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問世間事

駱鳴宇是和李子林完全不同的人,無論什麽時候,駱鳴宇臉上總是那種淡然安逸的神情。若是初次見他,還以為他總是在微笑,其實不然,時間長了,就會發現,他的臉上是什麽表情都沒有的。

他並不是平易近人的,相反,他對人是冷漠的,這世間的事情,仿佛都與他沒有什麽關係,包括為人看病,都不過是他雲淡風輕生活中猶如落花飄葉般詩情浪漫的點綴。

他就像是住在雲端間的神仙一樣,在他的生活中,好像沒有任何的麻煩事,他不必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也沒有普通人的煩惱。

可是他不是神,一個人能活到這種狀態,除了讓人羨慕之外,就是讓人嫉妒了。

為什麽駱鳴宇就可以活的那麽瀟灑那樣超然世外,她李小蕙就要活得這麽麻煩呢!李小蕙想把這個活在雲端的人拉下來,那怕讓他那張臉上露出一點點屬於普通人的表情也好,於是才總說他是庸醫,總是批評他的醫治方法不對,總是故意找茬。

可是無論李小蕙怎麽說,駱鳴宇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在配藥的時候,甚至是在煮飯的時候,他臉上總是那樣的淡然,不喜也不愁,不怒也不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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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的人總是容易脾氣糟糕而且不講理的,這兩點在李小蕙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現。駱鳴宇說她的手臂需要按摩,不然骨頭長好了,肌肉也會全部僵硬萎縮,李小蕙卻一點都不配合,駱鳴宇的手一上來,還沒用力按,她就喊得撕心裂肺地,好像骨頭再次斷掉一樣。可是駱鳴宇不管她了,要進山去采藥,她也不許,說自己現在還動不了,一定是駱鳴宇用錯了藥,如果站不起來,一定要駱鳴宇負全部責任。

駱鳴宇居然就此留下來陪她,要等到她骨頭長好了才離開。就這樣,旁人眼中宛如謫仙一般的神醫,現在卻成了李小蕙可以吆五喝六的下人,不僅要給她配藥熬藥,甚至連喂飯喂水這些事情,李小蕙也以她右手不能動,左手不方便為由,扔給駱鳴宇一並辦了,甚至當李小蕙煩悶地時候,他還得陪著李小蕙玩兒那些李小蕙想出來的稀奇古怪的遊戲。

當然,這些倒黴的差事,也並非全是駱鳴宇一個人擔當下來,李子林也因為攛掇著李小蕙騎馬,是造成她摔斷骨頭的始作俑者,被李小蕙一並差遣使喚了。

不過李子林也不像是駱鳴宇那麽好脾氣,才忍了一天,他就叫苦不迭,找到借口能走就走,盡量躲得李小蕙遠遠地。

好在不過五六天,李小蕙就已經可以起身走動,已經被迫躺了好多天的她,猶如放出籠子的鳥雀,這裏看看那裏走走,甚至碰到個野兔子都要玩兒半天。

可是,大夫的囑咐,是要李小蕙多休息,少外出,雖然是夏天,不過日夜溫差也大,若是傷風感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駱鳴宇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非要留下來,看到這個女子完全康複才離開,若是平時的他,留下藥便走了,旁人的死活,自是命中注定的,他能盡的那一份力盡了也就罷了,絕不會如此費心費力地還不討好。

但是這次他就是想要治好她,大概是因為她信不過自己的醫術,大概是因為她那全天下大夫都是庸醫的歪理。清高慣了的人也有愛較真的時候。

不過這個病人,還真是他見過的最難纏的病人!不肯配合,而且還習慣自作主張,自己讓她呆在屋子裏,她非要出去在太陽下呆好久,還說這樣可以“補鈣”,讓她喝骨頭湯,她又嫌太油膩,說太油膩的東西,不利於骨頭生長。總歸一句話,駱鳴宇再好的脾氣,也是忍無可忍,想要一走了之了。

“怎麽,要走了?你認輸了麽?”駱鳴宇一氣之下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李小蕙卻笑嘻嘻地看著他,一臉地興高采烈,道:“承認自己是庸醫了?”說著,李小蕙慢慢揮了揮她那已經好了八成的胳膊,“庸醫啊庸醫,嘻嘻。”

從來都是旁人奉承駱鳴宇,哪兒有這樣的病人,給她治好了病,她卻毫不領情,還說大夫是庸醫。

“我是庸醫?若不是你故意搗亂,你的傷早就好了!”駱鳴宇忍不住抬起頭瞪著李小蕙一眼。

“你生氣了?”李小蕙笑了笑,道:“原來你也會生氣,你也是人嘛!好啦,我道歉還不行?要不是你我的手臂不會好這麽快的,真的要多謝你。”

這回駱鳴宇倒是真的楞住了,這個女子,一會兒蠻不講理簡直就是胡攪蠻纏,一會兒又彬彬有禮,她到底在玩兒什麽把戲?

