由的慌忙。

她壓根就沒想到,竟會在這裏遇見天驕帝。

“如此深夜,你為何會在此地?”他微笑。

總不能說是密道探險吧?

她咬了下唇,輕聲道:“我、我睡不著……起來走走而已。”

“哦?到這天樞閣裏來走走?”他的笑臉上顯然寫滿了“我不相信”。

……唔,死定了。她欲哭無淚:早知道就不來這密道了。自己一把年紀了,還玩什麽探險遊戲?看看,這就是下場……

他勾唇,似乎很滿意她的不良反應:“怎麽,說不出話來了?”

不可穿幫,穿幫者死。

她深吸一口氣,非常狗腿地伏地認錯:“小女子有眼無珠,衝撞了陛下,請陛下責罰。”

頭頂上靜默了好半會,這才傳來噗嗤一聲。

她知道他在笑。訕笑也好,嘲笑也好,隻要別再嚇她就成。

一隻白皙的手伸來,托起她的臉龐,令她正視他。

“你到這兒許多天了,也沒來得及見你,是我的疏忽。”指腹摩挲著她的細嫩臉頰,他笑道。“采兒這樣可愛,我怎麽舍得責罰呢……?”

采采采兒?!這麽快就換稱謂了?她睨著他的詭笑,覺得渾身發麻:這副憐香惜玉的表情又是啥?他不是那個嗯哼才對麽?

“呀,別用這麽楚楚可憐的眼神看著我啊。”他湊近她的耳邊,笑得分外邪氣:“小心被就地臨幸哦……”

她無聲慘叫:我才不想被嗯哼臨幸!

所以在他的唇壓來前一秒,她不要命地抬手——扇出去了!

啪!

好清脆好華麗的響聲喔……

“你……竟然敢打我?”天驕帝捂了半張臉,鴉黑的發絲簌簌散開,兜了滿襟。極濃鬱的黑襯著極妖冶的金紅,咄咄逼人的豔色與殺機當頭迫來。

她呆愣愣地跪坐在原地,手心裏跳痛發麻。

……唔。剛才,她做了什麽?扇耳光?

天驕帝慢慢移開捂臉的手,順帶將長發攏去耳後,長指翻轉間,慢條斯理,優雅雍容。

“好一個尉遲采……”他恨恨道:“來人!”

“我……”她還來不及認錯,就聽到身後傳來的重靴聲,以及響亮的“在”。

天驕帝指著她的鼻尖,嘴角殘留著一絲傲慢的弧度:“這個女人是刺客,拖下去送交刑部!”

她又驚又急:“我不是刺客!”

“哦?你說你不是刺客,可有憑證?”天驕帝下頷微揚。

“您說我是刺客,又有何憑證?”她不甘示弱、抑或是不要命地反問。

天驕帝冷哼:“深夜潛伏天樞閣內,不肯道出真實來意,這不是刺客還能是什麽?——拖下去!”

幾隻手不由分說將她縛住,她正要掙紮,卻感到一隻溫涼的手覆上她的頸窩,連同頭發一並拽住,痛楚從發根直抵血肉。他的臉貼上來,仿佛親昵無間的模樣:

“……在大牢裏要乖哦,采兒。”

***

皎潔銀輝被小窗上的道道鐵欄割裂成塊,沁涼森寒。入宮第五日,尉遲采第一次享受到了刑部大牢的待遇。

“……這個穿越真牛叉。”她伏在稻草上,腸子都悔青了。“開辟了多少個我人生的‘首次’啊……”

看樣子,一覺醒來她就能見到秦鑒氣急敗壞的黑臉……抑或是尉遲尚漳寒氣繚繞的冰塊臉。

翻了個身,稻草紮得她臉頰生疼。

天驕帝那陰晴莫測的模樣……被逮著了小辮子,就別指望他會善罷甘休。

嗚,還是想想要如何解釋眼下這情形吧。

提心吊膽的一夜龜速爬過。

卯時,她被獄卒驚醒。“還睡什麽睡!”一人咚咚咚踢著牢門,“給老子起來!”

“嚷嚷什麽?陛下麵前,誰敢造次!”

是秦鑒的聲音!她一個激靈翻身爬起,胡亂拍掉頭發和衣服上的稻草杆,正見兩個獄卒納頭便拜,口中恭敬道:“小人拜見陛下!”

腦子裏嗡地炸開了——天驕帝也來了?!她捏緊袖邊:他就這麽著急要弄死我?

“尉遲家長千金”這名頭雖遠不及赤帝來得尊貴,可也絕非想殺就能殺的人物吧?若殺了她,那秦鑒強行令她扮作長千金進宮之舉,豈不都白費力氣了?

