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一萍番外
“你已經懷孕五十多天了,這段時間要特別小心,不要做激烈的運動。”
接過化驗單,看著陪我來醫院檢查的王璐璐和熊莉一臉意外,我也故意做出一副錯愕的樣子來,可是心裏,卻實在忍不住要放聲大笑。
努力了這麽久,終於成功了。
從第一眼看到張祖蔭,我便下定決心,一定要抓住他。
我知道大家都叫我“拜金女”,我也從不否認。
我喜歡穿名牌衣服,用名牌化妝品,喜歡漂亮的跑車,寬敞的房子,可是沒有錢,什麽都不可能。
所以我早就決定,一定要找個有錢的老公。
張祖蔭無疑是個很合適的對象,不過不是老公,而是情人。
象他那樣玩不恭的男人,是不適合做老公的。
我絞盡了腦汁想要接近他,可是好象都沒有什麽效果。
也是,象他那種超級有錢又超級花心的公子哥,什麽樣的美女沒見過?
就在我已經準備要放棄的時候,事情卻突然出人意料地有了轉機。
看著台上主持人手中那價值不菲的玉鐲,我心中滿是狂喜,果然,我還是很有魅力的,這段時間的冷淡,原來隻是欲擒故縱。
熊莉說,張祖蔭是花花公子,不會有真心。
我不以為然,我要他的真心做什麽?我隻要迷住他,從他身上得到我想要的就行了。
不過,我知道熊莉是為了我好。
我同辦公室的幾個姐妹,她是同我最好的。
簫竹筠也算一個,不過她這個人太清高,而且,她似乎很討厭張祖蔭。
其實張祖蔭真的算不上一個好情人,他既不會象別的男人那樣說些甜言蜜來哄我開心,也從來不會做些浪漫舉動來增進感情。
他可以在約會的時候突然離去而事後沒有一句解釋,也可以一連幾天都不見人影。
他甚至從沒對我說過喜歡我。
可是即使如此,我仍然不可抑製地愛上了他。
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是愚蠢的,我想,我是戀愛了,所以變得愚蠢了。
他的睥睨,他的冷淡,甚至是他眼中的輕蔑,都令我心動。
我開始不滿足於做他的情人,我想要名正言順地和他在一起。
可是,我知道,他不會同我結婚,象他那樣的家世和樣貌,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暗中覦覬,和她們比起來,我實在不占優勢。
更何況,他並不愛我。
是的,我知道,他不愛我,或者說,和他交往的任何一個女人,他都不愛。
可是我卻不能甘心,我想,既然不能讓他因愛我而結婚,那麽,一個孩子,或者說一個兒子,應該可以使他改變主意吧。
那天,我曾經婉轉地試探過他,他說,他不喜歡小孩子。
我知道,他其實不是不喜歡孩子,不然,那天看到簫竹筠的兒子,不會表現出那麽感興趣的樣子。
他隻是不喜歡要替他生小孩的人。
從那時起,我就決定,先不告訴他。
現在,幾經波折,終於如願以償,我怎麽能不欣喜若狂。
“你打算把孩子生下來?”
“當然啦。”我看著熊莉,奇怪她居然會問出這種問題:“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懷上的,當然要生下來。”
“張祖蔭知道嗎?”
狂喜稍微退去了一些:“我暫時還不想告訴他。”
“你瘋了?”熊莉很震驚:“難道你打算做單親媽媽?”
我笑著搖頭,傻熊莉,我謀劃了這麽久,當然不會打算做單親媽媽。
我所要做的,隻是等這三個月的不穩定期過去,然後,確實我肚子裏懷的是男孩子,我想,就算張祖蔭不喜歡,他的父母總不能不要長孫。
更何況,我確定張祖蔭一定會喜歡的。
就算不能和我結婚,從此之後,也休想再甩開我。
我實在太高興了,忍不住想要讓別人分享我的喜悅,所以在約簫竹筠聚會時,看到簫竹筠瞪大眼,一副吃驚的樣子,我心中微有些得意。
她和熊莉找借口跑出去,躲在外麵竊竊私語,我心知肚明,可是,不管她們怎麽說,這個孩子,我是要定了。
我閉上眼睛,沉浸在對未來生活的憧憬中。
“喂,不要給臉不要臉!”
一陣吵鬧聲驚醒了我,我睜開眼,很是驚訝,什麽時候,藍調酒吧竟然也會容許這樣不入流的小混混進入了?
