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二）
是可忍孰不可忍！
都說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可讓慕子路沒有想到的是，那夏夢蕊竟狠毒如此，連兩個五歲大的孩子都能下得了如此毒手——隔了棉被用戒尺狠打屁股，痛，卻又讓人看不出任何痕跡！用最細最尖銳的針，戳刺孩子身上幼嫩的肌膚，痕跡隔日便消，疼痛卻會留在孩子身上很久。這樣的陰影，孩子幼小的心靈又怎樣承受？！
太過分了！！
“蓉兒、書兒，告訴先生，你們為何不將此事告訴你們的娘親？”從兩個孩子口中得知，這樣的懲罰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可每一次，這兩個孩子都隻是默默地忍受著，不反抗，不哭鬧，不告狀……這樣的做法，對慕子路來說，覺得似乎有些難以理解。
“姨娘說，如果我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娘親。她會讓娘親在府中的日子更不好過，會讓爹爹休了娘親的！”顏秋容烏溜溜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長長的睫毛上下翻飛，如振翅欲飛的蝶。那又驚又怕的模樣，可憐極了。“先生，求你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娘親。娘親知道了，一定會為我們擔心的。娘親她本來已經很不開心了，容兒不要再看見娘親偷偷哭泣……”
顏秋容的話，如一把鈍器擊在慕子路的心間。有一絲淡淡的疼痛，不夠鋒銳，卻慢慢在心底最深處，泛起沉鬱的鈍痛。稚子無知，卻也單純。所以才會為夏姨娘的一句威脅，而忍受著她的多般折磨不敢言語。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守護他們最愛的娘親！為了不再看到他們最愛的人哭泣……
“好孩子！”將兩個孩子緊緊地攬入懷中，慕子路的心，從來沒有如這一刻般如此沉重。此時此刻，她究竟該何去何從？
麵對如今自己在顏府本就舉步維艱的日子，如果她再插手這件事情，夏姨娘恐怕更會對她恨之入骨。前幾天她千方百計從孩子們口中套出她女子身份的事情，本就是想借流言蜚語將她趕出顏府。如果她再與她作對，不知她會不會狠下殺機，對她趕盡殺絕呢？！
不過，若讓她眼睜睜的看著兩個孩子繼續受夏姨娘的虐待，而不出聲的話，她的良知又豈能過得去！她又豈能因明哲保身而袖手旁觀！
“放心吧，這事我不會告訴你們娘親的。”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慕子路心疼的說道。“但，也絕對不會讓人再欺辱你們！”緊接著，慕子路在心中暗自補充了一句。
讓上官若柳陪著兩個孩子，慕子路自己則大步流星地朝屋外走去。在顏府裏走了大半圈，好容易在花園的一隅找到了正在忙碌的顏府管家林和安。慕子路開門見山的說道：“林管家，可否叨擾一下？”沒有勇氣去看顏思源那雙能窺視人心的黑眸，她隻好退而求其次來找林和安。
“慕先生有事但說無妨。”對慕子路的突然到來，林和安顯然有些詫異。卻很快地放下手中活計，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嗯……”事到臨頭，慕子路反而有些遲疑。“有些事，本是你顏府的家事。按理我一個外人，是不當講的。可林管家知道，我這個人性子急。眼裏容不得沙子，所以…….有些話，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了。”
“慕先生見外了，這顏府上上下下，從來沒把你當做外人。小少爺和小小姐，更是對你敬愛有加。所以，先生有事不妨直言。”對慕子路的這些語出驚人，林和安心中詫異萬分。可他在顏府做了幾十年管家，是個極老練的人。這些年又跟隨顏思源練就了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氣度。是以，此刻他心中盡自震驚，卻仍跟沒事人似的，不動聲色的笑著。
“正因為此事跟兩個孩子有關，所以，我才不得不管。”聞言，震驚之餘林和安眼眸中也閃過一絲了然。難怪一向疏離淡漠的慕子路，今日一反常態呢！原來此事，竟和兩個孩子有關係。隻是，是什麽事情，竟能讓向來清冷沉著的慕子路生這麽大的氣呢？
心裏這樣想著，林和安嘴裏就忍不住問了出來：“小少爺和小小姐出什麽事情了嗎？”
“我想敢問林管家，秋容和秋書身邊伺候的兩個大丫鬟，當初是誰選的？”想了想，慕子路還是決定隻提點一番就是了。有些事，不用說破。以林和安如此精明老道之人，想必一點就透。
