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章

5王子犯法與民同罪?

“七少,不好了,墜影死了。”小螢火蟲急匆匆地跑過來,打斷了陳零剛要開口的坦白。

陳零臉色微變,飛快地看了我一眼。

雖然我還沒來得及同墜影產生什麽深厚的感情,可畢竟是我身邊的人,乍聽這個消息,我不禁心中一驚。但直到同陳零走回我的房裏,看到墜影的屍體躺在地上,我才感到那股悲傷漸漸變得清晰深刻起來。

陳野已經先到一步,正站在那裏麵露無奈之色。我定了定神,發現原本在房裏伺候的鏤月不見了,而綠橙正偎在瑞王懷裏,睜大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我們,神情裏甚至帶著一些嬌憨。

不知是誰在墜影身上蒙了件衣服,陳零過去掀開看了一眼,不由歎了口氣。我在他身後隻瞥了一眼,不由得腳下一軟,幸好有小螢火蟲及時扶住才沒有跌倒。

瑞王神色大是尷尬:“綠橙突然發狂,我製止不住,恰巧這個丫頭進來……真是對不住妹妹了。”

一條人命就換來簡簡單單的一句“對不住”?

我大怒,剛要開口斥責,陳零已經回身示意我不要說話,我氣得渾身顫抖,無視他的暗示,大聲道:“素聞瑞王治下嚴明,愛民如子,墜影雖然身份低微可也是鳳麟的子民,王爺就無視於她的慘死嗎?”

如果連脖子都被生生扭斷,誰能說那不是慘死?

瑞王聽了我的話神情更是尷尬,道:“綠橙有病在身,平時都很柔順的,我也不知道她今天怎麽會這樣。回去我送妹妹幾個伶俐懂事的丫環來服侍妹妹,這個丫頭就當是我向妹妹要過去使喚了,就請妹妹看在我的麵上……”

我怒道:“人命關天,非同兒戲,這個道理王爺不會不懂吧?”

瑞王臉色大變。

陳野忙道:“墜影在公主身邊服侍日久,與公主感情頗深,事發突然,公主心神不寧過度悲傷才會出言不慎,還請王爺不要責怪。”

瑞王臉色數變,直到臉色漸漸平靜下來,才緩緩開口道:“是本王的人在公主府出手殺人,公主怪罪下來也是應當的。但綠橙追隨本王多年,像今日之事還是頭一遭,以本王對她的了解應該是受了什麽刺激。待本王調查清楚自會還公主一個公道。”他也是惱了,不再假惺惺地和我兄妹相稱。

陳野道:“老七,送小妹去你房裏休息。”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責怪道:“明知這裏出事,怎麽能帶小妹過來?”

陳零默然,摟住我的肩膀帶我出去。

怒火在胸口燃燒著,我回頭狠狠瞪了那個表情無辜的綠橙一眼,無視於瑞王臉色鐵青,丟下一句話:“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到了陳零房裏,我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陳零吩咐小螢火蟲給我打水洗臉,又叫人去找裁雲鏤月過來服侍我,我見他忙來忙去隻是不同我說話,心中又是生氣又是納悶:“為什麽不去報官?”

陳零歎了口氣:“報什麽官?瑞王不是官麽?今日這園子裏來的不都是官麽?”

我怒道:“那個綠橙殺了人,難道沒人管嗎?”

陳零道:“隻是一個奴婢,就算是鬧出去,大不了責罰她賠人賠銀子,你以為還能將她治罪嗎?”

我大惑不解:“怎麽可能這麽簡單?殺人償命,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

陳零坐在我麵前,接過小螢火蟲擰好的手巾給我擦臉,淡然道:“誰說天經地義的事就一定行得通?”

我語塞,心中愈加煩躁,重重拍開他的手,怒道:“難道墜影就白死了?”

陳零道:“多給她家裏些撫恤銀子也就是了。”

我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此時的陳零平靜得讓我覺得寒心。正想和他說個明白,隻見陳野急急地進來,開口就是責備:“小妹,你怎麽能得罪瑞王?那句什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是誰教你的?看你把瑞王氣成什麽樣子了。”

陳零勸道:“大哥,妹妹也是一時氣憤。”

陳野道:“老七你也是,怎麽能帶小妹過去?衝撞了瑞王不說,還讓她看了不該看的,要是有個閃失怎麽辦?”

陳零低頭道:“是,大哥,是我欠考慮了。”

我終於緩過一口氣來,大聲道:“墜影是個人!不是一隻小貓小狗!就算是小貓小狗死了,總還有人為它掉兩滴淚吧?怎麽你們一個個的都無動於衷?還要怪我生氣?我有什麽理由不生氣?難道還要讓我去跟瑞王說你女朋友殺人殺得好嗎?人命關天,你們不報官不讓人來抓犯人,還坐在這裏討論是不是得罪了瑞王?就算是王爺,他犯了法也該判刑,這有什麽不對?綠橙是殺人犯,就算不判死刑,也該有個無期吧?至少坐牢坐上十年二十年……”

陳野怒道:“住口!”額上青筋直跳,頭一回見他如此生氣,我嚇了一跳,忘記再說下去。

陳野在地上轉了兩圈,像是氣得頭都漲了的樣子,開口又是教訓陳零:“老七你平日總在小妹身邊,看看你都教了她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哪國哪朝有這種律法?”

他說什麽?我傻了,喃喃道:“電視裏都這麽演的……戲裏也這麽唱的……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沒錯啊。”

陳野努力平靜下來,耐心地道:“小妹,奴婢乃屬賤籍,律屬蓄產。依本朝律法,官員殺人奴婢者僅罰俸祿,平民殺人奴婢者罪亦例減。而主人有處置奴婢的權利,即便是主人擅殺奴婢,最嚴重的也不過是判杖刑或一年徒刑。況且刑不上大夫,五品以上官員有罪當酌情赦免或例減。雖然綠橙沒有官職,但宮中的青衣女官還有五品呢,何況她還是瑞王待娶的側妃?”

