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錯過
邯鄲市第一醫院，刺鼻的藥味是死神呼出的空氣，我看著這病床上躺著的魚已然判若兩人，在病魔的折磨下，她與其說是一個人體，不如說一具骨架，與其說是一具骨架，不如說是一個靈魂，眼眶深陷，眼睛緊閉。
我靜靜的坐在床邊，聽她母親說著她的病情，我從她母親身上看到前所未有的慈祥，她母親緊握著她的手，眼裏鑲著眼水。
我無法冷靜的麵對這種場麵，逃一樣的向外跑去，她妹妹跟了出來。
“如果還能聽到姐在說話，那就是你的名字。如果還能睜開眼睛，看的隻是你的相片，如果還能動，那就是在默默的寫著日記，姐說：“將來有一天，她不在了，就讓這些日記陪著你，這樣你就會記起她了。”到了動不了，她就叫我幫著寫，”說完她將日記本拿給了我，我顫粟的接過日記本，回到旅舍，點燃一根煙，膽怯的翻開第一頁：
【1．11日】
老公，我終於等到了學校放假的那一天，可是這一天卻不是我們相見的時刻，即便來到也隻能一個人收拾著辦公用品，像往常一樣的向家裏走著，可是卻覺得今天的路上比往常冷清，老公，我們有三個月沒有見麵了，你不想我嗎？好多次夢中與你相遇，換到的隻是清晨的哭泣，好多次想起我們學校裏的小黃花，你卻不能再為我摘取。好多次一個人看見情侶在我身邊嘻戲，我卻隻能抱著你的照片對你輕語。老公，我真的好想你，如果再見不到你，我情願馬上死去……
【1．15日】
老公，感冒一直好不起來，而且情況也越來越糟，我常常半夜醒來，頭痛得曆害，可是我怕說給你聽，我知道你一定會為我難過，可是我又是那麽迫不及待的想告訴你，因為我知道隻有你來看我才能冶好我的病。還有好消息要告訴你，我家裏人都很歡迎你，我媽也說你是一個擔的起事的男孩，經常問我你什麽時候過來，我媽就是嘴硬心軟，我總是開玩的說：“您上次發脾氣把他嚇住了，他不敢來了。”我媽也會說：“他小子膽子大著呢，我看就沒有他不敢去的地方。”你知道我聽我媽說這些話的時候有多高興嗎？我真的好希望陪我媽開玩笑的人是你，逗我們一家開心的人是你，可是老公，你到底什麽時候來看我呢？
【1．18日】
老公：
今天，我媽帶我去醫院檢查了病，我得了一種叫著回歸熱的傳染病，雖然醫生說這種傳染病隻會傳染給帶這種病體的人，而且叫我不用擔心，這種病隻要配合醫院一定能很快治愈。但從我媽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到，就算治好，也一定要花很多的錢，我們家裏並不是很富裕，我不知道該怎麽辦，要是你要我身邊就好了，但是如果你在我身邊，我會不會將這病傳染給你呢？我希望你近期不要來看我了，等我病好了再來吧，可是我的病會好嗎？……
【1．19日】
老公：
今天我又去做了檢查，醫生和我媽談了很久，我知道病情很不好，我可能要離開你了，這是我以前從來就沒有想過的問題，一旦它竄入我的腦海，竟是這般的痛楚，我哭了，並不是為這病而哭，而是因為我要離開你了，我想了很久，還是我提出分手比較好，因為你一定不會讓我死去，因為還有你的我也不會甘心死去，晚上你給我打了電話，我故意裝著冷淡，可是你知道嗎？自從和你分開之後，電話已經成了我生活的全部，而現在我卻不能不對你冷淡，我決定開始不接你的電話。
我媽媽知道我的想法也陪著我哭了，我知道家裏沒錢冶我，家裏開始四處借著錢，可是這些錢遠遠不夠，我不想因為我讓家裏處在貧困之中，而我爸媽卻堅持要給我冶病，他們說那怕還有一分錢就不會讓我死去，但是這樣於事無補，但願我下輩子還能做他們的女兒。我一直不敢跟你說分手，因為我知道這樣會傷害到你，而且我也不願意和你說分手，我隻是一個小女人，我不能這麽偉大，我所能做到就隻能這麽多了。
【1．25日】
老公。
