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青樓尋訪

走進芳雅居,玉清存四顧一望,不禁對自己一番好笑。他可從沒想到自己某一日,也會踏入這等青樓場所。

進得門庭,玉清存指名要會方子斐,眾皆愕然。一鴇兒模樣的中年女子迎將上來,吃吃笑道:“還是頭一次碰到,進了我們這裏不找姑娘,倒找一個琴師的。”

她挨上身來,聲音嬌膩,道:“公子好相貌,我們這裏有很多妙人兒,定能將公子服侍得周周全全,找一個琴師幹嗎?”複低頭拋了個媚眼,“不知道的,還以為公子好小倌兒呢。”說罷,又拿帕子掩口吃吃地笑。

玉清存未等她近得身來,已自旁挪了一步避將開去,忽然聽到這番言語,頓時麵上通紅,咳了一聲,冷聲道:“在下玉清存,特來會見方子斐先生,麻煩嬤嬤代為轉達。”

那鴇兒聽得,一時錯愕,不禁賠笑道:“原來是玉公子,這可真是貴客啊。紅兒,楞著幹嗎,還不趕緊去給玉公子上茶!玉公子,您稍待,老身立刻前去將方先生找來。”

那鴇兒一臉巴結地說著,即轉身笑著自去了。

玉清存輕輕鬆了口氣,坐將下來。卻轉頭四顧,但見不知何時樓上樓下擁來了大群的女子,雖遠遠站著,卻指指點點,巧笑顧盼,議論不已,眼裏盡是好奇與讚羨。玉清存不覺又如坐針氈。

在這京城,誰人不知玉清存風流華采,人物俊俏,不知是多少名門淑媛的夢裏人。隻可惜,玉清存為身世家國,根本無心於此。這幾年更放浪形骸,可不知被多少人恨念不已,又傷了多少的芳懷。

今日竟然來到青樓,讓這班脂粉堆裏打磨的女人們親眼看見驚人的樣貌,哪能少了一番評頭論足。

好在那鴇兒不多時便回轉來。卻見她陪笑著道:“可真不巧,方先生今日已教授完畢,辭出門去了。”

玉清存聽得此言,隻得站起身,打算退出。卻被鴇兒叫住:“公子留步,我家芷君聞說公子來到,特央老身代為求見。芷君願為公子撫琴一曲,還望公子肯允。”

玉清存正欲舉步,聽這話,複又轉來,心想既是那位的徒弟,聽她彈來,也知一二。便留將下來。

隨那鴇兒轉入後廳,但見亭榭樹木愈走愈見出雅致,卻與前麵大為不同,若先進得這裏,怕是難以相信這是勾欄之地。不多時,便見到了林芷君。

這林芷君果然姿容出眾,但見她一襲淡淡的天青色長衣,亭亭立於當地,斂首為禮,談吐清雅,“芷君見過玉公子,芷君陋質,能得公子雅聽,芷君之福也。”

聲音宛如出穀鶯雛,輕柔婉轉。臉上幾乎不施脂粉,眸底清亮,眼波隻一轉,便令人想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林芷君見到玉清存,也是一陣稱奇,不道卻有這般美貌的男子,倒叫天下女兒如何為情。

“姑娘過謙,聞說姑娘琴藝非凡,清存亦有心切磋,今日幸會了。”

一番客氣之後,林芷君坐到一張琴前,斂目清心,略頓一會,就見她輕輕抬指,神情一片寧靜地向那弦上撫去。

這間小小的二進之室,素帷低垂,四麵臨水。輕風吹來,簾幕飄拂。琴聲中,玉清存踱到窗邊,憑窗遠目,沉吟不已。但覺這林芷君的指下竟然隱有山水清音。一個青樓女子,能得如此,其品性之高潔真乃少見,其身世遭際怕是甚為可憐。

一曲彈罷,林芷君起身為禮,道:“讓公子見笑了,還請公子善為指點。”

玉清存轉身回禮,乃正色說道:“姑娘非是俗人,清存也就直言了。姑娘琴聲清和雅正,少見的泠然之氣。不足者稍欠熟練,氣息略有不穩處,若假以時日,必當不同凡響。未想於此地竟能得聆如此清音,也是不虛此行。”臉上一片慨然。

複又言道:“琴者,器之大雅也。一支琴曲僅僅奏出倒也不難,習之者隻需反複演練,即可稱熟手。所難者,延出曲中意境。是須琴者當撫時必身臨其境,複牽引自身情緒,融入其中,妙手轉合,渾然而發。當此際,曲耶身耶,物我兩忘矣。如此,方為神品。”

林芷君聽得此言,神色間一派向往之意,不覺癡立良久,口中喃喃言道:“物我兩忘……”

“公子所言,竟與方先生一般無二。今日可惜,若得見到方先生,公子必會與之相互知音。”

林芷君淺笑嫣然,言下一片至誠。

玉清存含笑說道:“如此,還望姑娘代為邀請,清存明日定當再次造訪這位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