站在一旁的小螢火蟲已是神色黯然。

我傻傻地道:“這麽說,墜影就白死了?就因為她是個丫環,被人殺了也是白殺?太不公平了。”

陳野皺眉道:“不管怎樣,今日之事可大可小,但現在就得罪了瑞王可不妙。老七,你在這裏陪著小妹,我出去把此事斡旋一下。”

以前聽聞“賤籍”一說,我也隻是覺得他們可憐,但是從未想到過這其中的真正含義。原來“賤籍”就是不把人當人,隻當成一件物品。難怪可以隨便把奴婢當作禮物送來送去的,那和送幾隻豬狗幾件衣料沒有區別,或許,那些奴婢的價值還不如一件上等的衣料。

小螢火蟲低聲道:“其實咱們府裏頭待我們這些下人已經是很好的了,換作有的不積陰德的人家,像拈豆兒那樣淘氣的,還怕不早被打死?像見夏那樣漂亮的,隻怕也早做了通房丫頭。就是像我這樣的,恐怕吃不飽不說,身上還不知道要添多少傷呢。以前,我家沒敗落的時候,我姑母的女兒七歲就被人拐走賣身為奴,隔了三年才找回來,回來的時候身上烙痕燙痕抓痕刺痕棒痕鞭痕齒痕遍布,身上就沒一處完好的地方。我姑母抱著她哭了好幾天。好在她死得早,不然終是免不了受苦。”

他的意思自然是說他家裏敗落後,未成年的男女都被貶為賤民,那個可憐的女孩若不是死得早,最後還是要被賣掉。

我喃喃道:“那為什麽不反抗?就由得人去打罵虐待嗎?”

小螢火蟲臉上掠過一抹怪異的神色,陳零代他答道:“依律法而論,奴婢若是毆打主人使之受傷,則罪比庶民加一等,也就是死罪。”

奴婢打傷人就是死罪,更別說殺人會怎麽樣了。要是這樣算起來,以前拈豆兒和我打彈弓玩,早就該被處死一百次了。

可是,奴婢被人殺死,就像打碎了一隻不值錢的碗,掃掃碎片扔進垃圾堆就再沒人記得了。

不多時裁雲和鏤月也到了,鏤月已是臉色慘白神情驚惶,見到我便忍不住抽抽啼啼地哭了起來。

陳零道:“鏤月可知方才是怎麽回事?”

鏤月哭道:“本來我在那裏侍候得好好的,後來瑞王爺叫我去廚房做些甜粥,準備等綠橙姑娘醒過來吃。我就去了,回來的時候半路上撞到送茶水的福嬸,被水灑了一裙子。正巧墜影經過,我就讓她幫我送粥點過去,自己回房裏換衣服去了。誰知道……就害了她呢……”

如果不是偶然弄濕了裙子,死的那個人可能就是鏤月了,也可以說墜影是替她死的,也難怪她這樣驚懼難過。

陳零沉默了一會兒,道:“鏤月下去歇著吧,留裁雲在這裏就行了。”

我已經沒有力氣吵鬧了,知道了在這個時代奴婢是什麽樣的一種存在,我也就明白了剛才瑞王為何會那樣惱怒。在他心裏,應該是認為賠我幾個丫環已經是給了我麵子,再料想不到我會為一個賤民和他生氣。而我理直氣壯說出的那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在他看來更是一種荒唐可笑的挑釁。

陳零見我垂頭不語,便柔聲道:“其實大哥不是在生你的氣,墜影無故慘死,大哥怎麽會不難過呢?可是我們在京中處處如履薄冰,誰也不知道太子和瑞王暗中會怎麽對付你,就算背地裏是敵人,這表麵上總要顯得和睦些。今天你說的那些話,隻怕瑞王會以為你是借機挑釁,是公開與他作對。他畢竟是王爺,在京中勢力盤根錯節,就連太子也不免忌憚,若是他集中力量算計你,大哥是怕以我們的力量不足以保護你啊。”

我慢慢抬起頭來,看著他清澈的眼睛,再看看神色黯然悲傷的小螢火蟲和裁雲,道:“我不後悔得罪瑞王。我不管這裏的法律是不是把奴婢等同蓄產,我隻知道,那也是爹生娘養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一個人。人命關天,這是誰也不能讓我改變的想法。就算我沒有辦法改變這種局麵,至少,我絕不會改變我的原則。”

裁雲眼中的淚簌簌而落,小螢火蟲用力咬住了嘴唇,眼中亦有淚光浮動。

我知道即使是在21世紀,也仍然會有人草菅人命,也會有人把人命當兒戲,甚至人與人之間也根本沒有達到平等——否則,為什麽同是出車禍死的人,城市戶口的人獲得的賠償金就比農村戶口的人高呢?可是我還是無法把一個活生生的人視同物品牲畜,就算是一隻小貓也有它的尊嚴和生存的權利,何況是人?

