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激戰

白霧之中,隻見那原本“九戶焚陰手”殘留的青氣盡數消散,尹無塵清麗出塵,白衣一塵不染,竟全然驅散了身上的毒氣束縛,恢複如初。

祈宣眼前一亮,低聲自語道:“尹門密咒‘清心訣’……果然名不虛傳!”

白霧散去,尹無塵雙目愈發清亮,冷冷看向那肥豬一般的金永和,一言不發。金永和見她頃刻間便驅除了毒氣,頓時嚇得肝都顫了,哪裏還敢上前半步。

正當此時,卻隻聽蘇離弦那溫和的聲音遠遠傳來:“祈先生,不知貴方第三個出戰的人選,究竟是否便是這位……金堂主?”

“不是不是!我就是個看熱鬧的,你們……咳咳……你們先比著,老子去別處轉悠!不打擾了,不打擾了!”金永和一身肥肉縮成了一團,生怕別人認出自己,急忙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腳底抹油,灰溜溜逃回了人群之中,再也不敢出頭。

祈宣苦笑一聲,回眸四顧,卻隻見邪門三派之中盡是些低輩弟子,再也找不出一個高手。他隻得輕歎一聲,高聲道:“蘇公子,這第三個出戰之人,不如便由祈某……”

“且慢!”

倏地,隻聽一聲輕喝,人群之後,一個黑衣男子快步走了出來,徑直來到祈宣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祈老四,這一戰……讓我來吧!”

“青桓?!”祈宣頓時帶上了幾分驚喜之色,頷首道:“如此,便由你來出馬了。”

那人微微點了點頭,再不多說半句,大步走入這迷陣之中,遠遠看向對麵的尹無塵,低聲道:“不才,‘玉麵修羅’沈青桓!”

沈青桓?!

尹無塵微微一怔,他對於沈青桓這位“玉麵修羅”早有耳聞,如今此人在天魔教中聲勢日漲,幾乎隱隱有壓過了教主薛佩山的意味,可稱得上是江湖中風頭正勁的人物。據說此人心機深沉,沉默寡言,武功更是深不可測。隻不過,時至如今,直到尹無塵親眼見到他站在自己麵前,這才發現,原來這位被人吹捧得天花亂墜般的人物,居然是如此年輕。

他身形頎長挺拔,身著一件黑色長衫,衣擺邊緣繡著淡淡的金絲,繪製成一片極為古怪的圖樣,泛起陣陣微弱光華,卻也不知是何等質地。一副白玉麵具遮住了他的臉龐,看不清年歲長相,卻更平添了幾分神秘的味道。

隻不過,既然擁有如此冷傲的氣質,想來也定是個絕頂的美男子了。

沈青桓見她愣神,不由冷哼一聲,道:“我下手從不留情,非生即死,你若是怕了,大可以認輸而去。今日我派與蘇離弦之間的恩怨,你也就不要再管了?”

尹無塵頓時回過神來,淡淡一笑,語氣之中卻帶了些怒氣:“鹿死誰手尚未得知,閣下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沈青桓皺了皺眉,不再多言。尹無塵略動了動身子,隻感覺清心訣施展之下,那“九戶焚陰手”的陰毒暗勁消除了大半,身軀卻仍有些僵硬。隻不過,如今之勢,卻容不得她調息片刻,隻得勉強凝聚起全身靈力,殊死一搏。

這一戰,雙方竟都是拚了全力,早已摒除了一切花巧招式,赤身肉搏。他們二人對戰,絲毫也無法取巧。

尹無塵雙掌連出,招式之間,雖不如先前打鬥那般飄逸靈動來得好看,卻更具威力,危險也就自然越大。

他二人乍分又合之時已經連換數招,招招奪命。

隻要被掌力擦過,定是骨折筋斷。

尹無塵天分雖高,但說靈力術法,沈青桓自然不敵。可這內力一關,到底不及沈青桓精純。尹無塵隻因平日修習術法緣故,心清如冰,映照萬物,雖狂風暴雨不能掩卻靈台一點清明。

而對於沈青桓這樣的殺手來說,隻要對手出招,用什麽招式應對最合適幾乎是本能反應。他的功力雖遠勝於尹無塵,力量與招數上也占了些上風。

沈青桓掌上真氣越來越強,目光也越來越幽深。

尹無塵知道,那“玉麵修羅”對她自身術法有所忌憚,已不再保留實力,招招迫近。而她剛才接了霍子易一掌,又來不及調息片刻,內力眼下正是她最明顯的弱點。

麵對那玉麵修羅的攻勢,尹無塵生平第一次興起了,或者今日會敗在這人手下的想法。可這想法轉瞬即逝,伴隨而來的並非畏懼,而是無比的興奮。

挑戰強者,磨練自身,這才才是修行之道最大的收獲。

忘卻了榮辱勝負,心無外物,隻剩眼前的黑衣青年,拳掌閃錯之間不再回避,兩人四掌再一次撞擊上。四掌相接,聲勢浩大之極,周圍眾人也感覺到了他們這般拚鬥,已經用盡全身勁力。