“你們幹什麽?”
“幹什麽?嗬嗬,哥們幾個瞧你倆長得不錯,想請你們唱唱歌,跳跳舞,怎麽樣,給個麵子吧。”
我一撇嘴,不屑道:“要找伴唱陪舞的請你去找經理和領班,這裏是我們的包間,請你們離開。”
“嗬?你還挺拽啊,也不打聽打聽我們是誰,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當為首那人狠狠將我推到地上,我才悚然驚覺,我的孩子。
我用手護著自己的肚子,再沒有心思去和他們爭執,心裏隻想著,竹筠和熊莉怎麽還沒有回來。
可是,我醒悟得太晚了,肚子開始一陣陣的痛,一開始,很輕,漸漸的,越來越痛。
我的心也越來越慌。
終於,竹筠和熊莉趕回來了。
我來不及慶幸,隻覺得渾身都在發抖,肚子很痛,可是並不是不可忍受,真正讓我覺得害怕的,是失去孩子的恐懼。
我咬著牙,大聲呻吟著,聽到竹筠一個勁地催促著司機開快點,心中不住祈求,希望還來得及,希望還來得及。
上天沒有聽到我的祈求。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隻看到安靜的病房,還有一旁打瞌睡的熊莉。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那裏一片平靜,仿佛昨夜的疼痛隻是一個幻覺。
我突然有一種強烈的不安,不管不顧地搖醒了熊莉:“孩子怎麽樣,保住了沒有?”
熊莉沒有說話,隻是用一種很悲哀的眼神看著我。
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所有的幸福生活的希望,隻短短一個晚上,便煙消雲散了。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因為熊莉又露出了那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算了吧,為了那種無情無義的男人,不值得的。他根本不愛你,你就算把孩子生下來,又能怎麽樣?”
這句話比失去孩子更讓我難以忍受,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那麽大力氣,竟然一下子把熊莉從床上掀了下去:“你胡說!阿祖不是那樣的人,他很愛我的。”
熊莉也惱了,她站直了身體,大吼道:“他很愛你?他很愛你為什麽聽說你住院連看都沒看你一眼就走了?一萍,你醒醒吧,他根本不愛你。”
我怔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昨天晚上,竹筠給他打過電話。”
“他沒來?”
熊莉歎了口氣:“他來了,不過,他以為是竹筠受了傷,連電話都沒有聽完就趕來了。”
我想我一定是聽錯了,簫竹筠?怎麽會是簫竹筠?她不是最討厭張祖蔭的嗎?
“一萍,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可是你這個樣子,我實在看不過眼,我早對你說過,張祖蔭不可靠,你不聽,非要搞得身心俱傷。”
我怔了半晌,突然發了狂一樣去撥身上的點滴:“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去問他。”
熊莉也生氣了,從認識她到現在,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生氣:“我沒騙你,張祖蔭他看上的根本就不是你!”
“你騙我的,你騙我的,手機呢,給我手機,我要給他打電話!”
阿祖不會這樣對我,我最好的姐妹不會這樣對我,我不信,熊莉一定是在撒謊。
“你鬧夠了沒有,他要在乎你現在就應該在這裏陪你,不就是一個男人嗎,就值得你這麽尋死覓活的?”
熊莉的聲音好大,一時之間,我竟然愣住了,她沒有騙人?她說的都是真的?
“他昨天晚上,真的來過,然後,又走了?”
熊莉的聲音有些無奈:“你不要怪竹筠,她打電話,本來是好意。”
我慘笑起來:“那我應該怪誰,她隻說了一句在醫院,阿祖就慌慌張張地趕來了,他大概以為出事的是她吧,她調到十七樓才幾天啊,難道她不知道我和阿祖在拍拖,嘉興那麽多未婚男人,為什麽偏要選阿祖?”
“一萍,你別冤枉竹筠。”
“本來我不想告訴你的,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到藍調酒吧去,你在抽獎的時候抽中了一個鐲子,其實,你忘記了,那天你忘記帶皮包,所以把東西都裝在我的包包裏,你的那張票現在還好好地躺在我的皮包裏呢。”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無比可笑。
原來是這樣,原來從頭到尾,都是我在一廂情願。怪不得,他突然之間變得熱情起來,還主動留下電話號碼,怪不得自己第一次和他約會時,他笑得那麽奇怪。
怪不得,他對簫竹筠的態度,寬容得過分。
“你當時為什麽不說?既然當時不說,又為什麽現在要告訴我?”