陳零神色複雜地看了我良久,緩緩地道:“明天進宮吧。”

我一怔,陳零道:“去陪國主聊聊天……不論如何,瑞王縱容綠橙在公主府殺人,是對公主不敬。”

小螢火蟲失聲道:“七少難道要與瑞王正麵為敵嗎?老爺和大少爺不會同意的。”

我也吃驚不已,如果我真的去向國主哭訴,雖然國主未必會把瑞王怎麽樣,但是陳家同瑞王之間勢必形同水火,再無寧日。

陳零淡淡地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們不可能放過妹妹,遲早都要交手的,借這個機會主動出擊也好。”他摸了摸我的頭發,微笑道:“墜影不會白死的,你放心。”

望著他純潔無邪的笑臉,我莫明地打了個寒顫。

6白梅花開

因為這些變故我當日並未如願見到少淵,甚至也忘記再追問陳零有多少事瞞著我。房間裏死了人,沒有辦法再住,夜間我就歇在陳零房中,兩張床之間隔一扇紫檀木屏風。

忘記煩惱的最好辦法一是吃二是睡,所以我幹脆什麽也不去想,隻管蒙頭大睡。

其實我哪裏睡得安穩?一閉上眼睛就看見斷了脖子的墜影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還有綠橙麵目猙獰的樣子,比從電視裏爬出來的貞子還嚇人。所以第二天起來,我的憔悴連最遲鈍的陳言見了都不免嚇了一跳,心疼地道:“妹妹昨天累著了吧?怎麽不多睡會兒?”

最沒有心機的nod哥哥啊,看到他就會覺得溫暖。我撒嬌道:“哥,背我。”

陳言也不問為什麽,背起我就走,走了幾步才想起來:“背你去哪裏啊?你腿疼嗎?”

我把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聽著他說話時引起胸腔的震動,懶懶地道:“就是想在你背上待會兒。”

在nod哥哥背上的感覺就像在爸爸背上一樣。

我有些想念我老爸,小時候媽媽總是讓我能做的事自己做,走路也是一樣。但是每次老爸去幼兒園接我放學,隻要媽媽不在,他就總是背我回家,到家門口了才放我下來,然後我就大搖大擺地走進門去向媽媽炫耀:“媽,今天我自己走回來的。”老爸就悄悄地笑,避開媽媽的視線和我鼓掌相慶。其實媽媽哪裏會看不穿我的小花招,她隻是寵我,才不揭穿我。

那時候,小小的我最嚴重的煩惱也隻是媽媽不讓我看動畫片而已。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再讓爸爸背我了呢?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容易受驚嚇,白天受了驚晚上就會睡不安穩,還會尿床。後來爸爸就給我講故事,還讓我摸著他的手臂入睡,夜裏叫我起夜,那樣我才能睡個好覺。

但是,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不再愛聽爸爸講的故事了呢?

上學的時候有人告訴我,要好好珍惜現在,學生時代會是你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以後你會很想念校園生活的。我總是嗤之以鼻,學校有什麽好,我逃課還來不及,哪裏會懷念?可是真正離開學校之後,渾渾噩噩地在社會上開始混日子之後,我才發現自己真的很想念做為一個學生的簡單生活。

以前還有人告訴我,要好好孝順父母,讓他們知道你的愛與感謝,不要和他們吵架,不然以後你會後悔的。我同樣不予理睬,我沒事就抱著老媽老爸的脖子大叫“我愛你”,這還表達得不夠充分嗎?我以為可以和他們在一起幾十年,分別的那天永遠也不會真正到來。可是現在我真的很後悔,我想念爸爸媽媽,想給爸爸捏捏肩捶捶背,想陪媽媽看看戲曲頻道點評一下程派唱腔的特色……

我後悔以前為了找工作的事和他們慪氣,其實我是那種手高眼低的人,又心高氣傲,不願意攪和進辦公室糾爭又不屑於討好領導,每份工作都做不長,基本上都還是靠父母養著,可是他們除了擔心我之外從未埋怨過什麽。

隻是,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了。楚重山,我親愛的弟弟,你可知道我現在有多麽羨慕和嫉妒你啊,希望你能知道你現在的時光是多麽多麽的值得去珍惜。

不,我不能說我希望你怎樣,因為我的希望隻是我的,而你的生活才是你的。我隻能祈禱你過得平安,平凡,平靜,永遠永遠也不要嚐到生離死別的苦。我親愛的弟弟。

陳言的體溫隔著衣服透上來,我在他的背上感覺又安全又溫暖,安適得幾乎要睡著了。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沒有煩惱,該多好。

“妹妹不是說要進宮送幾盆花給國主嗎?”陳零不識時務地把我叫醒,笑眯眯地說。

我很不情願地從陳言背上滑下來,準備進宮。

陳零悄悄在我耳邊道:“我也可以背你的。”

我白了他一眼,道:“全是骨頭會硌死人的。”小P孩,才比我高多少啊,還背我?我多吃兩碗飯就能壓趴你,哼。

以進獻幾盆名種菊花為名,我進宮裏和國主吃茶聊天。

我臉上的憔悴自然是掩飾不住的,聊天時的心不在焉也足以讓國主懷疑,所以倒用不著我哭訴什麽,國主自己派人打聽一下也就知道昨天發生什麽事了——何況陳家並未刻意隱瞞有丫環被瑞王的愛妾殘殺的消息。

雖然瑞王素來有賢王之稱,但此事在城中流傳的速度出奇地快,圍繞此事流言紛起。甚至有人以訛傳訛,說是瑞王逼奸公主的侍女不成,惱羞成怒將該無辜少女殺害。

單憑流言當然不能損害瑞王什麽,但對於很在意輿論力量的瑞王來說還是有一定打擊,至少他的賢王形象不免是烏雲蓋頭。就連國主也忍不住把他叫進宮去訓斥了一頓,敕令他在家思過自律。

最高興的人當然是太子,對於明裏暗裏一直把眼光放在儲君之位上的瑞王,他是向來沒好感的。哪怕瑞王出門時踩到西瓜皮摔上一跤,太子都會當作一件樂事回味個三五天,何況是被國主訓斥。

不過太子也沒能高興多久,因為國主深知製衡之重要,訓斥完瑞王就轉而教訓太子,起因卻隻是太子妃寫的一幅字。

太子妃的一手飛白乃是一絕,就連當代書法大家也不免讚歎,她的作品進獻給國主也是常例。但國主卻把對瑞王沒發完的火氣又發在了太子身上,說書法乃修身養性之良藥,太子妃之所以寫得一手好字那是她個性嫻靜品性高潔,而太子的字相形之下不免太過鋒芒畢露,可見太子為人飛揚跋扈不思進取。

