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朕又來搗亂了~(3)

尉遲采愣了一愣。

這算是……關心?

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呢。她眯起眸子,唇角彎彎:“還好啦。先前喉嚨癢得厲害,老是想咳嗽,現在倒一點也不覺著有何異狀了。”

楚逢君睨著她,眼中似有些難言的情緒:“你明白你是什麽病症嗎?”

“中毒。”方才他和禦醫的話,她都有聽見。語出,見楚逢君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她忽然心虛起來:“我我我是真的不知究竟在何處吃到了毒物……”

天驕暗自收緊了小拳頭。

這莫非就是皇祖母所說的……“再也回不來”的前兆麽?

可是,沒有理由啊。在他看來,皇祖母也很喜歡昭儀,其程度全不亞於對自己。

楚逢君抱著雙臂,半晌,抬手揉揉額際脹痛的太陽穴。

“臣提議,離開豐川。”

既然此地存在著那麽多明槍暗箭,不如遠遠地離開。如果這樣才能護她周全……

尉遲采眨眨眼:“欸?可是這兒不還有異象尚未一一查明嗎?”

“還查什麽查,陛下就在這裏,向他交了旨就趕緊挪窩吧。”楚逢君皺眉不耐道。

被點名的天驕一怔,“啊?交旨?”

“臣擔心繼續耗在此地,您的昭儀就沒命了。”指不準屆時連你一起玩完。

說話間,尉遲驍推門進屋來。他見三人大眼瞪小眼,便疑惑道:“姐姐,你沒睡?”

尉遲采聳聳肩,“睡不著啊。”沒看見屋子裏杵著兩個催命鬼嘛?

“哦,剛才暮舟來報,說是你屋中的那位……”

聞言,楚逢君眸心一凝。

尉遲采歎了口氣,再看楚相,明白後者早已知曉她屋中藏人之事。天驕卻是一個激靈跳起來,一副領地遭到侵犯的警戒樣:“什麽,昭儀屋裏那位?哪位啊?”

尉遲驍抓抓腦袋:“哦,暮舟沒說是誰,她隻說姐姐知道。”

“阿驍,你先去問問暮舟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有些話要同陛下和楚相說。”尉遲采淡道。

“嗯,我這就去。”阿驍退出屋子,反手掩上了門。

楚逢君按住天驕的肩膀,微笑:“陛下請稍安勿躁,且坐下,聽昭儀說故事了。”

尉遲采勉強坐直身子,斂下麵上多餘的表情。

“楚相,”她不避不閃地望向楚逢君,“我屋中那人的身份特殊,請您務必保護好……”

“昭儀安心,本閣知曉他的身份。”

“嚇?”他知道?

鳳眸如琉璃晶珠般暗光瀲灩,楚逢君笑得高深莫測:“自然是知道的。你忘了,那個蠱民是誰逮著的?”

將尉遲采的問話告訴楚逢君,借此邀功,爭取少受些皮肉之苦……若木對於這一點看得很明白。

這一來一回間,隻有天驕仍是滿頭霧水:“什麽身份?什麽蠱民?”

尉遲采撫額:“那個家夥全都跟你說了?”那她還藏著九王作甚?直接丟給楚逢君照顧就是了嘛……

啊不對!她跟他嗆聲不就是因為他太過幹預自己麽?那她為什麽想要讓他幫自己……

“陛下莫急,這些問題屆時臣必會向您解釋清楚。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應該是將昭儀屋中那位公子,也一並打包帶走吧。”楚逢君拍拍天驕的肩,“另外,臣還想借陛下的龍威一用。”

天驕抬頭:“借朕龍威?”這話說起來真是……叫人羞咧,“怎麽個借法?”

“有陛下一道聖旨,楓陵王世子就是不從也得從。”

尉遲采雀躍起來:“不錯,陛下,趕緊下旨讓世子走人吧!”她實在不想再見到那個陰陽怪氣背後靈似的家夥了。

天驕昨日見了赤英堯,對他並無什麽特別的排斥感:“哦?為何急著要朕趕走他?”

“他、礙、眼!”尉遲采和楚逢君同時咬牙道。

杏眸眨了眨,鳳眸亦是一愣,兩人陷入詭異的靜默中。

半晌,尉遲采悻悻地垂下腦袋:哦呀哦呀……真是難得的默契。

“再者,近段日子裏霜州不甚安定,世子離開楓陵郡跟來這兒,似乎也不大妥當。”楚逢君放緩了嗓音,“楓陵郡與霜州毗鄰,難保叛軍不打楓陵郡的主意。為了安全起見,陛下,還是讓世子回去罷。”

天驕不以為然:“朕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呀。”朕和楓陵王還蠻熟的,嗯。

楚逢君摸摸下巴,“當然,若陛下擔心楓陵王與叛軍勾結,臣倒也還有個法子——就地扣下世子為質,讓楓陵王莫要輕舉妄動。”

天驕才沒想去那個份上,他隻是覺得麻煩。

見小皇帝不置可否,楚逢君心裏沒來由地窩火。

嗓間又起了絲絲癢痛,尉遲采捂嘴屏息,竭力要忍下那股幾欲衝破喉頭的腥氣。長長短短的呼吸落在掌心,和著幾滴濕熱的觸覺。她稍稍挪開手,隻覺腕上一重。

“又咳血了?”楚逢君上前捉住她的手腕。手心攤開來,果然目見一團血跡,潔白掌心襯著妖異血紅,楚逢君微微眯起眸子,唇線抿緊。

天驕也後知後覺地撲過來,見了這殷紅血色,臉上一僵:“朕去叫大夫!”

