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醫人醫病難醫心（四）
許是因為地勢的原因，碧水山莊夏日午後的陽光，比別處少了一份炎熱，多了一份清涼和舒適。
午後明媚的陽光，透過梨花木並蒂蓮花琉璃碧紗窗洋洋灑灑地灑進屋子，明媚的光影被濾得淡淡的，竟將屋子裏安靜的氣氛渲染得透露出一些徐徐幽幽的味道來。
顏思源靜靜地注視著安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女子。看著她美麗的容顏一片蒼白之色，菲薄的紅唇上也沒有一絲血色。就連往日裏靈動的雙眸，也緊緊地闔在一起，那長長的睫毛，靜靜地帖服在她眼瞼之處，眨也不眨。
看著眼前這個美麗精致的女子，卻猶如瓷娃娃一般毫無生機。不知為何，顏思源心裏驀地一緊。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處述說。若不是今日白秋的那一席話，他竟然不知，他已將眼前這個自己孩子的母親，他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妻子，正大光明冠上他的姓氏的女子。逼到了如此的地步……
抑或者，他從來都是知道的，隻是因為自己心裏那點子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思。故作不知，故意無視她的哀傷，她的痛楚，她的哀求，她的難過罷了！
猶記得那一年，她的父親，內閣大學士楚林輝親自找到他，委婉地表達了想要聯姻的意思。他略微思忖之後，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的請求。彼時，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在京城傳誦了一段讓人豔羨的佳話。
隻有他心知肚明，那時，他以為白秋早已不在人世，正一心一意地為白秋的複仇做著準備工作。且當日他羽翼未豐，正需要籠絡朝庭官員到他的手中。而她，不過是恰當的時候出現的恰當的人選罷了。
倘若當時換做是其他任何一個有利於他複仇的大臣之女，他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同意的。就正如那時候他明知夏夢蕊設下了圈套讓他去鑽，可因為彼時他正需要夏夢蕊之父——吏部侍郎夏清海的幫助。所以，他也將她灑下的餌昂然吞之一般。
是以，當身懷六甲的她，黯然淚下的跑來找他，質問他是否如外間傳言一般，同她的好姐妹夏夢蕊有染時，他卻隻能無能為力的看著她黯然神傷，看著她絕望地離去，卻什麽也不能做，不能言。
不是不知道這樣做會讓她傷心，讓她難過，讓她怨懟，甚至讓她憤恨。可是他沒得選擇！麵對複仇與她，他毫不遲疑地選擇了前者。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做了幾年的夫妻，每每午夜夢回時，他也曾問過自己，究竟愛過她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他便否決了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疑問。
對楚憐凝，顏思源知道自己或者有親情，有愧疚，有抱歉，卻絕對沒有她想要的那種感情。今生今世，他的愛早已給了一個人，便再也沒有多餘的地方，去容納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即便是在當初他以為慕白秋早已不在人世的情況下，與楚憐凝的夫妻生活，也不過是為了盡到身為顏家長子所必須的傳宗接代的責任而已！
是她不夠美麗，不夠體貼，不夠善良，不夠有才情麽？
不，事實上，美麗溫婉的她，具有所有大家閨秀該有的優點：溫、良、恭、儉、讓，樣樣俱全。倘若是換做其他任何一個男子，娶到了她這樣優秀的女子，都該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嗬護，視若珍寶罷！
可是，她卻陰差陽錯的成了他的妻。成就了一段錯誤的姻緣！每每看見她心灰意冷的絕望模樣時，他雖暗自自責，卻無言以對。於是後來在兩個孩子出生後，他索性獨居於書房，逃避她的幽怨與夏夢蕊的糾纏。
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顏思源抬眸，卻發現原本躺在床上，陷入沉睡中的人兒，不知何時竟眨了眨眼睫。那長而翹的睫毛，如翩飛的蝶，又如秋日的紅楓，顫顫悠悠，似隨時都會飄零而下。
“夫人，好些了嗎？”見狀，顏思源心中一喜。連忙開口問道。
聽見聲音，楚憐凝慢慢睜開眼，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猛地眨了眨眼。待看清眼前這張熟悉的俊逸麵容之後，她又驀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便帶了幾分毫不掩飾的驚喜。“相公，真的是你麽！我沒做夢吧？”
“夫人，看你說的，青天白日的，哪裏來的那麽多夢做！”不知為何，顏思源心中莫名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的笑著調侃道。
“可是，相公怎麽會來的？”聞言，楚憐凝不解的問道。
坐到床頭，將楚憐凝扶起來，半靠在床頭。顏思源溫柔的笑道：“家丁來報，說你半夜病倒來。我和娘，一大早便趕來了。”
“這怎麽好，耽誤了相公的早朝……”見他如此緊張自己，楚憐凝心中一暖，似有什麽東西，在心中融化開來，溢滿了滿腔柔情。“相公，謝謝你。”
“沒事，我已命人向聖上告了假。這兩日，我會留在山莊陪你和孩子們，直到你身子好轉為止。且，咱們本是夫妻，這些都是我應當做的。你不用放在心上！”見她眼中水光瀲灩，一副感動的模樣。不知為何顏思源心中升起莫名的煩躁。頓了頓，他決定開門見山的點明來意。“說道謝謝，咱們倒是應該感謝白秋。大夫說，若沒有她的及時搶救，你隻怕……”
“是白秋姑娘救了我？”聞言，楚憐凝大驚失色。心，卻慢慢地冷了下來。低頭垂眸，掩蓋了黑眸中繁雜的思緒，楚憐凝喃喃自語道：“沒想到，竟然是她救了我，竟然是她......可是，又何苦救我呢......救了我，也不過是讓我在這人世間多苟延殘喘，多受些煎熬而已！”原以為他是回心轉意，才會對自己如此溫柔。原來，他隻是因為愧疚，隻是為了另一個女人而來。枉她還如此開心……
其實，這些年來一直如此，不是麽！從希望到絕望，再到心灰意冷。每每她不報希望之際，哪怕是他的一抹溫暖的笑容，一句無心的關切，甚至是一個無意的眼神，都能讓她死寂的心，死灰複燃。可每一次到最後，她總是會一次又一次的陷入失望之中……
她的聲音輕若蚊蚋，時斷時續。一時間顏思源聽得不十分真切。可見她嬌美的臉上一會歡喜一會黯然，一會又麵現絕望之色。顏思源心中一動，雖不知她在想些什麽，也知她此刻心中並不好過。於是笑著握住她的芊芊玉手，抱歉的說道。“夫人，對不起，害你受苦了！”
短短的一句話，卻包含了千言萬語。楚憐凝先是猛地一怔，繼而大慟。撲到顏思源懷中嚎啕大哭起來。
顏思源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安慰著她，待她止住了哭聲，平靜了心情。顏思源這才開口說道。“夫人，我跟你講一個故事可好？”
“好，你說吧。”知道他即將進入正題，楚憐凝微微一怔，隨即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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