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蓮葉何田田（一）
在約定的茶樓裏找到上官若柳，又被她拉著去吃飯、逛街、喝茶、聽小曲。直到月上西山，兩人這才迤邐地回府。整整一下午，慕子路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是做賊心虛之故，還是因為書房裏那把讓她刺眼的鎖的原因？！
不過讓她慶幸的是，回到顏府之後，一切都十分的平靜。平靜得似乎真的什麽都沒發生一般。這種異常，讓慕子路心中慶幸之後，又有些許的不安。然而，很快的這種不安，便被她心中的籌謀所代替，然後漸漸的被她遺忘至九霄雲外……
翌日一大早，天未見亮慕子路便起了床，同上官若柳一起在小廚房裏忙碌著。火苗在灶膛裏歡快的跳躍，映紅了慕子路拿白皙如玉的肌膚，襯托得她越發嫵媚動人。
“子路，你真的肯帶我去郊遊賞荷了？”上官若柳仍掩飾不住心中的驚訝和雀躍。聽聞京郊有數十畝荷塘，規模壯觀，風景綺麗。如今又正值蓮花盛開的季節，一眼望去，那煙波浩渺的湖麵，蓮花嫋嫋盛開，定是美不勝收。是以昨日她在大街上哀求了許久，想要慕子路帶她去賞荷，奈何慕子路皆是笑而不應。害她還鬱悶了半天。誰知睡了一覺起來，她竟然改變了主意，這怎能讓她不驚喜萬分！
“我對你說過的話，什麽時候不算話了嗎？”白了她一眼，慕子路埋頭繼續往灶膛裏添著柴火。
一邊擀麵，上官若柳好奇地問道：“是什麽讓你突然改變了主意？”
“因為我突然想起，我曾經答應過兩個孩子，要帶他們去郊遊。”抬眸笑望著眼前這個忙碌的窈窕身影。慕子路不由得一陣感慨。有誰能想得到，不善女紅，不精琴、棋、書、畫；隻喜舞刀弄槍的宏遠鏢局大小姐上官若柳，卻做得一手好菜。那精純的手藝，連她這個挑剔的美食愛好者，也讚不絕口。
聞言，上官若柳果然撇了撇嘴。不滿的說道：“我就知道，我在你心中一點地位也沒有。”
見狀，慕子路滿意地勾唇一笑。挑眉問道：“咱們今天做些什麽糕點帶出去？”
“蜂蜜桂花糕、玫瑰赤豆糕、飄香梅花糕、烏梅紅豆糕......”見上官若柳嘟著紅唇一溜煙地念著，慕子路不禁莞爾。連忙擺手說道：“停停停，這大熱天的，誰吃那甜膩膩的東西啊！”
“哼......”上官若柳冷哼一聲，顯然並不買賬。
慕子路唇角笑意更濃，嘴裏卻連連求饒道：“好了，我的小姑奶奶。我就跟你招了吧，昨天之所以沒有答應你，是因為天氣悶熱。此時出去容易中了暑氣。若不是昨夜下了場透雨，天氣轉涼，我也不會臨時改了主意。”
“哼，算你識相！”唇角微微一彎，綻出一抹甜美的笑顏。上官若柳得意一笑。“那我就饒了你吧。”
“嗯嗯，咱們若柳姑娘大人有大量。不和小人我一般見識。”慕子路打蛇隨杆上，笑著接茬道。“那咱們若柳姑娘，今個兒要做些什麽點心呢？”
“火腿蘿卜絲糕、什果馬蹄凍糕、臘味芋頭糕、三鮮蒸餃。”上官若柳念一個名字，慕子路唇角的弧度就微微上*翹一些。“怎麽樣，這些糕點你滿意了吧？”
“知我者，若柳也！”慕子路抿唇一笑，道：“再加一個冰鎮綠豆湯吧，清涼解暑，孩子們也愛喝。順便再帶上一些水果。”
上官若柳點點頭，一邊將蒸餃、點心上籠，一邊笑道：“好，我多做一點。那兩個孩子挺可愛的，我很喜歡。”
“我覺得你更可愛，隻不知是誰有這個福氣，能娶到你這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又賢惠又美麗的女子回家。”悠悠一聲歎息之後，慕子路笑著打趣道。世間男子挑選女子隻喜歡看表象，縱使若柳有一個美麗出色的皮相，但她不似一般女子溫良恭儉，自然會被一些不識好歹的男子所不屑。隻不知，誰能慧眼識珠，娶得這個美嬌*娘歸家。
“好啊，你個慕子路，你又消遣我。”揚起手中的一團麵團朝慕子路扔去，上官若柳笑著嗔道。“看我怎麽收拾你......”