“我就是想在你那張從來都沒有喜怒的臉上看到些不一樣的表情,才故意氣你,現在不是很好麽?”李小蕙看著駱鳴宇那張從氣惱到莫名其妙再到無奈的臉,覺得很是滿足,從第一眼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李小蕙就不喜歡他那張似乎永遠都是一成不變的臉,他身上那種超然世外的氣度,也讓李小蕙覺得很不舒服。

不過,李小蕙也不是胡說呀,不過是處在不同時代的人,對於同樣的病症有著不同的認識罷了。

“胡鬧!”駱鳴宇無奈地搖搖頭,手上收拾東西的動作卻停了下來,“那現在可以聽我的了麽?”

“不行!”李小蕙搖了搖頭,笑道:“我隻說多謝你,也許我的傷其實沒什麽大不了,隨便一個庸醫都治得好,不過是讓你撿了便宜,憑什麽要我承認你醫術高明地不得了,要我什麽都聽你的?”

“你,你——”駱鳴宇想要發火,看到李小蕙樂滋滋的表情,又發現自己若是發火,才中了她的圈套,終究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歎道:“夫子說‘為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今日看來,的確如此。”

“哼!”李小蕙搖頭,道:“胡扯,什麽叫難養啊!你對了,我自然聽你,不對難道還不許反駁麽?孔夫子說的話,沒幾句是可以聽的,都是胡說八道!”

李小蕙這話,也虧得是在這個時代說了,如果放到儒學盛行的年代,她還不被批評稱離經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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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鳴宇看著李小蕙搖頭擺手,大說特說的模樣,非但沒有生氣,倒是生出些許同道之感。其實他對於儒學那一套也是煩之極矣,覺得簡直就是不讓人有任何思想,滅絕人性的東西。方才引用,也不過是隨口,被李小蕙這麽一批評,駱鳴宇倒是覺得眼前這個女子雖然不免有些胡攪蠻纏,單單這份魄力,就是一般女子所難及的。

李小蕙可不知道她這一句話居然產生了預料之外的效果,隻是她從一個提倡言論自由的世界來,想到什麽,便說出來了,絲毫沒想到會起到這樣的作用。“怎麽,生氣了?”李小蕙見駱鳴宇不說話,以為是自己的話激惱了他,想來駱鳴宇再怎麽瀟灑出塵,大概也學過孔孟之道吧,她詆毀人家的孔聖人,說不定真的惹火了駱鳴宇。

“姑娘學識不凡,不知師從何人?”

駱鳴宇忽然問出這麽一句話,讓李小蕙有些不知所措,怎麽他非但沒生氣,反而問她的師父是誰?難道駱鳴宇準備問清楚之後,去找自己的師父算賬麽?可李小蕙覺得駱鳴宇不像是這種錙銖必較的人,也許人不可貌相?

“呃,你問我這個幹嗎?”

駱鳴宇以為,以李小蕙的年齡,大概不會有如此見地,興許是她的師父如此說教給她地,於是很是有心想要知道此人是誰。駱鳴宇也是人,他不是神,他也不可能無欲無求。也許他可以比普通人活的瀟灑,但是獨來獨往,時間久了他也會寂寞的,如果有人可以讓他心生同道之感,他是很想要結交此類朋友的。

“我的師父,可以說有很多,也可以說一個都沒有。”李小蕙神秘地笑了笑,“不過哪一個我都沒有正式拜過師。”

駱鳴宇有些好奇地微微側過頭,等著李小蕙來解釋。

“你讀書的時候,也就算是拜寫書的人為師吧?”她的老師,可是包羅萬象的,雖然李小蕙讀書不甚用心,一邊讀一邊忘,不過看的多了,總有些會記下來,幾百上千年的人類智慧積聚下來,就算李小蕙隻能得到滄海一粟李小蕙用左手扶著右手動了動,好讓手臂發麻的感覺稍微緩解一些,嘻嘻笑道:“我的手臂好難受,來給我按摩一下吧!”

駱鳴宇無奈地幫李小蕙揉按著有些僵硬的肌肉,原先他一碰李小蕙就喊得驚天東西的,讓他無奈隻能放棄,現在又主動要求,這女子的變化,實在讓駱鳴宇有些琢磨不懂。

駱鳴宇的手很大,筋骨分明又不像李子林那樣手掌上都是老繭,他的掌心很柔軟,手指按上來的時候,很舒服。當然,前提是駱鳴宇不要太過用力按摩穴位,可是每次駱鳴宇開始溫柔,到最後都會手指用力按揉穴位,李小蕙不尖叫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