“……起來。都給朕退下。”

淡淡的嗓音飄來,帶著三分稚氣。尉遲采一愣:這和昨晚聽到的聲音……不太一樣?

待牢中諸人退走,牢門前出現了一幅繡著粲金五爪龍紋的赤紅下擺,以及一雙明紅的……小靴子?

尉遲采悻悻地抬起腦袋,發覺麵前立著一個粉團似的小男孩。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眸如沉星,眉如刀裁,膚色極為白皙。嘴角向下撇著,努力扮出嚴肅的表情卻不得要領,因而顯得生硬。

是有那麽點麵熟……不過,他身上穿的蝦米?

她眨眨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龍袍?

“女人,你在看什麽?”小男孩眉心微皺,顯然對她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感到不爽。

“你……”尉遲采嘴角一抽,“……才是天驕帝?”

想不到啊,能在赤國呼風喚雨的天驕帝,竟然是個小正太?

小男孩冷哼:“依你看來,朕是不像了?”

尉遲采撫額暗恨:果真認錯人了……既然這孩子是天驕帝,那昨晚天樞閣裏的男人又是誰?

“女人,朕在和你說話。”天驕覺得自己被無視了,嗓音陡然提高。

“是。”尉遲采苦笑著揚起臉來:“您很像……不對,您就是天驕帝。”

“哼,還算識相。”天驕負起雙手,似模似樣地走近了些,輕咳一聲壓低嗓音:“朕問你,你是不是用了那條密道進入天樞閣?”

尉遲采愣了愣,腦中忽地一片豁亮:“原來你就是那次從地下鑽出來的小孩!”

此話甫出,天驕的臉就黑了一半:“……你、你胡說!朕怎麽可能從地下鑽出來!”

“可是……”的確是你沒錯呀。

“女人,你聽好了,此事絕對不許聲張。”天驕再近前些,抓著牢門的欄杆作猙獰一笑狀,“否則……哼哼。”

“啊哈哈哈……小女子明白了。”尉遲采笑眯眯點頭,“那麽,陛下請趕快放小女子出去吧?”

天驕眉梢一挑:“朕如何能信你?”

“陛下想必已經知道小女子的身份了。有尉遲家這塊金字招牌,您還怕小女子出爾反爾麽?”她繼續狗腿。

小正太扁了扁嘴,默然半晌,終於道:“放你可以,但你得答應朕,對密道之事守口如瓶。”

“小女子答應您,請您放心。”她正色道。

天驕又盯了她一陣,側頭向外麵喚道:“秦鑒,你進來。”

“末將在。”一身銀灰常服的秦鑒走進來,向天驕抱拳禮道:“陛下有何吩咐?”

“送她回馥宮,不可驚動任何人。”天驕說著,小身板一擰,徑自往大牢外去了。

“末將遵旨。”秦鑒領命,慢騰騰回過頭來睨著她,濃眉糾結,黑臉更黑:“……想必長千金也得了教訓,日後定不會再犯了。末將這就送您回去。”

她隻得訕訕賠笑:“將軍所言極是,小女子省得了。”

***

秦鑒在前頭引路,尉遲采乖乖跟在後麵,不敢言語,仿佛已經看見秦鑒身上盤旋著的黑色怨氣。

走了一陣,秦鑒忽然停下步子,轉過身來。她見他滿臉沮喪,心裏大致猜到他要說什麽了,便搶先一步低頭道歉:“對不起將軍,我讓您失望了。”

秦鑒歎了口氣:“罷了,事情總算還在控製之內。要記得,宮中遠不及你所見的這般安寧,而是險象環生。你是長千金,知道這周圍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麽?……所以,你行事務必小心謹慎,切莫再如今日這般亂來。”

“是,我記下了。”

她想了一陣,半晌,又問道:“當初您為何不告訴我,陛下是個小孩?”

“咳……”秦鑒登時一臉尷尬:“這個嘛……若告訴你了,萬一你不願意怎麽辦?所以就隻好……嗯。”

所以就瞞著她,給她來個騎虎難下?

秦鑒不得不轉移話題:“倒是這事……我真奇怪了,你究竟是怎麽被丟進大牢的?”

想到方才與天驕的約定,她隻好道:“昨兒個夜裏睡不著,起來隨便走走,就被人當做刺客關進大牢裏了。”

“原來如此。”秦鑒點頭道,“這麽說來,果真是那惡霸誣陷於你了。哼,真是是可忍孰不……”

“等等,”尉遲采打斷他,一雙杏目瞪得溜圓:“您剛才說什麽?惡霸?”

秦鑒恨恨一笑:“當然,除了那個惡霸,還會是誰?”

天,惹到不該惹的人了!尉遲采驚得捂住嘴:她竟然打了楚相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