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底比斯夜
“我們要見王!!”
“讓我們見見俄塞利斯大人!!”
“我們要見俄塞利斯大人!!!!”
“王!!讓我們見見王!!!!!!”
火光重重,從宮樓最高處朝下看,一片翻滾的金浪般的人潮。
耳朵裏沸騰著人潮裏紛亂喧囂的騷亂聲,守軍統領阿琉迪亞斯往下又看了幾眼,轉身走下台階。
“將軍……”等候在樓下的副將眼見到他下來,匆匆迎上:“您看到了,情況越來越不受控製,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引發暴動,我們是不是要向王稟告……”
話音未落,被阿琉迪亞斯抬起的手製止。抬眼朝他看了看,半晌,輕輕搖了搖頭。
目前的局勢,目前所麵臨的這一切現狀,對於近些年有些動蕩不安的凱姆?特來說,已經不知道是個單純的自然性災害,還是一種詛咒。
這麽一場來勢凶猛,卻事先幾乎連一點征兆都沒有的瘟疫大爆發。
誰都沒有想到在短短月餘,整個下埃及會被這場瘟疫無聲吞噬,而麵對著它逐漸朝底比斯持續逼近的侵襲,所有的人包括那個高居於王座上安靜掌控著一切的男人,都對此束手無措。沒有克製它的藥,沒有截斷它的方式,除了隔離和對感染而死的屍體的群體火化。
但那點措施根本無法阻止病魔無孔不入的侵蝕。
無孔不入。
是的。
以至它更像是一個詛咒,就像百年前那場同樣爆發在凱姆?特土地上的瘟疫一樣。那是個纏繞著這個國家百年揮之不去的噩夢,他們叫它“神怒”。神發怒了,因為當時九百九十九個死於政治迫害的信徒,於是詛咒,於是十九萬六千七百四十二人的生命的滅亡,以及大神官用自身的獻祭,才讓它得以平息。
那麽這一次呢。
起因是什麽,代價又是什麽。
一無所知。
而那位年輕的法老王對此又究竟有著怎樣的打算呢。
那個年輕而內斂的帝王,奧拉西斯。
自平定依哈奴魯的叛亂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隻能看到他一條條從後宮深處下達出來的指令,而見不到他的身影。沒人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直到這場瘟疫從最初隱形的征兆到突然間無法遏止的一種爆發,才重新能從朝堂中那張王座上見到他。
但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現在究竟在想著什麽,打算做些什麽,唯一可見的是他隻在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製止瘟疫擴散的速度,但所有人都心知肚名,對於這種災難,沒有俄塞利斯,那麽即使是這個被稱作為神子的男人,也是無能為力的。而俄塞利斯又在哪裏,傳聞他沒有死於孟菲斯的瘟疫,而是在那裏的瘟疫爆發前就離開了北凱姆?特,可是他究竟去了哪裏,在做些什麽,法老王及他周圍幾個近臣不說,沒有任何人猜得透。
而現在,唯一所能做的恐怕隻有等待吧,雖然,連阿琉迪亞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座被瘟疫和火慢慢侵吞著的城裏,究竟在等待著些什麽。
手指輕扣桌麵,發出得得脆響。磨光的大理石表麵倒影著那隻手,骨骼勻稱,修長敏感。
優雅美麗的一隻手。
翻掌定生覆掌奪死的一隻手。
老祭司亞爾汗薩布悄悄移動了下身子,手跟著垂落,劃過膝蓋的時候在衣角邊將一手心冷汗用力抹去。空氣和室溫,不知道哪個比哪個更加沉悶,沙漏悉碎提示著時間的一點點流逝,而那隻手的主人依舊長久地靜默,他開始有點坐立不安。
判斷隻是一霎那的,在目測了那個被他們稱作“琳”的異國姑娘的症狀之後。這對他這種行醫數十年的祭司來說並不困難,包括目前的決定,他想他別無選擇。