太子挨的這頓訓可謂是不白之冤,也等於是受了瑞王的連累,他心裏多半是對瑞王更加恨之入骨。

而這兩個人都要恨的那就是區區在下本人我啦。

這點我倒是早已想通了,自從得知在鳳麟國女子有繼承皇位的優先權後我就知道,這兩個人遲早是要把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的。

不過,我已經有了一個偉大的誌向,我要做一根又小又細又尖的刺,就紮在他們的指甲縫裏,剔又剔不掉,不剔又疼得難受。哼,難受死他們。

因為陳鶴儒早已辭官為民,又宣稱過不許七個兒子出仕為官,雖然現在唯一的女兒(也是我)被國主收做義女封了公主,但他也不便久留京中。為了避嫌,不久之後陳鶴儒便在陳野、陳言的陪同下回了胤川,留下陳魚、陳棋、陳憂、陳零和我在鳳棲。

陳野回胤川也是不得已,做為一個父親他很想念幼睿幼煙這兩個孩子,況且陳家產業的根基也在胤川,他也得回去照看。他一個人做不了那麽多事,雖然有陳鶴儒主持大局,但也需要陳言回去幫忙。但在陳鶴儒心中自然是希望多留幾個哥哥在我身邊照顧,所以在回胤川的同時就先捎了信,讓陳平趕來鳳棲幫忙。墜影的骨灰也就順便捎了回去,想必琴築定是要哭得死去活來。

其實陳鶴儒本來想把陳憂也帶回去,可陳憂是死皮賴臉硬拖著不肯回去,鳳棲比胤川大多了,他還沒玩夠呢。我也替他向陳鶴儒求了情,陳鶴儒思慮良久才同意他留下,但另外又捎信回胤川,讓屠先生同陳平一起過來,教導這幾個兒子——重點教導陳憂。

就算逃不開屠先生的課業,那也比在陳鶴儒眼皮底下自由多了,所以陳憂依舊是歡天喜地。

有著國主宣之於眾的寵愛,表麵上王後和各位妃嬪都還是對我恩寵有加,時不時的召我進宮去玩。而我也終於能做到在那些比較嚴肅重要的場合毫不怯場了,並且在顧左右而言他和睜眼說瞎話方麵功力大增,甚至能麵不改色地將大量阿諛奉承之詞滔滔不絕脫口而出……總而言之,我距離一個虛偽狡詐的厚黑學畢業生的路途又近了不少。

但是這些隻是我自以為的巧妙,事實上書桐每每還要嘲笑我的說話不經大腦和言不由衷時自動自覺暈紅的臉。

再見到王子哥哥我大大地歡喜了一場,好好地吃了一回豆腐。但同時對留守在家的二嫂不免有點內疚,又要讓她獨守空房了。

自從表白之後,在無人處陳零的膽子越來越大。看見我賴在王子哥哥身邊摟他的腰,背著人時就一個勁向我顯示自己的腰也很細,我完全地視而不見,任憑他借口練功出汗穿得越來越少還總是在做腰部運動。

陳零懊惱之餘隻有向小螢火蟲撒氣:“少吃點吧,你的腰都快比水缸粗了。”

小螢火蟲無辜地摸摸自己的腰,道:“不會啊,水缸有那~麽粗呢,”用手很誇張比劃了一個“那麽粗”的樣子,再用手掐出一個小圓圈,“我的腰才這麽粗。”說著再往嘴裏丟顆糖果,嚼得嘎嘣嘎嘣的。

白微暇、監國公主這些人都陸續離開鳳麟了,監國公主臨行之前來看過我,還送了我一隻很漂亮的鐲子。

這隻鐲子是純銀打製,由二十片寬窄不一的銀葉組成,每片葉子都是空心的,裏麵或藏毒針,或藏藥丸。每片銀葉上的花紋都不一樣,從而可以分辨裏麵裝的是什麽,而且機關巧妙。比如裝毒針的那幾枚,隻要撥開機關,我一振手腕就可以發射,射程可達一米半,力度嘛,射穿一層牛皮是沒問題的。

這種又不顯眼又實用的禮物我當然喜歡,沒有什麽可以回送的,想來想去隻有把妖精哥哥送我的水晶項鏈轉送給她,言明是我貼身之物。監國公主也很是高興。

我不知道小鳥哥哥做了什麽手腳,反正永寧王回國的時候我參加為他送行的宴會,看到他身邊的邵補殘看起來精神不振很是憔悴,而永寧王對他也是冷冷淡淡不複往日尊崇。

後來才聽拈豆兒無意中說起,邵補殘和他那個徒弟潘靈涵有一樣的毛病,好男風。他看中了蹁躚坊的小倌少蕊,但潘靈涵也是少蕊的恩客,不知道小鳥哥哥教少蕊在中間是怎麽挑撥的,這師徒倆竟然鬧了個大烏龍,在一個黑漆麻烏的夜裏竟然在少蕊房中動起手來。這事很快就傳遍了江湖,讓邵補殘非常沒麵子。而少蕊手段也是了得,邵補殘和潘靈涵居然都沒舍得向他問罪,經此一事少蕊名聲大振,很快就成了蹁躚坊的當紅小倌,身價不同往日。

這其中自然還有些不為人道的關鍵,但是,連拈豆兒也隻是知道個大概,我就更無從一窺究竟了。

不過我心裏真是好奇得要命,明知道這事同小鳥哥哥肯定脫不了關係,可就是不知道他是怎麽勾結、哦不,是怎麽聯絡的少蕊,又是怎麽能讓邵補殘這個一派之主糊裏糊塗地同自己徒弟搶起小倌來的。

