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祖蔭番外

我曾經很愛一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長發齊腰,身形聘婷,舉手投足,都有一種纖纖弱質的味道,令人我見猶憐。

我最愛的,是她的純真和善良。

在現在這個社會,物欲橫流,這種純真尤為難得,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嗬護著這份純真。

她並不知道我的身份,以為我和她一樣,隻是一個窮大學生。

可是她說她不在乎,追求她的人有很多,其中也不管有錢人家的公子,可是她都拒絕了,她說,隻要和我在一起,不怕捱窮。

我的感動可以想象。

我們準備大學一畢業就結婚。

在畢業前一個月,張婭找到了我,張婭和我是雙胞胎,不過因為早生了幾分鍾,所以就成了我的姐姐。

我雖然自認也很優秀,可是張婭,卻不能用優秀來形容,她應該算是我們家的天才。

她說,要帶我去了解一下真相。

在我們學校的綠草坪上,我聽到了一段讓我終身難忘的對話。

我預備共度一生的對象,和她最要好的朋友,正在商量著如何避開婚前財產公證。

那個一臉純真,我以為永遠也不會知道柴米油鹽的女孩,正在無比熟練地盤算著,婚後要買哪裏的別墅,什麽樣的車子,要怎麽樣將這些東西都登入她的名下。

我終於明白,原來她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前的種種,不過是在放長線釣大魚。

在她眼中,我就是一條傻乎乎地,自動上鉤地魚。

再然後,我知道了,家裏出了兩萬元,就使得她最要好的朋友故意約她到那裏,引她談論,然後,讓我聽到。

我還知道了,其實張婭早就知道,可是她卻一直聽之任之,直到我要畢業了,才將事情揭穿。

她說,這是在教你吃一塹長一智。

短短幾天,愛情、友情、親情,我全都看透了。

我以為單純的愛情原來早就浸透了算計與銅臭,而數年的友情也僅僅為了兩萬元就反目相向,我以為最親的姐姐,居然一直冷眼旁觀,就等著給我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從那天開始,

我開始不停地交女朋友,約會、上床、分手,周而複始,反正我有錢,反正,她們也是為了錢。

我開始混黑道,不再管家裏的任何企業,反正,有天才張婭在,張氏垮不了。

我不再相信愛情,不再相信親情,如果不是羅易,或許我會連最後一點友情也不再相信。

就衝這一點,我決定原諒張婭,她眼光不錯,挑了一個好未婚夫。

羅易是個君子,君子欺之以方,他才華盡有,可是對付那些老古董,光靠才華是不行的。

所以,在他決定接掌嘉興之後,我終於決定,要幫他一把。

可是第一天上班,羅易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意外。

那天,他走進辦公室,我幾乎沒把眼珠子給瞪下來,雖然不明顯,可是,我是什麽人,一眼就看出,領口上那半個紅痕,分明就是口紅留下的痕跡。

“羅易,你終於受不了張婭,決定紅杏出牆了?”

羅易的反應竟然是笑了笑,這可不符合他的性格。

我反而來了興趣:“該不會給我說中了吧,不過就算這樣,你也不能做得太明顯了吧。”

羅易的回答就是一個文件丟過來。

後來的董事會是我主持的,因為原定的那個主持人不得不回去換衣服。

我和羅易都隻是把那件事當作一個小小的插曲。

那個時候,我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和那個在他領口上留下紅痕的女人有什麽關聯。

我說過了,羅易很有才,所以不久,嘉興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軌,我又開始百無聊賴。

那天,我去了藍調。

藍調,不過是我無聊時的產物,沒想到,生意還不是一般的好,有時,我也會去轉轉,看著那些平時衣冠楚楚、鬢香影綽的白領精英們在昏暗的燈光下,在酒精和音樂的刺激下,如何醉生夢死,如何原形畢露。

那天,藍調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幾乎是座無虛席。

可是人影重重之中,我卻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不過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她就是那個在電梯門口發飆,然後因為卡著而摔跤的噴火美女,因為她和羅易所描述的,完全不象同一個人。