“我當時提醒過你的,可是你一直不聽,我看你拿著那個鐲子那麽高興,實在不忍心打擊你,我就想,你一向愛玩,對那個張祖蔭也未必就是認真的,誰知道,你這次竟然真的愛上他,還準備用孩子來和他結婚。”
熊莉歎了口氣:“一萍,忘記他吧,你一向灑脫,不是總說不求天長地久,隻要曾經擁有嗎,就當他和你以前交的男朋友一樣,散了就散了吧。”
真的是這樣嗎?
我茫然看著她。
“那樣的男人,你是抓不住的。”
是的,那樣的男人,我是抓不住的。
我原本知道的,可是,如果不是簫竹筠那一推,我根本不會走到這一步來。
如果不是熊莉的沉默,我何至於走到這一步來。
我褪下手中的玉鐲,這原本是我最心愛的首飾,可是現在。
我狠狠一摜,晶瑩的玉鐲刹時間四分五裂,猶如我的心。
我全心全意愛上的男人,我全心全意信任的姐妹,還有我全心全意期待過的孩子。
原來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謊言。
我成了一個遊戲的替代品,看到我沉溺其中,你們一定很得意吧。一定在暗中笑我不自量力,自取其辱吧。
我可以失戀,可以失去孩子,可是,我不能容忍被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可是事情還沒有完,看著對麵坐著的那個叫衛明珠的女人,我驚訝自己居然還能平靜地和她說話。
“你是說那幾個混混是你故意放進去的?”
“是的。”
衛明珠一臉平靜地點頭。
我很奇怪,自己竟然也一臉平靜,原來壞消息聽得多了,也是會麻木的。
“是他叫你這麽做的?他怎麽會知道?”
“我不知道,他隻是告訴我包廂號,叫我找幾個人,把你們幾個教訓一下,我當時並不知道你懷孕了。”
看著衛明珠故意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不禁冷笑,她當然不會是什麽好人,來告訴我這件事也一定沒懷什麽好意,可是,那又怎麽樣。
既然不能讓他愛上我,那麽,讓他恨我,也不錯。
我找到張祖蔭,老實不客氣地找他要了二十萬做分手費。
他二話沒說,簽了支票,臉上的表情,既沒有憤怒不舍,也沒有如釋重負,就好象,隻是在做一件無關緊要的事,而我,是一個和他不相幹的人。
半年的肌膚相親,竟然換來視如陌人。
我心中萬分不甘,臨出門前,我終於問他:“你心裏,有沒有一點點喜歡過我?”
如果他說有,哪怕明知道他是在騙我,我也會原諒他,將衛明珠的陰謀全盤托出。
他笑得無情:“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你是聰明人,不會笨到想要愛情吧。”
“你不相信愛情?那為什麽喜歡簫竹筠?”
我想我一定是失去理智了,所以開始口不擇言:“她年紀比我大,長得比我難看,離過婚,還帶著一個小孩,堂堂的張氏少東竟然是這種欣賞眼光?”
他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目光銳利得可怕:“我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指手劃腳了。”
我又是害怕又是難過:“你既然喜歡她,當初為什麽來撩撥我。”
他的眼中又閃過那種輕蔑:“我沒有撩撥你,是你自己貼上來的,我隻不過,懶得推開你而矣。”
我落荒而逃,再待下去,我會覺得自己比腳底下的泥還要不如。
我知道熊莉打了我很多次電話,可是我卻不想見她,什麽姐妹情深,全是假的。
我去了十七樓。
她的辦公室裏,擺滿了鮮花。
我去的時候,她正在打電話。
“大家都很滿意,感謝張經理為美化我們這層樓的環境做出了貢獻。”
竟然是張祖蔭送的,什麽時候,他也開始玩起這種浪漫了,而且還說,不介意天天送?
我心中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了。
“一萍?你怎麽來了?”掛掉電話的簫竹筠看到我似乎很驚訝。
我努力控製著自己對她一笑:“我今天銷假上班,特意趁這個機會上來謝謝你,那天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連小命都保不住了。”
“你身體全好了嗎?怎麽這麽瘦。”
我心中撇嘴,虛情假意。
我看了看桌上的花:“花很漂亮,張祖蔭的眼光一向不錯。”
“一萍,我”
“你不用解釋啊,”我不想聽她的解釋:“你應該知道的,我已經和張祖蔭分手了,”
“我現在也想通了,莉莉說得對,張祖蔭那樣的男人,我是抓不住的。我邵一萍是什麽人啊,怎麽會為一個不愛我的男人尋死覓活的,天底下的帥哥多著呢,是不是?”