“我很高興你能在這個地方告訴我這些,亞爾汗薩布。”終於打破沉默,那位年輕的法老王停下手中不斷重複的動作,抬眼望向他:“相信你也明白這對你意味著什麽。”
“是的王,臣已經作好了留在這裏的準備。”
安靜的眸子在得到這個回答後依舊不動聲色抓著他的視線,仿佛要透過那層虹膜刺透他此時有些顫栗的靈魂。片刻,點點頭:“你的家人,我會給他們最好的安排。”
“謝王。”從由始至終隻坐了一個角的凳子上站起迅速跪下,亞爾汗薩布一叩到底。
“起來吧,今後,琳就靠你盡心醫治了。”
“是,臣必定不遺餘力。”“
“你可以出去了。”
“是,臣先行告退。”
微頜首。
默不做聲望著那老祭司略顯佝僂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處,奧拉西斯站起身慢慢踱到窗邊。二樓的窗戶離地麵數十米,不錯的地方,一個可以讓人放下些什麽的地方,因為它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某些方麵的含義就是,你可以看見別人,而別人卻無法以仰望的角度窺知你眼裏究竟藏著些什麽。
沒有愛的資格。
沒有悲傷害怕的資格。
唯一有的資格就是讓那些仰望的目光感到心安,這就是主宰。
可是這個主宰在眼看著自己所愛的女人身染瘟疫的時候,卻無能為力。更可笑,他甚至連告訴她他愛她的勇氣和資格都沒有,因為她不屬於這裏。即使自己用自己的固執,自己的靈魂追隨她更多的三千年,她終究不屬於這裏。
作為被俄塞利斯為了他而向命運挑釁扭轉帶來的戰利品,她終將必須離開,即使自己再不舍得。
琳……
恨嗎?在說出愛,卻看著他眼底漠然的時候。
可是始終也無法讓她知道,這世界上的確存在著那種即使用再高權利都無法去改變的東西——命運。
強行改變,隻能失去更多,這已經被神用它最現實直接的方式展現在了自己眼前。那麽究竟是應該繼續下去,還是靜等命運的審判?
俄塞利斯不在,沒有任何人可以告訴他這個答案。
頭突然很暈,腳下一個踉蹌。
“王……”貼著牆倒下之前,一雙手用力扶住了他的肩膀。
奧拉西斯抬起頭:“路瑪……”
“休息下吧,您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映入眼簾,麵前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安靜而柔和,在一頭被火光染成金紅色的長發下。這個年輕而美麗的男子,似乎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起,印象裏就沒有他失態過的樣子,總是那麽隨性,一臉淡淡的高興。
即使是在這樣的一種動蕩中。
倒也適時地讓人再次平靜下來。
嘴角牽了牽,奧拉西斯站直身體,推開他的手:“你來,不單是為了勸我休息吧。”
“騷亂這幾天越來越不受控製。”沉默片刻,路瑪回答。
奧拉西斯點點頭:“我知道。”
“我不得不將關防處的駐軍撤一部分回底比斯。”
“可以。”
“此外,”猶豫了一下。
奧拉西斯瞥了他一眼:“說。”
“有傳言,亞述內部近來似乎正凝聚著一股為外界所不知的軍事力量。”
眉心微蹙:“什麽樣的軍事力量。”
“路瑪不知。但從西奈那一戰,可以看出亞述恃強而狂的端倪。”
“我知道,”慢慢踱到桌邊坐下,手指輕扣桌麵,目光依舊對著路瑪:“包括巴比倫尼亞和赫梯,就目前而言,都是讓人比較放心不下的。”
“巴比倫尼亞和赫梯?赫梯王的姐姐還在底比斯,我想他們……”
“路瑪,還記不記得卡布拉姆爾王。”
目光輕閃,路瑪抬起頭:“記得,那位將自己親妹妹送給當時的努比亞王,又在三年後一舉攻破努比亞城,將自己妹妹重新娶回身邊的法老王……”
奧拉西斯笑了笑,不語。
“那麽作為我們秘密簽下盟約的巴比倫尼亞,王對它不放心在哪裏?”