明明是身處喧囂的音樂之中,她卻靜靜地坐在那裏,看著手裏的酒杯,臉上的表情似悲似喜,仿佛在冷眼旁觀,又仿佛旁若無人。

所有的熱烈喧嘩,在她周圍卻顯得格格不入。

我看了一下表,她對著那個酒杯,足足有十幾分鍾。

我開始覺得,或許譚惜惜的這個請求也不是很為難,於是我起身走了過去,做了平時覺得最不可思議的事情——搭訕。

可惜的是,她似乎對我很有成見,不但拒絕我的邀請,還毫不客氣地說,我是“二世祖的祖”。

我反而覺得有些不服氣了。

我特意安排了抽獎,獎品是一隻一萬元的藍田玉鐲。

先不說那玉鐲的價錢,就憑那晶瑩剔透的玉質,便足以讓大多數女人青睞了。

可是事情再次出乎我的意外,她竟然將那張票塞給了身邊那人。

那晚之後,那個叫邵一萍的女人便成了我的新一任情人。

平心而論,邵一萍長得也算漂亮,而且,最主要的是,我知道她是為著錢,而她,也從不掩飾這一點。

就這一點坦率,也比那個明明是為了錢,卻要裝得一臉純真的女人強得多。

我把她從七樓調到了十三樓。

競標的那天,我故意讓夏秘書休產假,然後,將她帶到了會場。

她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得多。

“拾萬塊?想不到吳市長前妻的剩餘價值竟然有這麽多。”

“其實,夏秘書今天並沒有住院吧。”

“你今天也不是去公司拿資料,而是特意等著我的吧。”

看著那雙清澈的眼,聽也說出那些話,我忽然覺得有些惱羞成怒,忍不住想要打破她那清高的外殼。

“你不是初出茅廬的青澀大學生,應該明白所謂行有行規,就象娛樂圈有潛規則一樣,其實商場也自有其一套運行方式,不是所有的生意都不光彩,可也不是所有的生意都正正當當,有時候,耍手段,也是一種必要的方式。”

她果然無話可說。

我剛鬆了一口氣,她卻又將手中的信封退了回來。

“我承認你是對的,並不等於認可你的做法,我雖然是個婚姻失敗者,卻也並不會拿自己過去的感情來做交易,所以,這筆錢,請你收回去。”

“簫竹筠!”我想我是真的惱了,從來沒見過這麽倔強的女人,我忍不住嘲諷她:“你這是在向我們表示你的清高嗎?”

她卻毫不示弱地看著我:“我不必向任何人表示我的清高,可是我也不會心安理得地拿任何不屬於我的錢財。”

“我原本也沒有想得王公子看重。”

我覺得自己簡直要被眼前這個女人給氣得吐血,好好的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怎麽經過她的嘴說出來,就象自己十惡不赦似的。

她不是三十歲了嗎,不是一個五歲孩子的媽媽了嗎,在社會上打滾了這麽多年,怎麽還這麽目下無塵,真不知道她是怎麽好好地活到現在,而沒有被人給賣了的。

事實證明,她確實很容易就被人給賣了。

邵一萍那個女人,來意那麽明顯,也隻有她這個笨蛋才會相信她。

這一次,我又利用了她,嘉興要大換血,必須破而後立。

我知道她最討厭別人利用她,欺騙她,我也知道如果她知道了真相後對我的印象一定更加惡無可惡。

可是我還是做了,我在心中對自己說,不過是一個女人而矣,我對她感興趣,隻不過是因為她有點與眾不同,新鮮罷了。

可是我發現自己又錯了。

那天晚上,她破天荒地打電話我,隻說了一句:“我現在醫院。”

我隻聽到這一句,摔了電話,馬上飛車趕去。

一路上根本沒看紅綠燈,滿腦子隻有一句“我現在在醫院”。

趕到醫院,看到她安然無恙,才敢大口地呼吸。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陷得那麽深了。

好吧,既然心動,不如行動。

我回過頭去請羅易幫我保守秘密。

羅易沉默了半天才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一定不會原諒你。”

我故作不在乎地笑笑:“那又怎麽樣,誰也不能保證若幹年以後的事情,說不定到時候我們已經各奔東西了呢。”

我知道我在她的心目中已經印象極差,和我在一起,一則是被我連哄帶騙,一則,卻是被迫無奈。

現在的情形對我越來越不利,她不見得愛我,而我,卻越來越愛她。

張婭又一次找到了我,這一次,我竟然不想再讓她去試探。

人心都是經不住考驗的,如果再重蹈當年的覆轍,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再去愛一次。

可是私心裏,卻又希望能通過這一次試探一下,她心裏,到底如何對待我們的感情。

這一次,張婭做得更絕。

她直接告訴竹筠,因為和她在一起,我被掃地出門,藍調也將被拍賣還債,總而言之,我是一名不文了。

晚上,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寓所。

桌上,擺滿了佳肴。

我知道竹筠做得一手好飯菜,可是,她很少下廚,更不用說做這麽多全是我愛吃的菜。

我就知道她一定有話要和我說。

果然,飯吃到一半,她對我說,希望可以搬出去住。

我隻覺得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堵在喉管裏,吞不下,吐不出,幾乎要噎得我透不過氣來。

原來我努力了這麽久,還是要回到原點嗎?