玄妙啊玄妙。

轉眼秋去冬來,鳳棲城裏降下幾場大雪,我盼著園裏的梅花快開,天天吩咐小微去看上十幾遍——嗯,好吧,我坦白,這其中百分之九十九是折騰小微來著。我可是睚眥必報的真小人,誰叫她是瑞王送來的呢。

一天小微興衝衝地跑來,道:“公主,有株白梅開了。”

還沒進臘月,這花開得也算早了。我興致勃勃地領著一群丫環去賞花。

一樹白梅才綻花蕾,那花瓣薄得好似琉璃,真稱得上冰清玉潔,還有香氣暗襲。

這些人裏最高興的莫過於小微,她天天往梅園跑,連有幾株梅樹每株梅樹又有幾根樹枝都數得一清二楚了,再拖幾天不開花,隻怕她都要恨得啃樹皮了。見我麵帶微笑,小微便問道:“公主,這花開得這樣好,折幾枝回去供在瓶裏可好?”

我沉吟道:“供在瓶裏倒折辱了這花的氣節,還是叫人做白梅粥吃吧。”

“………………”

還是放在肚子裏最有價值呀,我笑眯眯地用力在樹身上踹了一腳,樹上積雪立刻撒了眾人一脖子,換來眾丫環的嬌呼不絕。

7陳憂闖禍

自從王子哥哥和屠先生到鳳棲城後,幾位哥哥的功課重又撿了起來,雖然陳魚、陳棋事務繁雜,但也每日先去屠先生那裏受教,然後再做別的事。而陳憂、陳零每天上午的時間就都是在書房做功課,下午才能出去玩。

我則是每天睡到自然醒,醒過來以後隨便打扮打扮吃些東西就到了巳時初(9點),再晃進書房跟著屠先生學學寫字背詩,巳時末(11點)也就該吃午飯了。屠先生對我倒沒太多要求,想必是陳鶴儒叮囑過他不要讓我太勞費精神的緣故,因此教給我的功課也很少。我一邊罵自己是米蟲,一邊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慵懶的生活。

現在我的毛筆字已小有成效,至少寫出來的字不再是軟趴趴沒骨頭的蟲,而是硬梆梆長了骨頭的蟲了,別告訴我你沒見過長了骨頭的蟲啊一一+。

最讓我歡喜的是監國公主,自分別後她還幾次派使者來送禮物給我,如玄鷹國特產的一種黑石做的飾品之類,而且每次都還多準備幾份,方便我送給王後、玉妃、太子妃討她們的歡心。來而不往非禮也,我每每也將陳家的玉坊出品的玉飾玉器送給她,順便幫我們玉坊在玄鷹國打個活廣告。

其實做公主的好處還是大大的有的,比如一度被查封整頓的玉坊現在就又紅紅火火了。妖精哥哥順便在鳳棲城裏又開了家琉璃坊,賣的卻是各種首飾。而琉璃坊裏的飾品經我一戴,在宮裏宮外晃上兩圈,第二天就會有不少命婦和名門閨秀去購買——當然我戴的可都是限量版的,每款隻有三件,價格自然高得離譜。

為了滿足那些錢不夠多又很想沾點“永淳公主”的福氣的顧客,我還給妖精哥哥提了個建議,就是在限量版之外加上仿造版。比如同一款八寶耳飾,用的是貓兒眼、九眼石天珠、綠鬆石之類的珍稀寶石,造價高售價也是天文數字,但仿造版就不同了,用的可以是顏色相近的普通寶石,樣式上多少與正版有點不同以示區別,可是造型一樣好看,價格也便宜數倍。

這樣一來,即使是尋常人家的女兒也能戴上與豪門貴婦相似的飾品了,而對於有錢人來說,又清楚正版與仿造版之間的差別,因此自己買的還是正版貨。這就好比是在我原來的時代裏,拎著LV包包的滿街都是,至於是真品還是假貨,摸摸自己的腰包就知道了,反正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誰管它來自巴黎香榭麗舍大街還是北京秀水街呢?

至於其中的利潤嘛,哈哈,搶銀行都沒它好賺。

與不愛出門的陳零相比,陳憂則是每天隻愁十二個時辰不夠他玩的,才來鳳棲沒幾個月,城裏城外大街小巷竟沒有他不知道的地方。人人都知陳家六少爺愛交朋友,有一些人便有心結交他,好在陳憂也不是傻瓜,又有王子哥哥和屠先生管著,倒也沒出過什麽事。

這日我剛從宮裏回來,雖然暖轎裏設了火盆,我又抱著手爐,可一路上我還是受了些涼,因此一進屋就窩上了床,喝著熱氣騰騰的白梅粥暖暖身子。突然畫紋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門都忘了關,帶進來一股冷風和幾片雪花。

鏤月不滿地瞪了她一眼:“慌慌張張地做什麽?有鬼追你不成?”說著過去關門。

畫紋也沒理會,直撲到我麵前來,哽咽道:“不好了,二少要打死六少和研墨呢。”

我一怔,見她滿麵惶急之色,忙道:“別急,深呼吸,一、二、三,好,說說怎麽回事。”

畫紋做了幾次深呼吸,再開口時眼淚還是啪打啪打地掉了下來,小嘴一扁:“二少在書房拿那麽粗的板子打研墨和六少呢,公主快去給求求情吧。”

倚在榻上看書的書桐(自從墜影死後她就被正式調派到我房裏了)笑道:“到底是打六少還是打研墨?”

畫紋跺了跺腳,嗔道:“現在是打研墨,一會兒就要打六少了。”

鏤月也忍不住道:“你到底是讓公主去給六少求情還是給研墨求情啊?”