尹無塵隻覺得一陣大力直透經脈,雙臂酥麻,連退三步才消去衝力餘波,一口鮮血噴出。經脈皆損。

沈青桓好似沒有受傷一般,朗聲說道:“你的武功,並不比你的術法遜色。”

尹無塵瞪了他一眼,手中輕捏法決,隻見她指尖似是開起一朵蓮花,繽然盛放,豔麗無端。但以沈青桓的眼光,又怎麽會看不出這招因靈力不繼,已是現出破綻。

沈青桓何等人物,又豈肯放過這個機會?隻見他掠身上前,墨色軟劍連番出擊,連刺十劍。九虛一實,阻住尹無塵八方退路,她縱然一退再退,卻也愈發狼狽。

尹無塵無法施咒,隻能硬拚著和他對了一掌。

這次的交擊,風平浪靜,似乎雙方隻是友好地拍下手,除了手掌交擊清脆的聲響再沒其它動靜,但沈青桓與尹無塵二人卻各自退出四五步。

尹無塵更是吐出一口血來,傷勢比上次更重——雙方都將真氣內斂,擊中在對方身上,未曾走漏半毫。而雙方都承受了來自對方,那足以摧枯拉朽的強霸真氣!

沈青桓勉強穩住身型,見尹無塵暫時沒有還手之力,想到這女子今後必成大患,不由心中一橫,墨色軟劍倏然遞出,直刺向尹無塵胸口!

殺!

尹無塵周身氣力皆散,整個人便好似散了架一般,甚至連逃也逃不開,隻得眼睜睜看著那軟劍襲向胸口,隻待一劍穿心,了卻了自己的性命!

“我……這就要死了嗎?”

她麵色慘白如紙,腦海中隻是轉過了如此一個念頭,卻不知為何,又突然浮現出一個淡淡的身影,心中暗歎道:“若是我死了,不知他……會不會傷心呢?”

這女子自嘲般的淡淡一笑,再也不去看那刺向自己的軟劍,隻是輕輕閉上了眼睛。

原來,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正是如此吧……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切卻都隻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眼看那墨色軟劍破空而至,帶起了凜冽風聲,似乎凝結了空氣之中的寒意,勢如破竹!

“沈青桓,你給我住手!”

突然,卻隻聽一聲大喊,在這一片死寂之中分外突兀。沈青桓微微一怔,幾乎是下意識般手腕輕抖,那墨色長劍劍鋒稍轉,“嗖”的一聲投在了尹無塵身旁的土地裏,卻仍是削下了她一縷青絲!

沈青桓卻全然不以為意,他身軀頓了一頓,回身看向……程非煙。

隻見這少女仍舊是一身緋色衣裳,卻不免帶上了幾分血跡,眉目之間更是掩不住一絲疲倦。

非兒早就氣得麵色通紅,手指著這人人懼怕的黑衣殺神,大叫道:“沈青桓,我不許傷害無塵姐姐!”

沈青桓冷眸一眯,顯然已經動了殺機:“你說不許,我可沒說不殺!”

非兒腳下一動,整個人已經擋在尹無塵身前:“要殺她,先殺我。”

沈青桓臉色微變,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麵前的緋衣女子。

隻見他沉默良久,忽然後退一步,手腕輕抖,將那墨色軟劍纏在腰間,輕聲說道:“看好,我不殺她。”

嘩!!

邪派三門眾弟子聞言,頓時一陣嘩然,個個麵帶異色,議論紛紛,幾乎如同炸開了鍋一般。縱然那祈宣也是麵色大變,瞪圓了眼看向沈青桓。

祈宣縱然知曉他二人瓜葛,但這位黑衣殺星,一向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卻隻是因為如今這緋衣女子的一句話,就……就放過了心腹大患?!

與此同時,無數魔門弟子的心中,也不由浮現出了一個天大的疑問——

那個緋衣姑娘,她,究竟是誰?

隻不過,此時此刻,對沈青桓怒目而視,心中一陣陣後怕的非兒,卻完全不知道眾人何等心思。她隻知道,自己剛才親眼所見,沈青桓一劍刺下,幾乎斷送了尹無塵的性命!

