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少爺心事（下）

“叫你上來就上來，本少爺說的話你敢不聽？”葉嘯樓的語氣更冷，一旁站著的葉慶都縮著脖子不敢再聒噪，隻是不停地向杜藍使眼色，叫她快點上車。

杜藍輕輕地歎了口氣，非常不情願地踩著葉喜從車廂底拖出來的腳凳，慢吞吞地上了車。車簾放下，葉嘯樓淡淡地吩咐：“回府。”

“是，少爺。”葉慶和葉喜異口同聲地應了一聲。就見那車夫輕輕揚鞭，馬車沿著街道不急不緩地往葉府的方向行去，葉慶和葉喜一路小跑地跟在車廂側後方，始終與馬車保持兩尺左右的距離。

杜藍鑽進車廂後，便端端正正地坐在門邊的一個座位上，看都不看葉嘯樓一眼，隻低著頭不吭聲，但車廂裏的布置卻已經盡落眼底。

“……敗家子！”這三個字又從杜藍心底冒出頭來。

葉嘯樓的這輛馬車，從外麵看來，也不過就是比普通馬車略大一些，並且以金為架，以玉為飾，以綢為幕，散發著富貴氣象。但富貴人家的馬車，大多外表華麗，所以也不是特別出眾。可是這馬車裏麵，居然鋪著厚厚的雪白的羊毛地毯，看那上麵幾個淺淺的腳印，顯然是每日都有更換。不然，以葉嘯樓時時外出的光景看來，這地毯早該變黑色了。

車廂裏鋪羊毛地毯，還日日更換，但到底麵積不大，對於葉府這樣的人家來說，倒算不了什麽，可是車廂的四角，居然一豎溜兒地鑲嵌了四顆明珠，即使是在白天，龍眼大的珠子上也散發著瑩瑩的光華。杜藍這種識貨的人一看，自然知道這十二顆珠子都是極品的夜明珠，難得的是還都一般大小。

車廂裏不僅有明珠照明，還有鋪著蘇繡的錦榻，此時葉嘯樓就正斜躺在錦榻上。錦榻旁還有一張沉香木的小茶幾，茶幾上有固定的純金托架，呈蓮花狀，茶杯放在蓮花的花蕊處，在馬車行走時也不會傾倒。除了車門簾，其餘三麵車壁的綢幕上，繡的全是柳樹——不過，那片片柳葉全是用上好的裴翠雕成後墜於其上，馬車行走間，柳葉輕擺，很是賞心悅目。

杜藍突然有捶胸頓足的衝動。

她心中慨歎：唉，果然爺爺說得對，我的江湖經驗還有待進一步曆驗提高。從前都隻知道深宅大院裏有好寶貝，誰曾想這些有錢人的馬車裏也有如許洞天？嗯，等辦完爺爺交待的這件事，以後本姑娘再行走江湖時，可不能放過了這些有錢人的馬車，說不定能淘到不少好寶貝呢！

想到兩年前闖入皇宮偷玉杯那次，她曾經經過皇上的禦輦，居然看都沒看一眼就掠過去了。此時想來，真是錯失了一個大好機會，杜藍怎能不懊惱萬分？

葉嘯樓開口打斷了杜藍的思緒：“藍兒，以後你別再來這種地方。”

“是，大少爺。”杜藍剛剛回答完，卻又想起葉老太爺交待的事，隻得硬著頭皮小聲道：“隻要少爺不來了，藍兒自然不會跟來。”

葉嘯樓的眼睛猛地眯了起來，身體微微向前探出一點，長手一伸，便將杜藍抓到了自己身前。

“啊！大少爺，你……”杜藍抬眼看向葉嘯樓，臉上淨是驚惶之色，左手卻已經悄悄地縮進了袖中。

葉嘯樓感覺到杜藍的身體在微微發抖，遲疑片刻便鬆開了手，又倒回錦榻上，懶洋洋地道：“本少爺坐得久了，腰有些疼，你幫我揉揉。”

猶豫了片刻，杜藍咬了咬唇，輕輕地道：“對不起，大少爺，藍兒粗手笨腳，隻怕揉得不好……這些事還是凝香姐姐她們更在行。”

葉嘯樓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伸出手拉起蹲在錦榻旁的杜藍，將她按坐在自己身旁，好笑地看著杜藍微紅的耳根，悠悠地道：“你在害羞？”

“……”杜藍局促不安地扭動著身體，想要離開錦榻，奈何葉嘯樓卻將她的右手牢牢地握在掌心，如果不用內力，她哪裏掙脫得了。忍著如雷的心跳，瞟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血玉佩，杜藍開始盤算，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裏，如果她乘葉嘯樓不備猝然出手偷襲，會有多少勝算？

感覺到杜藍輕顫的身體和加速的脈搏，葉嘯樓心中的鬱悶一掃而空。他有些得意地半支起身體，湊近杜藍的耳邊輕輕地吹氣：“藍兒，要做本少爺身邊的女人，早晚得學會做這些事情，你得慢慢地學著點。”

杜藍心中暗罵著“無恥之徒”，左手已經從袖中悄悄地伸了出來，中指和拇指虛扣，指甲裏有隱約的銀光閃動，但臉上卻露出怯怯的表情來，低著頭小聲地道：“大少爺，藍兒自知姿色平庸，不敢有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葉嘯樓輕輕地重複了一句，眉毛便高高地挑起，又好氣又好笑地望著杜藍，懶洋洋地道：“是不是非分之想，都由本少爺說了算，如今，你注定是本少爺的人了，可由不得你說不。”

葉嘯樓又一次鬱悶起來。像杜藍這樣的小丫鬟，他看上了她，這是她天大的福分，可這丫頭有時膽大包天，有時卻膽小如鼠，而且對他總是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反而使得他更欲得之而後快。這種若即若離的態度，就算是青樓裏那些深諳調情的高手，也未見得就比她做得更好。以至於有時他忍不住懷疑，這丫頭是真的純潔自愛，還是如玉箋最初那般，故意做出清高的模樣來引起他的征服欲。

杜藍的左手輕輕地抬起，隨手將垂在臉旁的一縷發絲理到耳後，眼珠子轉了轉，卻又輕輕地放下，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來，垂著頭小聲地道：“大少爺，老太爺讓藍兒來找你，其實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訴大少爺。”

“何事？”葉嘯樓捕捉到杜藍臉上淡淡的笑意，心裏突生警覺。根據他和杜藍這一陣子的接觸，他隱約覺得，這丫鬟的心機遠不似她表現出的那般簡單，似乎……似乎有些扮豬吃老虎的嫌疑。

杜藍終於抬起頭來，大眼睛輕輕地眨了眨，欣喜地道：“老太爺說，老爺和夫人還有幾天就要回府了。”

“什麽？”葉嘯樓猛地坐直了身體，而杜藍則很是自然地往旁邊讓了讓，終於離開了錦榻，坐到了旁邊的一張凳子上。

“此話當真？”葉嘯樓驚問。

杜藍用力地點頭，臉上笑得煞是燦爛：“是呀，老太爺是這樣說的，說是還有三五天就到。對了，一會兒回府後，藍兒還得去告訴二少爺和三小姐這個好消息。大少爺，您一定很高興吧？”

“……高興……高興！”葉嘯樓輕輕地磨著牙，好不容易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