畫紋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再不去研墨就該被打死了。”

我納悶,這孩子什麽時候和研墨好上的?歎一口氣,抽出手帕給她,道:“擦擦臉,妝都花了。我從沒見二哥發過火,準是研墨又竄掇著六哥淘氣了,二哥教訓他們一下,沒那麽嚴重的。”

屋裏這麽暖和,我真是懶得動。

畫紋攥著手帕哭得更凶了:“我親眼看見的,二少那板子打在研墨身上,一下就皮開肉綻了。”

我心裏一驚,王子哥哥一向溫文,怎麽會對研墨下此重手?連忙跳下床,披上狐裘跑向書房。鏤月在後麵叫:“慢點跑,下著雪呢,當心滑了腳。”

剛到書房門口我就聽到竹板與皮肉相擊的劈啪聲,連忙推門進去,果然看見陳憂跪在地上,陳平正揮舞著竹杖打他的屁股。一旁研墨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褲子都被血浸透了。陳零和屠先生在旁都是一臉不忍,但屠先生是不便相勸,陳零則因為是最年幼的而不能發言。

但見陳憂雖然還跪著不倒,但褲子上已是浸著血,滿頭冷汗,臉色慘白,我忙上前抱住王子哥哥的高舉起的手臂,叫道:“別打了。”

王子哥哥放下手,仍是劍眉倒豎麵若寒霜,將竹杖往地上一丟,重重地哼了一聲。

陳零這才敢吩咐人把昏過去的研墨抬出去醫治,自己親自去扶陳憂。陳憂推開過來攙扶的陳零,怒視著陳平,大聲道:“我就是不服氣,我哪裏做錯了?”

陳平指著他怒道:“你還敢頂嘴!”

除了大哥會時常裝模作樣凶一下我們之外,我還從未見過其他的哥哥之間吵過架,更別說是如今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了,心裏不由又是緊張又是害怕。我擔心王子哥哥一生氣再動手打洋蔥頭,便抱著他的手臂不敢放開,一邊使眼色讓陳零把陳憂拉出去,一邊道:“王子哥哥,別生氣了,去我那裏吃些暖粥消消氣吧。你累不累?我給你捶捶背。哎喲,手臂酸了吧?我給你捏捏。”

陳平見我一個勁地獻殷勤,臉色稍緩,也不看陳憂,隻對陳零道:“我房裏有療傷生肌的好藥,讓書桐幫你去找。”

陳零一邊答應一邊將還想掙紮的陳憂捂著嘴給拖了出去。

陳平長歎一聲,道:“行了,人都出去了,你也不用擔心我再動手了。”

我幹笑道:“我哪裏擔心了?”

陳平道:“我的胳膊都快被你捏紫了。”

我連忙鬆手,賠笑道:“我是給你按摩。王子哥哥你坐,喝茶。”

屠先生忍俊不禁,笑道:“頭回見咱們公主這麽小心翼翼的。”

陳平也不由失笑,歎道:“嚇到你了吧?”

我這才撒嬌道:“嚇到沒嚇著,就是心疼來著。王子哥哥,六哥做什麽壞事了?”

陳平又是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陳魚從外邊進來,道:“二哥,我怎麽聽人說老六把忠勇公的孫子給打殘了?”一眼看見地上的血跡,不由一怔。

我得在腦子裏轉了個彎,才明白過來,忠勇公就是王後的長兄,也就是太子妃的外公,他的孫子也就是太子妃的表弟太子的小舅子。

王子哥哥就是為了這事才打的洋蔥頭?

屠先生使了個眼色,陳魚就明白了:“二哥已經教訓過老六了?那這事兒是真的?”再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跡,神色間顯是擔心陳憂被教訓得不輕,跟隨他的藥泉也沒用吩咐,自動自覺地跑了出去,大概是替主子去看看陳憂的狀況了。

陳平歎道:“誰知道老六這麽沉不住氣,把那畜牲的腿打斷了不說,連子孫根給廢了。”說完又覺得失言,瞥了我一眼。

我暗暗吃驚,我這些哥哥平素都是很斯文有禮的,也就是小鳥哥哥脾氣暴了點,屬於點火就著瑕疵必報,再有就是007聽到有人說他長得像女人就會發飆,可是陳憂卻是一向大大咧咧很好脾氣的,他同太子的小舅子是結了什麽怨以至於出手這麽重?

陳魚也沒想到陳憂把人傷得那麽重,一時也呆住了。

屠先生道:“聽說華少楊本來是想補的驍騎營的缺,但位子被文家的兒子給頂了,因此還閑在家裏。幸好如此,不然民打官可是重罪啊。”

陳魚皺眉道:“老六怎麽會和那個畜牲打起來的?”

陳平道:“也不知道老六是怎麽和連城班的台柱溫良混在一起的,兩個人稱兄道弟好得沒話說,偏偏那個溫良又是長得一副好模樣,早就有不少人在打他的主意。華少楊本就是個好色之徒,幾次求歡不成,竟然把溫良的妹妹給拐進府中,逼迫溫良進府。結果,溫良的妹妹受辱自盡,溫良也被汙辱了。聽說,抬出華府的時候,溫良連話都不會說了。挺好的一個孩子,被折磨得瘋了。”說著也不由得神色黯然。

陳魚道:“原來是為了溫良的事,也難怪老六了。自從上次賞菊的時候請連城班來唱過一回戲,老六就和溫良交上了朋友。我與他們一起吃過幾次酒,溫良這人雖是淪落風塵,可為人品性高潔,也有些學識。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唉,真是可惜了。”

陳平道:“老六要替溫良報仇有那麽多方法,他偏偏用了最笨的。我今天若不打他個半死,指不定明日他就得被華家的人打死。就是這樣華家也未必就能放過他。唉,不過是暫且緩上一緩罷了。”

我這才明白王子哥哥打陳憂打得那麽重,是為了緩解華家的仇恨,要知道華家的背後就是王後和太子,陳憂一時衝動打殘了太子的小舅子,也就是抹了王後和太子的麵子,這個仇可是結大了。

藥泉悄悄進來站到陳魚身後,陳平看見他,便道:“老六怎麽樣了?”

