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畫外之音

就在她走神這一小會兒,紅杏又已經從她手中接過第二碗湯藥,伸手就要往蝶舞嘴裏灌。蝶舞臉色發白,但卻搶先道:“不用了,奴家自己喝。”說著接過紅杏手中的藥碗,皺著眉一口喝了個幹淨。

孫大娘似乎很滿意蝶舞的態度,臉上漸漸又恢複了笑容,溫和地道:“好了,二位姑娘休息吧。紅杏,藍兒,走。”

杜藍謹慎地小步跟在孫大娘身後,心裏一陣惴惴——昨晚她太不小心了,也不知被孫大娘發現沒有。

回到小木屋,孫大娘對杜藍道:“藍兒,現在沒你的事了,你歇會兒,下午早點去書房。”

“是,我知道了。”杜藍這回的態度再不若先前那般漫不經心。

在屋裏閑了一個上午,吃過午飯,杜藍來到書房。杜藍見左右無人,輕輕一笑,手在腕上一摸,腕上一隻細細的銀鐲中便射出一根長長的鋼針來。然後她將那鋼針往鎖孔裏一探,一聲輕響後,銅鎖應聲而開。隨著她手腕微動,鋼針又縮回鐲中,手鐲又變回一隻再普通不過的銀鐲。

杜藍瞧了瞧腰間掛著的鑰匙,輕輕歎氣道:“鑰匙真是個多餘的東西。”隨後舉步走進一樓的藏書室。找出一把雞毛撣子,輕輕地撣著潔淨的書架。

“這麽幹淨,用得著打掃嗎?”杜藍隻做了一會兒,便開始昏昏欲睡地打起了哈欠,雙腿不由自主地往樓上走。看見那軟軟的錦榻,眼皮便更加沉重了。

這才午時才剛過,離申時尚早,杜藍昨晚熬夜查找寶物,早上又起得早,這會兒困意陣陣上湧,終於再一次踢掉鞋子倦縮到錦榻上補覺。倒不是她太過粗心,而是她有自信在睡夢中也能捕捉到風吹草動及時醒來。

這裏除了葉嘯樓帶著貼身小廝來看看書,便隻有磨墨丫鬟整理收拾書房。而且這閣樓修建在一個幽靜的小院裏,也沒人路過打擾,杜藍這一覺睡得極為香甜,直到申時臨近才迷迷糊糊地醒轉。葉嘯樓還未回來,杜藍便開了紗窗,鋪好錦被,並檢查了沒有可疑發絲遺留後,這才悠哉遊哉地磨墨潤筆。等到葉嘯樓帶著葉慶走進書房時,進門便聞到屋裏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味兒。順著香味兒走上樓來,隻見杜藍正手握毛筆伏在書桌上。長長的發絲垂下來遮住了葉嘯樓的視線,一時也看不清她在紙上勾畫什麽。

杜藍見葉嘯樓上來,放下毛筆欠身行禮道:“少爺,您來了。”

“你在做什麽?”葉嘯樓疑惑地走上前來。杜藍卻伸手揭了一張宣紙藏在身後,輕輕地垂下頭道:“藍兒怕墨磨得不好,想試試濃淡。”

“你在紙上寫的什麽?”葉嘯樓覺得這相貌平平的小丫鬟行事處處透著古怪。

杜藍垂著頭道:“沒寫什麽,藍兒隨便畫的兩筆。”

葉慶笑嘻嘻地跟上來道:“藍兒姑娘,原來你還會畫畫。讓我瞧瞧成不?”

杜藍輕聲道:“試墨用的,胡亂幾筆,畫得不好。”

“拿出來我看看。”葉嘯樓本來無意要看杜藍畫些什麽,但她這樣遮遮掩掩,反倒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少爺發了話,杜藍便不再扭捏,輕輕將背在身後的手中握著的宣紙放到桌上展開。經過裁剪的一張兩尺見方的宣紙上,寥寥幾筆勾勒出三隻栩栩如生的鴛鴦。

葉慶嘖嘖連聲道:“喲,沒看出來藍兒姑娘是個大大的才女呢。這畫兒畫得比玉箋還傳神,隻比少爺差那麽一點點了……咦?人家畫的鴛鴦都是一對,藍兒姑娘你畫出來怎麽是三隻?”

葉嘯樓也越看越覺得這張鴛鴦圖有些古怪,尤其是那三隻鴛鴦的表情——其中一隻趾高氣昂展翅欲飛,另外兩隻卻低著頭,眼中垂下淚來。這丫頭把鴛鴦圖畫成這樣子是什麽意思?

杜藍垂著頭,溫柔的聲音淡淡地道:“世人多說鴛鴦交頸,卻不知雄鴛鴦最是無情,雙宿之後便會轉身而去,尋找新的伴侶。這隻展翅欲飛的便是那雄鴛鴦,而垂淚的乃是那被拋棄的雌鴛鴦。”

“真的嗎?藍兒姑娘你真是博學多知,我以後一定要向你多多請教。你別看我隻是少爺身邊跑腿的,但跟著少爺我也識了不少字,琴棋書畫我也略通一點……”葉慶又開始滔滔不絕。

“葉慶,下樓去把書給我拿上來。”葉嘯樓神色陰沉地打斷了葉慶的話,將他支下樓去,這才盯著杜藍緩緩地問:“你怎麽想起畫這個?”

杜藍眼睛都沒眨一下,神情自若地道:“昨夜做夢偶然夢見,今日便隨手畫了出來。”

“你下去吧。”葉嘯樓揮了揮手,等杜藍走下樓梯後,這才懶洋洋地走到錦榻邊躺下。雖然屋裏燃了檀香,但昨天那幽幽的淡雅香味再一次鑽進葉嘯樓鼻中。

怎麽這丫頭所過之處,都有這股香味兒嗎?葉嘯樓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有種想將杜藍抓上樓來嗅嗅她脖頸的欲望。但想到杜藍那隻能稱得上清秀的五官,葉嘯樓又輕輕地搖了搖頭。

“少爺,小的才拿了書上來,您還沒看,怎麽就搖頭?難道您不是要看昨兒個那本,想換一本看?還是少爺覺得小的跑得太慢,讓少爺您久等了?小的知道錯了,小的下次一定跑快點……”葉慶絮絮叨叨地走上樓來。

“書放下,你下樓去,說話小聲點,別吵我。”葉嘯樓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示意葉慶將書放在榻邊小幾上。

葉慶放下書,不放心地問:“少爺,您確定不要小的在這兒陪著你嗎?少爺昨晚就沒怎麽休息,今天又累了一天,還是讓小的讀給您聽,您老就安心閉目養神吧。”葉慶邊說邊殷勤地將書翻開,捧在手中欲讀。

葉嘯樓卻突然麵色一變,伸出腳來輕輕一踢,笑道:“下去。”葉慶便又一路哀叫著骨碌碌地滾下樓去。

葉慶的話提醒了葉嘯樓,他輕輕地皺起眉頭,起身盯著桌上的鴛鴦圖,喃喃道:“難道……她畫這圖是在諷刺我?”

葉嘯樓越想越覺得可疑,臉色也越來越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