我求了我媽，我媽含著淚答應了我，幫我說和你分手的事，可是我媽也很不爭氣，她也說不出口，隻是責備了你，我知道你又會怪我媽了，你知道你一定會受不了要來看我了，你真的來了，你來看我了，我卻沒有勇氣見你，我卻隻能躲在房裏聽著你的聲音。隻能在窗子裏看你的側麵，因為我已經病的不是你以前的魚了，而且我也怕傳染給你，我離開了你，我要變成泡沫了。
我媽終於又說了你，還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希望來讓你知難而退，但是我知道這是沒用的，因為你是我的貓，你也離不開我，是嗎？
你氣衝衝的走了，之後真的沒有再來電話，我好久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了，我好想你，我的病越來越嚴重，卻隻能在家裏呆著，我每天腦海裏隻有你的影子，親戚開始來看我了，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我真想可以在你懷裏死去，如果我還能動，我就會去上網，我希望你給我留言了……可是沒有，你一定還在怪我沒有出來看你，你一定還在難過，我可憐的老公……
【1．30日】
老公：
你終於給我打電話了，我又不爭氣的哭了，你聽到我哭聲，是不是很心痛！我就是要讓你心痛，誰叫你這麽久不打電話給我。你告訴我說：“你每次睡下就不想醒來，每次喝酒就不知道停下。”老公，你知道我聽到這話有多麽的欣喜和擔擾嗎？
你還跟我說：“叫我不要不理你，那怕我真的不要你了，也不要跟你說，讓你可以想我，讓你可以跟我打電話，讓我就當是在可憐一個得了絕症的人而對他欺瞞病情”。我聽到心都碎了，我想我今生所有的幸福時光都抵不上這一刻，我想世界上所有的語言都不及這一句，我聽到你的聲音病好象就好了很多，你知道嗎？我有時候甚至懷疑如果你在我身邊，我也許會戰勝病魔。我不能再拒絕你的電話，我真的好想好想聽到你的聲音，我每次接過電話之後，都會想，下次一定和你說分手的事，可是下次我還是禁不住電話的誘惑，我知道我不能這麽自私，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我隻想聽聽你的聲音。
【2．6日】
老公:
這幾天又可以期待你的電話，我好高興，每天所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看著電話，病情有所好轉，我好象好了一般，和常人沒有什麽兩樣，但是我知道這並不是意味著我沒事了，而是更糟，這種病就好象愛情一般，一遍一遍的折磨著你，每次好的時候給人希望，而來的時候卻比上一次更加嚴重。我不得不給你提分手的事了，趁我病情稍好一點，趁我還能勇敢一點，我必須向你提出分手了，我想給你寫一封絕情一點的信，可是卻找不到內容，我想給你說一此絕情的話，可是卻沒有膽量。
隻好寫下五個字：“我們分手吧。”寄給你，我不停的對自己說，這是為你好，是這個念頭才讓我有勇氣將信寄出去，我知道你一定會很傷心，但我妹妹說你傷心一段時間後就可以把我忘記了，因為男人都是這樣的，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是。可是我又是多麽希望你就是這樣的。
【2．21日】
老公：
你又給我打了很多電話，我多半不接，就算接我也隻是想聽聽你的呼吸，這樣對我來說已經很奢侈了，你很傷心，不停的問我為什麽，我沒有辦法告訴你理由，隻好胡騙亂造，說你這麽久沒有來看我，說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但更多的時候我卻選擇沉默，因為我怕我僅有一點勇氣也因為你的聲音而粉碎。你今天又來看我了，你告訴我會在十二點在我家樓下等我下來，我又驚又喜，晚上是那麽冷，我看見你就在我家樓下不停的走著，我怎麽能無動於衷呢？但我卻怕，我知道我一見到你，我一定不會甘心死去，你一定會讓我好起來的。一點過去了，二點過去了，我終於忍不住了，我不顧一切的想去看你，可是我母親抱著我，我不管，真的，就讓我自私一回吧，我真的離不開你，老公！