藥泉道:“剛才還是一口氣撐著,被七少拖回房裏就暈過去了。書桐把化腐生肌膏拿去給六少和研墨都上了藥,大夫給開了內服的藥,洗毫正在廊下熬著呢。”

陳魚道:“老六還是頭回挨這麽重的板子呢。”

陳平低聲問:“我是不是打得太重了?”神情間頗有懊悔之色。

屠先生道:“華家的人隻會嫌打得太輕了。”

陳魚皺了皺眉,吩咐藥泉道:“你多請幾位大夫來,對外就說老六被二哥打成重傷,命懸一線。”

我忙道:“用不用我傳太醫來?”

陳魚道:“也好。”

聲勢造得大一些,流言傳得更猛些,就讓人以為陳憂小命不保吧。

而且我猜華家不見得會為這件事讓官府介入,畢竟起因是華少楊強擄民女逼死人命逼瘋戲子,真的鬧上朝廷,沒麵子的是華家。隻是要防備他們暗中報複。

8棋毒

之後我去探望陳憂,進門一看他哪裏是暈著,正在床上趴著連聲哎喲,連聲抱怨小螢火蟲給他上藥的時候手重了,哪裏還有剛才衝王子哥哥硬著脖子顯示自己熱血少年的威風的勁頭啊。

看見我進來陳憂連忙叫道:“別過來,我沒穿褲子。”一邊往裏麵躲,動作大了又疼得小臉煞白。

我忙道:“別亂動,我不過去。”站在門口不敢往裏走。但心裏已經放心許多。

小螢火蟲放下帳子,隻讓陳憂露個腦袋出來,我這才走過去坐到床邊椅子上,道:“傷得怎樣?”

陳零道:“聽說杜家樓的包子餡是用上好的豬裏脊,先用木棒拍上幾百下使之完全鬆軟再剁成餡的。六哥的尊臀可以包包子了。”

陳憂被他慪得直翻白眼,我笑道:“臭臭的,誰敢吃?”既然陳零還能拿這件事開玩笑,想必陳憂的傷勢也不是特別嚴重。

陳憂歎道:“恐怕研墨的屁股才真是夠資格當包子餡了。”

我道:“怎麽藥泉說你暈過去了?害我白擔心一場。”

陳憂道:“哎喲,妹妹啊,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說是白擔心?我怕二哥不解氣,再打我一頓嘛,所以告訴藥泉說得嚴重點。”

我笑道:“王子哥哥這會兒正後悔自己手重了呢,又抹不開臉過來看你,對著屠先生抱怨呢。”

陳憂得意道:“我就知道二哥會心疼。”

陳零瞪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剛才是誰衝著二哥叫:‘你打死我我也沒錯!’的?”

陳憂道:“我不那麽說二哥哪下得去手啊?”

陳零道:“哦,原來你還知道你該打啊?”

陳憂惱道:“要不是那個混帳王八蛋,我至於挨打嗎?”

小螢火蟲插嘴道:“你都把那家夥腿給打折了,還讓他斷子絕孫了,挨這麽幾下板子也算值了。”

陳憂撇嘴:“這也算值?要是我把他打死了,那讓二哥再打我幾十板子我也不吭氣。”

“哼,你還不如把他打死了呢。”門口傳來一聲冷哼,隻見陳棋搖著折扇踱步進來。

明明他臉上的表情和平時沒什麽不一樣,一樣是淡淡的,可是屋子裏的氣壓突然低了許多,陳憂打了個寒顫,道:“小螢火蟲,再生幾個火盆來。”

我笑道:“大冬天的還拿什麽扇子,妖精哥哥,這把扇子我好像從沒看見離過你的手。”

陳棋道:“拿扇子自然是有用處的。”漫不經心地拂拂自己肩頭的雪花,悠然地走到床邊,探身進帳子裏,然後聽到扇骨擊打皮膚的清脆的一聲“啪”,緊接著是陳憂的痛叫聲。陳棋縮回身子,抽出手帕將扇骨上沾的血擦了擦,平靜地道:“老七你怎麽照顧的老六,連血都沒擦淨就上藥。”

陳憂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咬著被角哀怨地瞪著陳棋。

陳零忍笑道:“是麽?我看看。”拿著藥膏鑽進帳子裏。

也不知陳零是怎麽上的藥,陳憂痛得臉色煞白,眼淚掉得吧嗒吧嗒的,連聲道:“你們真是我兄弟麽?想疼死我嗎?哎喲,老七,還是換小螢火蟲來吧。”

我看看陳棋:“妖精哥哥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陳棋道:“辦了點事兒。在外邊聽說了老六的事之後,我先派人把溫良挪了個地方,免得有人去找他的麻煩。然後又找了幾個以前被華少楊禍害過的苦主,讓他們去按察司狀告華少楊。”

陳憂奇道:“按察司主事的不是華老太師的學生嗎?見到有告華家人的狀子,他還不壓下來?況且是民告官,得一級一級上報,等告到按察司正經管事的人那裏,還不知道要幾年呢。”

陳棋沒理他,繼續道:“我還找了幾位言官,讓他們對於近來朝廷中有些大員縱容子侄仆從仗勢欺人之事在諫書裏隨便談幾句,讓國主也了解了解最近鳳棲的風氣。”

陳憂眨眨眼睛,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吭聲了。

陳棋又道:“正好想起來有些日子沒去拜會曹內相和同恩郡王了,順便派人送了幾件玩意兒過去。”