她如釋重負:“一萍,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了。”
我也笑了笑,如果你真的擔心我,當初,為什麽要把那張票塞到我手裏?
“簫助理,羅經理說下午三點開會,這些文件很重要,請你收好,開會時要用的。”
是秘書部的小李,雖然我沒有見過,不過衛明珠說,她會想辦法讓我得到文件。
是的,我來找簫竹筠,當然不會是專程來看她。
嘉興競標成功,自然會得罪別的公司,所以他們聯起手來,要給嘉興一記悶棍。
我的任務,就是為這記悶棍找一個替罪羊。
我假裝起身要走,故意搖晃了一下身體。
她果然扶住我:“你怎麽了?”
我咬住唇,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搖搖欲墜:“沒什麽,可能是起得急了一點。”
“你先坐一會,我去幫你泡杯奶昔吧。”
她去了開水房,將文件放進抽屜,沒有上鎖。
我心中冷笑,既然你這麽篤定,我又怎麽能辜負你的好意。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我在她的抽屜裏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而且,用同樣的手段讓她收下了那筆錢。
嘉興的股市開始大跌,而簫竹筠也被懷疑泄密,在調查人員打電話找我查證的時候,我說,那筆錢,我毫不知情。
我知道我所做的事情不會隱瞞得很久,我也知道在這件事裏,我做了棋子,可是,有簫竹筠墊底,我很樂意。
我做好了被嘉興開除,甚至去坐牢的準備,可是,仿佛隻是一夜之間,什麽都顛倒過來了。
嘉興股市大揚,一直漲停板,減倉的幾大莊家損失慘重,張祖蔭和羅易卻趁機牢牢掌握了嘉興,地位再無人可憾。
簫竹筠和張祖蔭開始約會了,而且感情似乎越來越好。
我恍然,原來我們都被張祖蔭給利用了。
他利用我的不甘贏得了嘉興的股份,又利用我的陷害贏得了簫竹筠的歡心。
這個情場浪子,我一度以為他不會愛上任何人,沒想到這次,竟然費盡心機為了一個女人。
還有那個譚惜惜,她為了得到吳子榮,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可是,她不讓別人好過,我自然也要讓她的幸福也得不到。
我找到了吳子榮,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
譚惜惜為了讓他離婚,在結婚紀念日給簫竹筠打電話。為了阻止他複婚,竟然將幾億元的競標操縱在手,隻為了讓某個人幫她做一件事。最後還聯合這個人讓他吃了一個大虧,最後連兒子的監護權都保不住。
我知道,吳子榮是個有野心的男人,可也是一個自尊心特別強的男人,他或許會隱忍很久,可是等到他不需要再忍的時候,就是譚惜惜該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沒有人可以在玩弄了我以後不付出代價,包括我曾經愛過的張祖蔭。
當我聽說他為了簫竹筠,居然和家裏人鬧翻的時候,我就知道,最後的機會終於來了,到了這個地步,我不怕他不愛簫竹筠,隻怕他不夠愛。
他愛得越深,就會痛得越狠。
我找到簫竹筠,將一切向她全盤托出,在嘉興這件事情上,她同樣是被利用的對象,我知道,她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騙,不然,當初不會鐵了心要和吳子榮離婚。
果然,知道了真相的簫竹筠和他鬧翻了,無論他用盡了什麽手段,始終不肯原諒他。
失魂落魄的張祖蔭不再精明,被早就懷恨在心的吳子榮抓住了機會。
想想真是可笑,吳子榮,張祖蔭,羅易,還有那個楊菁華,這幾個男人,個個都不是一般的男人,可是卻偏偏為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簫竹筠鬥個不休。
我始終不明白,她到底有什麽好?
我終於辭了職,這個城市,再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離開那天,隻有熊莉來送我,我看到她站在站台上四處眺望。
我扭身,去了另一個入口。
既然要離開,何必不走得幹脆些。
已經做過的事,我不後悔,可是卻不願意再去回憶。
車子開動,我凝望著窗外,在這裏,我度過了六年的青春,葬送了我的愛情,失去了我的孩子,現在,我終於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