我很快冷靜了下來，你家裏也不富裕，我的一時衝動隻會毀了所有愛我們的人，我就這樣從窗子裏看著在路燈下的你，至到你走那一刻，我再也受不了這個打擊。你可能會恨我，因為我傷害了你，我希望你能恨我，也許這可能讓你更快的忘了我。
老公，你在樓下等我，雖然我沒有下去看你，可是我沉浸在這幸福之中，是你永遠也體會不到的，因為你真的愛我，我的一生雖然短暫，但因為有你，便足夠，我不再奢求什麽，隻是靜靜的寫著日記，看著你相片，想著我們一起走過的日子，病好一點就去上網，打聽你的消息。
【3．11日】
在你郵箱中看到了很多信，都是一個女孩子寫過來的，我很自私的看了全部的信，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沒有資格再來看你的信了，可是我卻不能不看，我好嫉妒那個女孩子可以安慰你，我好嫉妒你可以對她說著心裏的話，因為這些都是以前我一個人的特權，現在卻換成了另一個女孩子。但是隻要你幸福，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的心好酸，老公，我還能這樣叫你嗎？老公，你還記得我嗎？
我酸酸的給你寫了一封信，我怕你忘記我，我快要死了，所以我希望死前你一定不要忘記我，一定不要！！我祝福你有了網戀，這幾天我不知道怎麽過的，你一直沒有理我，我好痛，老公，你竟然不理我……以前，隻要我撅一撅嘴，你都會哄我的，可以現在你竟然不理我，我的病情已經反複四五次了，我感覺自己的生命就好象風中的殘燭般，以前還有你在我心中做著屏帳，而現在你從我身邊徹底的走了，我的生命的火焰就要熄了，這樣也好，最起碼我不會再哭了……
【3．16日】
有人給我家打了騷擾電話，我給你發了郵件，我希望是你給我家打的騷擾電話，你給我回信了，不管你信裏說了些什麽，但我看到你的回信了，你還記得我的，老公！！不管你信裏是不是在怪我，是不是在怨我，你都是還在意我的，那一天，我好高興，我不再有祈求活的奇跡，我甚至可以靜靜的躺在床上聽著死神的腳步，那一天，我很滿足，我的病開始加重了，我下不了床了，整天昏昏沉沉的，我開始連提筆的力氣都快沒有了，我的生命走到盡頭了，但是我最想聽到的還是你的消息，我跟我妹妹說，叫她每天上網問同學你的動向，知道你回家了，回家很好，這樣我也放心了……
我知道，我餘下的可憐巴巴的日子，都將在咳嗽與昏沉中度過，今天，可能是我能給你寫的最後一封信了，我要盡可能的寫多一點。
老公：你一定知道，我們分手以後，我所能忍受的痛苦，我發著高燒，我開始期待能見你一麵了，我開始後悔不應該將你送我戒指還給你了，這些迷迷糊糊的想法讓我在發著高燒的時候能見到你，但稍稍清醒一點又讓我失去了你，生活總是會時時對心靈提出殘酷的要求，但是我所能做的也隻是想想，我必須接受，因為這是生活。
我無法想象你收到我的日記本時將會承受多大的痛苦，將原諒我的自私，而且我也相信沒有人會和一個即將死去的女孩去計較這些的。每當我想到你在讀我日記時流著淚念著的我名字時我就有說不出的興奮。
老公，請允許我最後寫上我愛你！
【3．23日】
姐夫：
我知道這樣叫你，我姐姐醒來時看到會感到高興，但願你能允許我這樣叫你。
姐姐的病已經日趨沉重，她四肢已經不能動彈了，她所忍受的痛苦卻遠遠不隻這些，她是多麽希望你能在她身邊，她幾乎每天都在不停的叫著叫著你的名字，而不管是在夢語還是清醒的時候，隻要她還能說出字來，那就是你的名字。
醫生告訴我們，她活不長了，你想象不出我姐姐現在變得怎樣了，她要我答應在她不能書寫的時候給你記下她的情況，我唯有適應這種激動，繼續著日記，我姐姐常常在我寫日記時望著我，但是我知道她什麽也看不到了，她的光明給死神奪走了，可是她在微笑，我無法理解我姐姐對你的感情，但是我卻不能不哭著寫下每一個字。