內相也就是翰林學士,是皇帝的秘書兼顧問,權力很大。曹漢文是翰林學士中的佼佼者,深得國主信任,前番國主病危時雖然沒用指定他為協理大臣,但那也隻是因為他年紀太輕,少年得誌未免會受人詬病。

而同恩郡王是國主的同胞弟弟,本來早就該封親王的,但這位王爺生性閑散,隻願意做個逍遙王爺,所以不肯受封。雖然他很少插手朝中事務,但在各部官員之中仍是很有影響力。況且同恩郡王與國主骨肉情深,國主對他非常信任,即使是眼高於頂的王後一係也是對他禮讓有加。

這兩個人倒是平常就與陳家多有來往,但是秋天那次賞菊會他們都托辭沒有來,曹漢文借口在督修史書無暇玩樂,同恩郡王則直白地說:“我要是想賞菊,什麽時候不能去?說實話老陳家的那些菊花我也看厭了,還不如我自己侍弄的那幾盆呢。再說我也懶得同那起人混攪。”

陳憂想了半天,才道:“五哥的意思是敲山震虎?”

陳棋用扇子打了他腦袋一下,笑罵道:“還以為你這裏裝的都是豆腐。”陳憂咧著嘴直揉腦袋。

陳零道:“華少楊在鳳棲橫行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告他的狀子也不少,自然都是石沉大海,甚至苦主都有被逼得銷聲匿跡的。所以要告他自然是沒什麽勝算,況且五哥讓人專去按察司告狀,也就是知道會有人把案子壓下來,但是消息一樣是會傳到華府的。再加上言官上奏,讓國主在上朝的時候提點幾句,華家就是想報複也不敢在這一時。況且他們還得擔心國主追查下來呢。就算華家不開眼,想有什麽動作,暗著來咱們自然有應對的方法,明著來那就有曹內相和同恩郡王開口說話了。”

總之妖精哥哥就是在逼華家啞巴吃黃連,讓他們忍氣吞聲,不然鬧開了捅到國主那裏去,不說別的,還有華家的死對頭文家在等著落井下石呢。

嗯,妖精哥哥的心思不是一般的毒啊。而他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辦妥了這麽多事,這份機敏和心機的深沉更是不尋常。

這還是在明麵上說出來的,暗地裏還不知道妖精哥哥又準備了什麽後手呢。相比之下王子哥哥教訓洋蔥頭來向華家示和的手段,隻能說是太和平了。但與妖精哥哥的所作所為相輔相成,倒像是在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陳棋再敲陳憂的腦袋一記,道:“論理也該二哥狠揍你一頓了,居然明目張膽地挑釁到華家頭上,你是嫌咱們麻煩不夠多是不是?”

陳憂呼痛:“你沒見溫良有多慘,那麽機靈的人,現在一句話都不說,好像魂都散了,就剩了一具軀殼。還有他妹妹,跟畫紋一個性格,憨直可愛,不笑不說話的。屍體一抬出來,我簡直都不認得了,好好的一個女孩兒被折磨得脫了形,死都不瞑目……但凡是個有血性的人,見到那種情形怎麽能不憤怒?何況那個混帳王八蛋還有臉跑到連城班來,大搖大擺地說要聽戲,點著名讓溫良來演。溫良連話都不會說了還演什麽啊?他就是擺明了來砸場子的,班主跪下磕頭腦袋都磕破了。我也是實在按捺不住了,沒見過這麽欺人太甚的,就是在把人往絕路上逼啊。”

說著他的眼睛濕潤起來,咬牙用力一拳打在床柱上,那根床柱應聲而斷。

陳憂定了定神,黯然道:“我知道是我太莽撞了,沒有考慮周詳,所以倒不怨二哥打我。隻是連累了研墨,其實他倒還攔著我的。”

我奇道:“他不動手已經是天方夜譚了,還會攔著你?”

陳憂道:“真的,研墨攔我來著,他說:‘咱別動拳頭,擦破了皮還怪疼的,咱們回去找把刀再來捅他王八蛋的。’”

“……………………”

知道有妖精哥哥主持大局,我也就不擔心了,又去抱廈看望研墨。

畫紋正守在研墨床前抽泣,研墨已經醒了,正強打精神哄她。見我進去,畫紋先羞紅了臉,研墨收回輕撫畫紋頭發的手,也是臉上微紅。

我隻當沒看見他倆之間的曖昧,道:“大夫來看過了不曾?”

畫紋站起身道:“看過了,開了藥交給洗毫去熬了,說隻怕是火毒熾盛瘀在體內,化解開了也就好了。倒是外傷不甚嚴重,比六少的傷輕多了。”

我納悶道:“不是都打暈了嗎?怎麽反而比六哥的傷輕呢?”

研墨和畫紋同時開口,隻不過研墨叫的是:“別說!”畫紋說的是:“他那是氣暈的。”

我失笑:“氣暈的?研墨比拈豆兒氣性還大嗎?”

畫紋看了研墨一眼,抿著嘴不說話。

研墨紅著臉道:“其實我就是覺得二少不講理,明明是那個華少楊不對,他還要責罰六少和我。一生氣就、就暈過去了。”

我沉思道:“奇怪,以前我也常常拿彈弓打你,你怎麽不氣暈呢?看來是我打得不夠重。”說著歪著頭打量研墨。

研墨嚇了一跳:“饒了我吧,我不抗打。小螢火蟲皮厚,你打他去吧。要不你打洗毫,他成天慢吞吞的,也該動彈一下了。”

“哦,我看這碗藥可以倒了。”洗毫正端著煎好的藥進來,聞言麵無表情地就要將藥倒掉,畫紋忙上去阻攔,急得小臉通紅:“別,他瞎說的。”洗毫見她當真,不由撲哧一笑。畫紋這才回過味來,羞得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