這一次,甚至連一分錢都沒花。

我強笑:“這層樓本來就登在你的名下,要搬出去也應該是我搬出去才對。”

她一臉詫異:“你當然也要搬出去,不然,我怎麽賣掉。”

“賣掉?”我瞪大眼:“好好的為什麽要賣掉?”

她反過來瞪著我:“不賣掉你哪裏有錢去做事?”

我想當時我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傻,因為我隻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掰著指頭算:“我算過了,樓市現在漲了,這套房子估計可以賣個八十來萬,我戶頭裏還有十幾萬,合起來也有近一百萬,雖然不多,估計你開個小公司應該夠了。”

我竟然沒有跳起來,而是鎮定地說了句:“別聽張婭胡說,我很好,一點事也沒有。”

然後,奪門而逃。

再待下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瘋狂的舉動來。

竹筠,竹筠,這一刻,我知道這兩個字刻在了心裏。

我回了家,告訴他們,就算真的將我趕出家門,我也要和她結婚。

張婭不愧是天才,她隻問了我一句,就正中我的要害。

她說:“你能保證她一定肯嫁給你?”

從沒任何時候,我無比地後悔當初所做的一切。

我簽訂了一係列“喪權辱國”的條約,從此淪為張氏企業的孺子牛。

可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邵一萍,那個我從沒有看在眼裏的女人,竟然狠狠刺了我一刀。

她毅然決然地搬了出去,連房產轉讓書都放在了桌上。

我知道任憑我怎麽說,都不可能取得她的諒解。

破釜沉舟大概就是說我這種情形。

不過,隻要能讓她回心轉意,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平生第一次,我嚐到了失去自由的滋味,也是平生第一次,進了公安局的拘留所。

別人落到這個地步,要麽暴跳如雷,要麽悲觀失望,象我這樣心情愉快,滿懷期望的,估計是第一個。

今天有人來看我,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是楊菁華。

我警惕地看著他。

他和吳子榮不同。

吳子榮雖然是竹筠的前夫,但竹筠已經對他徹底失望,可是他不一樣,曾經有一度,竹筠很喜歡他。

如果不是當初方落梅去找竹筠,我一定沒有任何機會。

“是她叫你來的?”我忍不住道:“她現在怎麽樣?”

他搖搖頭。

我心一沉:“你搖頭是說不是她叫你來的,還是說她現在不好?”

他冷冷看著我:“她好不好跟你有什麽相幹?”

我勃然大怒:“楊菁華,別人怕你,我可不怕,竹筠是我的,你別想跟我搶。”

他聽了這話,幾步是兩步便竄了過來,我想,如果不是有警察拉著,他肯定便狠狠衝我臉上揮上一拳。

“你這個混蛋,社會敗類,人渣,”他咬牙切齒道:“你憑什麽說竹筠是你的,你那樣對她,還有臉說這些話?”

我反而鬆了一口氣,他這樣說,那就是說竹筠沒事了。

我哼一聲:“既然我是人渣,社會敗類,你來做什麽,我不用你幫忙。”

“我也沒打算幫你的忙,隻有竹筠才會真的相信你出事了,還擔心得不得了。”

他冷笑道:“你膽子可真大,就不怕對頭趁著這個機會將你一杆子打死,讓你真的翻不了身?”

我不屑道:“那又如何,隻要她能回心轉意,其他的東西,我也不怎麽在乎,反正原本也準備收手了的。”

楊菁華聞言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你騙得竹筠那麽狠,竹筠肯原諒你才怪。”

聽他“竹筠竹筠”叫得那麽親熱,我心中有些不快。

我沉下臉:“我還有帳沒和你算呢,當初竹筠跑出去,我到處都找不到,原來是你把她藏起來了。如果不是你,我早向她解釋清楚了。”

他冷笑:“正好,我也有帳沒和你算呢,當初是誰害得竹筠差點被車撞上,如果她碰上的不是我的車,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向她解釋?”

我無語,那件事,會成為我心中永遠的愧疚。

“看你中氣十足,想必也不需要別人多事,我就不多陪了。”

“喂”我叫住他,一字一字道:“楊菁華,你聽好,竹筠是我的,我不會放棄的。”

楊菁華冷哼一聲,頭也不回。

一場可以說是不歡而散的見麵,卻給了我無限的信心,竹筠她心裏,其實還是放不下我。

我站在他身後,綻開了勝利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