【4．6日】
姐夫。
我還是會每天上網，幫她打聽你的消息，怕姐姐醒來時會問我關於你的情況，我遇到了你的同學，我忍不住將姐姐病重的消息告訴了她，我希望這個消息可以傳到你的耳中，我希望你還能趕來看我姐姐最後一麵。
有好多次，醫生都說我姐姐已經死了，可以過不了多久，她總是又有了微弱的呼吸，我知道她還在等你，是你維持著她最後的呼吸……有二三回我還看到她在微笑，我知道她一定又夢到你了，她一定正在和你在一起，你一定正在逗著她。可是現實中的你又在那裏呢？
姐姐的生命已經不在屬於她了，隻有當有人開門時，她的身體才會微微的挪動一下，我知道她一定以為是你進來了，當她知道不是你的時候，她該又承受了何等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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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日記，我像一個死人一般躺在床上，頭腦裏一片空白，這一切太忽然了，煙還在我指間飄緒，直到燒到我的指根，我仍感覺不到一絲的痛。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是自己在原諒她，可是今天……電話響了，我一把搶過電話，是她妹妹的聲音，告訴我：“魚醒了。”我向醫院跑去，在她的病房門口，卻忽然停止的了腳步，我很認真的推開那扇門，魚坐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所有人看到我都走了出去，她知道是我來了，卻並沒有回頭，隻是給自己上著妝，她以前從來就不會化妝，好久、好久，她都沒有說話，直到她將口紅放下……
“貓，你來了。”她輕輕的說著。
我衝上前去，將她抱住：“魚，我什麽都知道了，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誰也不能！。”她哭了，眼淚將剛化好的妝又給打亂，她輕輕的掙托我，又對著鏡子補妝。
“貓，我是不是很醜。”她咬著嘴唇，我再次上前將她抱住：“沒有、沒有”。她將我掙托：“我有傳染病，會傳染給你的”。
“我不管，我不管，如果不抱著你，我會現在就死去的。”我再次將她抱緊：“魚，你原諒我好不好。”她點著頭：“你的戒指呢？可以幫我戴上嗎？。”
我從脖子上再次取上那枚戒指，戴在她食指上，那枚小小的戒指竟然大了很多，她苦笑著：“我是不是瘦了？。”
“沒有，是這枚戒指大了。”我將它取下來，狠狠的仍到一邊。她卻將它掛在手上：“我再也配不上這枚戒指了。”她看著我手上被煙燒紅的烙印：“你又開始抽煙了。”我沒有說話。
“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抽煙了。”我點著頭。
“那順便也答應我不要再喝酒。”我頭不停的點著。
“也不要每天晚上睡的太晚。”我嘟著嘴唇，鼻子的酸楚一陣接一陣的湧過，頭一陣接一陣的眩暈。
“好好學會照顧自己。”眼淚在她臉上肆無忌憚的流著。
“別說了。”我替她輕拭著淚水。
“抱著我緊一點，我好冷，好想好好看你。”她在懷裏不停的顫抖，眼裏充滿著極為複雜的情感，仔細的端詳著我，那最後一刻，眼睛還是睜著的……
我站在你麵前，為你哭泣，而從此你不會再為我難過。
你不再認識我，甚至不再殘留一絲記憶。
我卻沒有絲毫的懷疑，今生你已完整的屬於我，我卻不敢大聲的說愛過你！
那個懷春的年齡，我掉入了愛的世界。
和我一起竊竊絲語，教我怎麽來愛的。
用自己的生命來愛我的人不是你嗎？
而我卻什麽也未曾給你，除了傷害！
但願來生你不再遇到我！
但願來生我做女孩，好好的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