那人就站在她麵前,眼睛死死的盯著她一語不發。

非兒不知為何竟有些心虛。

沈青桓,不要怪我。

那黑衣殺手沉了片刻,高聲說道:“蘇離弦,你方若沒有人應戰,便乖乖交出‘嵐泠古卷’吧。”

非兒心下焦急,他們這便還哪裏有什麽高手?尹無塵重傷在身,蕭夫人產後失血過多,傅離悠正在搶救,現在也就隻有她這個小小的燒火丫頭勉強還能抵擋一氣。

她勉強壯了膽子,高聲說道:“我便是第二位出戰的人。”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是嘩然。

沈青桓眼中殺意數變,狠狠說道:“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

“你就來殺殺看吧!”非兒鬥起膽子高聲說道。

沈青桓心中發狠,手中軟劍一抖,已是劃向非兒頸側。

便聽蘇離弦高喝一聲:“‘嵐泠古卷’在此,莫要傷及無辜。”

沈青桓縱身一躍,伸手抓住嵐泠古卷。隻見他將卷軸展開一截,果然是嵐泠古卷不假。

他眼中冷忙一閃,手中軟劍電射而出,竟是朝著蘇離弦攻了過去。

“青桓,你幹什麽!”

“公子小心!”

便聽兩聲驚呼,那緋衣女子已經橫在蘇離弦身前,一劍朝他劃來。

沈青桓臉色一沉,手下更為狠厲。

你當我真的不敢殺你?

隻見青虹一閃,清風劍將他的軟劍蕩開。那陸以軒不知何時已經回來,身後更是帶著大批蘇、阮二家高手。

祈宣見情勢不對,連忙叫住沈青桓:“‘嵐泠古卷’既已到手,我們走!”

他拉著沈青桓迅速撤離,可後者卻頻頻回頭,眼中閃過一絲難掩的光。他靜靜的看著程非煙,似乎在叫著她的名字。

非兒愣在當場,眼見眾高手廝殺成一團。

到了最後,那人還是沒有傷她分毫。

轉過頭,陸以軒冷冷的看著非兒,大呼一聲:“跪下!”

非兒微微一愣,不明所以:“軒少爺……”

“跪下!”

非兒心下委屈非常,不情不願的跪了下去:“軒少爺,不知非兒何錯之有?”

“你勾結天魔教妖人,還問我何錯之有?”陸以軒陰沉著一張臉,蘇離弦緩緩上前,看著非兒,也是歎了一口氣。

“公子……”非兒看向蘇離弦,隻希望公子能為她主持公道。

可偏偏公子也是一臉冷然,似是痛心疾首,默默不語。

“離弦,依我之言,將她武功廢了,趕出蘇家罷。”陸以軒收起長劍,冷言說道。

“公子!你要為非兒說句公道話!”

蘇離弦眼見她與那沈青桓有所關係,百口莫辯,隻好把心一橫,沉聲說道:“先將她關進柴房思過,我們先將此事查清,再做處罰也不遲。”

非兒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聲音中已有明顯哽噎:“非兒不服!”

便見陸以軒一掌擊向非兒胸口,眼見就要將非兒打飛出去。可麵前黑影一閃,竟是一禿頂老人擋在非兒身前,生生接了他一掌。

陸以軒不敵,竟是生生後退數步,這才勉強穩住身形。

傅離悠不滿的瞪了他一眼,責備道:“小小年紀,如此狠毒。真不知道蘇夢晴什麽時候交出來了一個這麽不成器的徒弟!”

蘇離弦見到傅離悠橫在麵前,微微一揖,恭敬喚道:“傅先生。”

“不分青紅皂白就冤枉好人,老子最看不得你們這種人。”傅離悠拉住非兒衣襟,硬拉扯著她朝著蕭府內院走了過去,“笨丫頭,跟我來,我看誰敢欺負你。”

非兒緊緊咬著下唇,一臉委屈的看著蘇離弦道:“非兒沒錯。”

陸以軒冷哼一聲,說道:“死不悔改!”

非兒埋怨的看了這兩位自小便一起長大的少爺,心裏便縱有萬般委屈,也不再多言。

她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錦盒遞予蘇離弦,便一語不發的隨著傅離悠轉身進入蕭府。

蘇離弦微微一怔,打開錦盒一看,竟是一塊“雙鳳翔”。隻見旁邊竹簡上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個字,隱約能夠認得這便是非兒筆記。竹簡上赫然寫著:“福壽安康”四個字。

“丫頭,你走的匆忙,沒來得及看那娃娃,當真白白胖胖,可愛的緊啊。”隱約傳來傅離悠哈哈傻笑。

蘇離弦將那“雙鳳翔”捏在手裏,隻覺得這暖玉異常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