廚房裏，傳來一陣悅耳的笑聲和慕子路的連連求饒聲。這久違的歡聲笑語，讓從小廚房外路過，正準備上朝的顏思源情不自禁地駐足，勾唇。在小廚房附近流連了很久，直到林和安頻頻催促，他這才抬腿，戀戀不舍地朝門外走去......
因為夜晚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空氣中的炎熱一散而去。偶有一陣微風拂過，還能帶來一絲久違的涼意。兩個孩子一起床，便聽到這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不由得高興得像脫了籠子的小鳥，無拘無束。
一行人上了顏府準備好的馬車，正準備出發，便被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給攔住了。“二公子，有事嗎？”挑眉，慕子路漆黑如玉的眼中，或多或少有一些詫異。他不是對她避而不見嗎？怎麽突然想通了！
“聽說慕先生準備帶兩個孩子去郊外荷塘賞荷？”清晨的霞光中，顏思遠負手而立，眸中有流光溢彩流轉，卻又讓人看不十分真切。
慕子路點點頭，挑眉問道：“有何問題嗎？”
“沒有。”顏思遠搖搖頭，勾唇笑得莫測。“隻是慕先生一個男子，要照顧一個姑娘和兩個孩子。我怕先生太過吃力，倘若有何差池......”
“那二公子的意思是？”她唇角一彎，直問他的來意。
顏思遠斂眸笑道：“反正思遠閑來無事，倘若慕先生不嫌棄，那就讓思遠來充當一下幾位的保鏢吧。”
“好。”她點頭，不動聲色地勾唇一笑。反正就算她不同意，他也會執意跟來。她又何苦多費這個口舌。
一行人這才迤邐朝城郊的荷塘行去。因為下了雨，郊外的柳樹上還不時有露珠滾動。就連空氣中，也流淌著一個清新的青草氣息和撩人的花香。也許是沒了顏府的拘束，也許是眼前的一切都很新鮮，兩個孩子要比平日裏開心了許多。一會瞧瞧這個，一會看看那個。就連田間道頭的莊稼蔬菜，對他們都是新奇無比的。
馬車在郊外行駛了大約半個時辰，便越走越開闊。空氣中，漸漸有絲絲清香若隱若現，慢慢的那馥鬱的香氣越來越濃。待到馬車夫“籲”的一聲停下車來之時，慕子路撩開車簾。一眼，便被眼前的景色所驚呆了——
碧波蕩漾間，布滿了碧翠欲滴的荷葉。那青翠的荷葉，像撐開的一張張綠傘，或輕浮於湖麵，或亭立在碧波之上，似層層綠浪，又如片片翠玉。那無邊碧綠之中，朵朵荷花含笑佇立，嬌羞欲語；如亭亭玉立的女子，含苞待放。清秀高雅，嫵媚動人。第一次，慕子路見識到了什麽叫做：“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景致。
方一跳下馬車，陣陣清香便撲鼻而來，那沁人心脾的香味，讓慕子路情不自禁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這才轉身對兩個孩子笑道：“下來吧。”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真美啊！”翻身下馬，顏思遠抬眸眺望著眼前蓮葉何田田的美景，勾唇一笑。目光迅速地掠過一身藍衣的慕子路，不知道是在讚景，還是在讚人。
池塘裏嫩蕊凝珠，盈盈欲滴。一陣微風吹來，那晶瑩透明的露水，在荷葉上迅速地晃動了幾圈之後，便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往下流。