屋中總算安靜了。楚逢君掏出絹帕,小心擦去她手中的血跡。

“采兒,最近在飯食上,可有感到什麽異常麽?”他並未抬頭,隻是眉心蹙得更攏。

尉遲采想了想,搖頭:“咱們吃的不都是同一隻鍋裏煮的嘛。”

絹帕一頓,楚逢君倏然揚眸:“除了驛館的飯食,你自己有帶什麽吃的來?”

思及此,尉遲采總算有所察覺:“……對了,我自己帶著茶葉,是從宮裏帶來的‘霧珠’。”

***

霧珠茶,千金不換。今年的霧珠,采遍全赤國也不過一小罐。禮部新貢上來一些,天驕喝不慣這種苦澀的茶葉,送了一半去重華宮,剩下的一半丟給了尉遲采。

站在屋內,半道上被捉回來的天驕有些局促,他偷眼瞟向身邊的楚逢君。

楚逢君滿臉冷淡。

暮舟一臉莫名地將茶葉盒子奉上來:“這就是昭儀帶來的霧珠,相爺請看。”

“陛下,請聞聞看。”楚逢君直接將盒子推給了天驕。“是真的霧珠茶麽?”

天驕嗅了半天也聞不出所以然,遂撇撇嘴:“好像是吧。”

好像?楚逢君暗歎一聲:小孩子就是叫人信不過。“拿給昭儀聞聞。”

茶盒送來尉遲采跟前,揭了盒蓋,在鼻端走了一遭,尉遲采推開盒子:“不是。”

“不是?”楚逢君劍眉一挑,眸中冷光大盛。

尉遲采抬手止住他:“楚相別急,我是說,這是霧珠茶,可並非這幾日我所喝的茶。”

語畢,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轉向暮舟。

暮舟臉龐煞白,撲通一聲跪伏在地:“昭儀明鑒!婢子每日都從這隻盒子裏取茶,並不知茶已被偷換,昭儀明鑒啊!”

尉遲采默然不語,杏眸帶著三分冷意在暮舟臉上來回掃蕩。“平日本宮的衣食起居都由你經手,如今這霧珠莫名其妙地被換掉,你卻不知?”

“婢子當真不知!”

“你不知,那位武醜大哥想必是知道的。”尉遲采將耳旁的散發攏起,“武醜大哥一直守在本宮的房門前,能隨意出入者不過你我二人。本宮外出辦事時令你都留守房中,便是要防有來路不明之人擅入本宮的房間。如今茶被偷換,你卻不知情……嗬,你這差是怎麽當的?”

“這……婢子……”暮舟冷汗涔涔,一時語塞,隻得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楚逢君冷哼:“來人!”

“在!”兩名侍衛應聲而入。

“將暮舟給本閣拿下!”

“是!”四隻手死死扣住暮舟的肩臂,暮舟大驚,登時奮力掙紮起來。她的發髻被晃得鬆散,侍衛卻絲毫不鬆手:“還不快走!”

“昭儀!暮舟冤枉!暮舟冤枉啊!……”

天驕似是鬆了口氣,“總算逮著了個壞胚。”

“陛下別忘了,這個暮舟可是您專程從掖庭給昭儀挑的。”楚逢君橫來一眼:小鬼,說不定你才是罪魁禍首吧?

“是啦,不過朕隻是覺著她做事還算勤快,而且……”他嗓中一滯,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而且,她還是皇祖母極力推薦的女侍。對皇祖母的話,他向來言聽計從,加諸在挑選女侍方麵,掌管掖庭多年的皇祖母自然比他有經驗……

天驕怏怏地垂下水眸:可是現在,皇祖母挑的人傷害了昭儀。

“……那個,還要去叫大夫嗎?”默了片刻,他低聲道,“方才昭儀不是又咳血了麽……”

不錯,皇祖母的事,他現在還不想告訴任何人。

姑且就當他是個自私的小孩罷。

尉遲采見他眼神躲閃,知曉他定是有所隱瞞,於是心下暗自低歎一息,放柔了嗓音,道:“有勞陛下操心,妾身已經沒事了。”她向他伸出一隻手,“來。”

天驕仍是一臉沮喪的模樣,小步走到榻前,拉住。

“選中暮舟不是陛下的錯,您不必自責。”她輕輕拍撫著他的手背,“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就是陛下還要學習的課程,總有一日,您定能護妾身周全的,對不對?”

比起說教,對於這位急著想要長大的小陛下而言,或許鼓勵會更有成效。

天驕扁了扁嘴,別過腦袋不看她,可是粉白耳廓卻清晰地紅了起來。

呿,不過是哄哄小奶娃,用得著這麽投入嘛?握在一起的手真是礙眼咧……楚逢君一麵翻白眼一麵腹誹,嘴裏沒好氣地道:“臣會增加昭儀與陛下房外的侍衛人手,陛下不必擔心了。”所以啊,趕快給本閣把手鬆開!

尉遲采並未注意到楚逢君的不耐,隻當他是因為暮舟的事心底不悅,於是衝他婉轉笑道:“多謝楚相相助。”

這“相助”二字,真是叫她十二分的不甘心哪。

不期然撞上尉遲采水光瀲灩的眸子,楚逢君竟是覺著雙頰一熱,隨即咳嗽一聲:“……無礙啊,這是本閣的分內之職罷了。”

是分內之職嗎?尉遲采盯著他的臉,一時有些悵然。

直至他整頓了神情的不自然,再度迎上她的目光,故意笑道:“昭儀,你臉很紅呢。”

“……胡說。”尉遲采轉開視線。

心底,似是有什麽東西“啵”地破開泥土,發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