林和安微微一怔，心中猛地沉了沉，片刻後回過神來，聲音中聽不出一絲情緒的起伏。“自夏姨娘嫁過來之後，老爺便經常帶著夫人四處遊山玩水。所以，這府中大小事務由夏姨娘經手已經有好幾年了。那春桃和夏柳，也是夏姨娘親手安排的。怎麽，那兩個小蹄子有什麽不地道的地方嗎？”林和安口中的老爺夫人，自然不是指顏思源和楚憐凝。而是其父顏東林和其母王嫻蓉。也是，慕子路的老熟悉人了……
“是有些不地道。”聞言，慕子路點點頭，淡然一笑。“倘若是有時間，林管家是不是也該操心一下府中丫鬟們的婚姻大事了。畢竟，像春桃和夏柳這樣已經到了出閣年紀的丫鬟，府中已有好幾個了。倘若因為顏府的疏忽，壞了人家的姻緣，可就是罪過了。傳出去，也會損壞你家大人的名聲的。”
林和安心中陡然沉了沉，隨即明白了過來。事情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麽？！看來，少爺和他，這些日子太忙於朝庭公務，果真是疏忽了許多東西。不過，這位慕先生，果然非同凡響，一招婚嫁兵不血刃，輕描淡寫還不留任何後遺症的化解了事情的症結所在。
雖然她不肯明言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他大抵也能猜個大概。更何況，這些事情，隻要肯調查，紙又豈能包得住火！一念至此，林和安恭敬地說道：“多謝慕先生的提點，大恩不言謝。林某牢記在心上了。”
“林管家嚴重了。”慕子路勾唇粲然一笑，那笑容卻半分也未到達她的眼底。“我與兩個孩子師徒一場，緣分匪淺。自然也就不能坐視不管。”說罷，她朝林和安頷首說道：“告辭了。”
目送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林和安唇角的笑容漸漸地隱去。轉身，大步朝大書房的方向行去。
接下來的幾天，顏府風平浪靜。隻是顏思源卻突然好像清閑了不少。悄悄來學堂看望兩個孩子的次數，比往常頻繁了許多。雖然每次他都是悄悄而來，悄悄而去。可慕子路眼尖，每一次都能發現他隱藏在僻靜處的落寞的身影，和他那雙漆黑如玉的眼眸裏，深深的愧疚和自責……
偶爾有一兩次，兩人的眼神在空氣中迅速地碰撞，然後又飛快地交錯而過。慕子路心中，頓時如螞蟻爬過，澀澀的，麻麻的，癢癢的。就如……情竇初開的少女，遠遠地見到自己仰慕的男子，那種想見又怕見的感覺……
夜深人靜之時，她偶爾也會想起那兩次兩人纏綿魅惑的親吻。他薄唇上的溫度，和他懷中淡淡的檀香氣息，仿佛隨時隨地都在她身邊縈繞，讓她揮之不去，無法忘懷！
這種情形，讓慕子路心中暗覺不妙。從什麽開始，她便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呢？是從那夜他不趁人之危，恪守君子之禮開始？還是第二日他落寞的轉身，承諾不逼迫於她開始？抑或者，從更早就開始了……
再過了幾日，顏府中關於慕子路的傳言，竟漸漸的淡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關於顏府幾個大丫鬟的婚配之事。這次顏府到婚配之年的大丫鬟，一共有六個。都長得或標致或清秀或嫵媚或動人。
顏府要嫁丫鬟的風聲一放出去，外麵的媒婆便來了一次又一次，差點沒把顏府的門檻給踏斷。最後，由顏思源做主，把賣身契還給這六人。有三個丫鬟根據自己的意願依舊留在了顏府，嫁給了顏府知根知底的家丁。剩下的三個，則打發了出去。嫁給了小戶人家做妻，抑或者大戶人家做妾。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伺候顏秋容和顏秋書的兩個丫鬟：春桃和夏柳。
對於這一舉動，顏府的下人們無一不滿意。私底下，都誇顏思源心底淳厚。因著顏府許久沒有喜事了，所以盡自是丫鬟和家丁成親，但顏府的上上下下，也著實熱鬧了一把。對於此事，唯一不滿的大概隻有夏姨娘了。隻是，這件事雖繞過了她的手，卻辦得實在太過冠冕彈簧，讓她連半分刺都挑不出來。無奈之下，她也隻能按捺住心中的抑鬱之氣，暫且隱忍……
去了幾個大丫鬟，自然就要再挑一些新鮮的血液補充上來。這一次夏夢蕊被兵不血刃的砍掉了二個得力助手，本想趁著這個好時機，好好的挑選幾個機靈懂事的，培養成自己的心腹的。誰知她方一將人牙子找來，還未談妥。那邊，已有朝中官員的夫人，借著贈送丫鬟之際，前來巴結顏思源了。
也不知是何原因，平日裏一直清廉的顏思源，這一次竟一反常態。將幾個丫鬟一並收下。並親自挑選了兩個看上去穩重得力的丫頭，送去伺候顏秋容和顏秋書。對此，夏夢蕊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倉促間，她又找不到破綻。一時間也隻得無奈，暫緩了挑選心腹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