“好美啊，先生。”兩個孩子在上官若柳的簇擁下，跑向荷塘邊。一邊跑，一邊歡呼道。“我們要去池塘裏采荷花。”
慕子路轉身朝顏思遠望去，隻見他點頭微微一笑，道：“好，你們等著。”說罷，他將馬拴到荷塘邊的大柳樹旁，大步如流星地朝不遠處的漁家走去。
再回來時，顏思遠手上還拿了兩根釣竿，唇角亦掛著一抹陽光般的微笑。“走吧，搞定了。”他那燦爛的笑容，讓慕子路頓時一怔。有多久，沒有見過他這樣笑了？！記憶中的顏思遠，是一個陽光般爽朗的大男孩。聰明頑劣，卻又不失善良本質。每當他遇見開心之事，抑或者做了什麽調皮之事時，都會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燦然一笑。可自從這次重逢之後，她便再也沒見過他這樣的笑容。他那雙原本笑意盎然的眸瞳裏，卻多了些她看不懂的陰鬱和深沉。就連偶爾笑起來，也多了一抹邪肆和不羈。
“好。”她不動聲色的一笑，目光落在他手裏的魚竿上時，便多了一份感慨。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沒有忘記麽？
幾人上了漁家的小舟，拿起魚漿像湖心中劃去。一陣微風襲來，湖中荷花千姿百態，爭豔競俏。那紅的似火，白的似雪，粉的似霞。一朵朵緊偎著碧綠的荷葉，或婀娜多姿，風情嫵媚；或含笑迎風，如淩波仙子，玉潔冰清。
“你要，釣魚嗎？”將船停在湖心任由其隨波蕩漾，顏思遠遞過魚竿，挑眉笑問道。
略微猶豫之後，慕子路莞爾一笑，大方的說道：“要。”說罷，接過魚竿，上了魚餌，靜靜地垂釣起來。
“我也要，我也要。”見狀，上官若柳嬌笑道。“子路，我也要釣魚。”
顏思遠眉頭一皺，聲音中便帶了幾分冷凝。“你一個姑娘家，不賞花看景，學人家釣什麽魚啊。”
上官若柳白了他一眼，扮了個鬼臉道：“姑娘家又怎麽啦？姑娘家就不是人了嗎！俗語說，巾幗不讓須眉，男子能做到的事，女兒家一樣也能做到。”
“是嗎？”顏思遠勾唇邪肆一笑，語氣中充滿了不以為然。
“你分明就是瞧不起女子。”見他那般模樣，上官若柳頓時來了氣。俏麗的臉頰上，不知是陽光的原因，還是被顏思遠氣的，頓時嫣紅一片。看起來嬌俏又動人。
“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聳肩一笑，顏思遠的惑瞳裏，明明白白的寫滿了：我就是如此，你又怎樣？！
上官若柳本就對他沒有什麽好感，此刻聞言，對他的好感度更是直線下降為零。見顏思遠張口又要反唇相譏。慕子路生怕兩個同樣固執的人一怒之下大打出手，於是立刻笑著勸慰道：“好了，別爭了。二公子是堂堂七尺男兒，怎麽能同一個弱女子計較！若柳你也是，作為一個大家閨秀，是要有容人之度的。豈能同人家二公子爭論計較！”這番話，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實則對顏思遠明褒暗貶。暗諷他沒有容人之度。聞言，上官若柳臉上暗色頓消。衝顏思遠扮了個鬼臉，她也不再計較能不能釣魚之事。反而拿出糕點走到船頭同兩個孩子玩耍了起來。
顏思遠聞言，也無奈一笑。幽邃的惑瞳中，有流光溢彩一閃而過。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這張利嘴，依然不曾改變！隻是他卻不知，她還是不是當初那個純淨清冷卻又重情重義的慕白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