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悠悠我心

半月後積雪化去,天地自一片潔淨瑩白中,又恢複了舊時的蕭瑟。店鋪街人又自安於行走生活,世事循流不已,別有一番冷漠。

出了府門,玉清存心緒鬱鬱地於街頭閑步。不覺行到當日沈放投宿的客棧前。他楞了一楞,暗自輕歎了一聲,便舉步走將進去。

小院裏,桂葉凋盡,枝椏斑駁,冷冷清清,於冬日的寒光中竟那般地淒涼。玉清存癡立枝下良久。那人那事,終究不過夢來一場。則如今往後,著甚自相撫慰。

隻記憶中沈放的麵容清晰不散,他怔怔地瞧著那扇房門,幾似不多時便得見到沈放含笑打開,迎風而立。他記得那一把長發黑亮,便如何竟是個得道的高僧?

“玉公子。”一聲喚,來自身後。

玉清存茫然轉頭看去,卻是店主,含著些小心翼翼的笑容,有些不安地走將來。

“方先生十多日前便退了房,這裏已無人居住。”那店家說道。

“哦……”玉清存神情恍惚地道了個“哦”字。

那店家見他如此,忍不住便道:“玉公子竟不知道麽?如今街坊暗相傳道,那光泰寺住持方丈與這方先生長相極似,都說其實是一人。京都聞名的大琴師居然一夜間成了皇家寺廟的當家和尚,著實想象不到。”

他見玉清存不語,便繼續絮叨道:“那日光泰寺布道法場,好生壯觀,當真是皇家寺院,氣象不同。淨蓮大師年紀輕輕,居然就當了那裏的住持。據說當日他撚珠含笑,妙相莊嚴,直如東渡之佛祖,不知迷倒了幾多善男信女……”

玉清存心頭劇震,腦中倏倏而來的盡是沈放超拔出塵的身姿,昔日種種,無限之情意,一時俱化作大片疼痛,他不禁微微呻吟了一聲,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那店家見他神情有異,驚了一下,趕緊住了嘴。這方玉兩人關係不同一般,玉清存更是今上恩寵之人,他平頭百姓一個,任誰都得罪不起,俗話說禍從口出,便不敢再多言語。

玉清存辭了那店家,腳步微顯踉蹌地走出客棧。清寒的街道上陰風撲麵,這冬日尚漫長,這寒氣徹骨至此。

這變故次第而來,玉清存初是憂懼交加,飲食難安,後又驚痛莫當,他原本不是個強健之人,這半月來更是身形憔悴,神色間隱隱一縷滄桑。

雖說是早已知道,當從那店家口中切實道來時,這感受究竟不同。卻原來並非夢境一場,在在皆是人間實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