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隻道能酬
到了宮門,玉清存身心疲累,四肢早已麻木沉重,根本無法下得車來。君成心下明白,趕緊命人去取了那藥丸,親自喂將下去。歇息了一陣後,方能扶著玉清存勉強下了車,卻向著自己的寢殿漸漸行去。
玉清存雖看得明白,卻並不言語。但見那君成眼底不自禁地流露出喜色,他心頭不由一陣苦澀。好賴他玉清存尚有人存念著吧。
這一路經過薰和殿,禦書房。舊日種種,但瞬間一一浮現腦海。“子斐,子斐……”他心裏默默叨念著,眼中漸漸湧出痛苦的神色來。卻自暗想道:今生看是就此錯過了。但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他心中浮想,腳下卻是未停。複又想道:隔了四五月,他終究是又回來此地。當日那貂袍卻是解與不解,不曾有任何分別。
正行間,君成的寢殿已然入目。看那層層暖幃,流光高燭,在在如昔,卻半年情事,恍然一夢。玉清存不覺停住了腳步,看著那高大華麗,暮色裏依然奪目的宮殿,他略略瑟縮了一下。從今後,真個要斷了過往麽?這一跨入,隻怕是再難回頭……他不禁轉頭,欲看向身後,仿佛那身後有著什麽,令他走到這裏了,竟又萬分猶豫起來。卻不期然地撞見了君成的視線。
卻見君成微微一笑,道:“清存,這樣疲累了,怎還不趕快進去歇息一番?”玉清存心中隱隱作疼,隻暗歎一聲,便隨著君成,舉步邁將進去。
他二人堪堪跨入殿門,正要向內行去。卻見裏麵轉出一人來。
但見那人大約十八九歲的年紀,一身淺淺的黃色衣衫,相貌甚是英俊。細看去,竟有幾分玉清存的模樣。若說玉清存是一份風流華美,這年輕男子便是一份風流雋逸,隻如了那春日的山竹,青翠挺拔,態度修美。
玉清存見他氣質清新,見到自己時,眼中微現驚異欣賞之色,卻眨眼間了無波痕,隻黯淡了神色,低垂了眼皮,走上前來,略施了一禮,便很快看了君成一眼,竟自轉身出了殿門而去。
玉清存暗向君成瞧去,卻見他此時正帶著幾分迷惑與悵惘,立在當地,看著那男子漸漸遠去。
玉清存輕咳了一聲,帶著疑惑地問道:“這位卻是——?”
君成立時回過頭來,臉上隱隱幾分尷尬,亦輕咳了一聲,方笑道:“那是新及第的狀元雲縱。朕出宮前宣了他來議事,不想他到此時還未離去。”
玉清存心下恍然,這雲縱分明不是簡單的狀元而已。瞧他適才的行止,隻怕是君成相中之人吧。不然,哪得如此地輕慢於帝王跟前。他不覺暗暗苦笑,隻覺自己此來實在可笑之極。說什麽了卻心願,酬報君成,卻原來天涯何處無芳草,這泱泱天下,又豈隻有他玉清存獨放光華?且莫說沈放,君成,今日這雲縱,亦不是個平庸之輩。如此美質,假以時日,隻怕亦是一段清華無雙吧。
如此亦好,玉清存自嘲地想道,君成既已找到喜愛之人,他倆之間曾有的情債便煙消雲散,他玉清存從此亦不必再空自負了一段愧疚。此後,於君成,但致祝福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