“因為秘密。”撚發。纏著發絲一圈圈在指尖繞轉:“沃塔裏修斯連結盟都不願意讓世人所知,必然有所保留。一個遭到挑釁仍保持觀望的帝王,我們能對他的忠誠保有幾分信賴。”
眉梢輕挑,笑:“王說得是。”
“而我們目前的形勢,已經讓某些狼開始蠢蠢欲動了吧,路瑪。”
“是這樣,王。”
“瘟疫橫行,民心動蕩。出手,隻是個時間問題。”
不語。路瑪看著他。
他的眼睛。
奧拉西斯那雙漆黑色眸子,曾被遊吟詩人讚為尼羅河上的黑寶石,它們是極美的,美得讓人莫測,卻又因此忍不住想更深一層地去猜測。
“王是不是已經斷定他們會趁我國瘟疫作亂的時機來攻克凱姆?特。”
“隻是個猜測。”
“王的猜測讓路瑪有點不安呢,在這種時候。”
“也是,不過換個角度去看的話,未必我們就絕對不安全。”
路瑪沉默。
知道奧拉西斯會說些什麽,但那話,卻是路瑪不能,也絕對不願意說出口的東西。
尤其在這男人麵前。
“誰會想要征服一頭病入膏肓的獅子,”這男人一字一句道。明白路瑪眼中瞬間的陰騖,他再次微笑,笑得很明亮,就像他背後在火盆裏跳動不已的火光:“而且,還是隻隨時隨地可能傳染致命病毒的獅子。”
“王……”
目光轉暗,奧拉西斯交叉十指靠入椅背,微垂眼簾,正色道:“你說,他會選擇從什麽時候,什麽地方,用什麽方式開始,那個尼尼微的妖王……”
有點突兀的一個問題,路瑪微微一愣。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半晌,低聲道:“路瑪難以推測。”
“把雷伊招回來吧,盡快。”
“那麽努比亞防線……”
“庫什人構不成威脅,那麽那道防線暫時對我們來說還不重要,亞述的話,他們用不著繞那個圈子。”
目光閃了閃:“這麽說,西邊有盟軍利比亞,北邊部署著阿穆羅的軍隊,如果他們不想驚動敘利亞人的話,紅海港口處倒是個關鍵。”
“沒錯。”
“明白了,路瑪這就去準備。”
“路瑪,”起身正要離開,奧拉西斯忽然再次開口。
路瑪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在。”
遲疑了一下:“琳……她目前的狀況怎樣。”
“精神還好。”
“還好麽,”點點頭,嘴角牽了牽:“還好,那就好。”
“王……”
“去吧。”似乎知道他想說些什麽,奧拉西斯輕輕兩個字打斷了他的話音。
路瑪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但終究無法從他眼底窺出些什麽來,就像往常那些他不希望別人從他眼中感覺出什麽東西時一樣。雖然他這會兒的話音,聽上去若有所思。
片刻,路瑪行了個禮轉身朝門外走去。
******十六道城門層層關閉,好象是從一夜間開始的,滿世界青銅的味道,滿世界讓人覺得不安的氣息。
三天前開始見不到辛伽的行蹤,可是尼尼微卻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軍人,本國的外國的,還有一些根本不清楚國籍的雇傭軍。而現在他們就被集中在這座城市的內外三翼,維持著這座城在人口增多情況下的治安和運轉。每天會在特定的時候,那道巨大的把守尼尼微主幹道的大門打開,放進或者放出一些部隊和人,而過了那個時段,門一關,這地方就滴水不漏了。
突然發覺這座關閉了所有城門的城池就像個安置在懸崖邊緣的鷹巢,隻要沒有來自上空的威脅,即使沒有銅牆鐵壁,一樣是固若金湯。
而這一切又到底是為了什麽,沒聽說過有強敵來襲,也沒有侵略的預兆,那這麽多來自各地的軍隊部署到底是為了什麽。他們被分散在亞述國的每一處比較重要的防禦地帶,很顯然,辛伽弄來這麽多軍隊並不是為了進攻,而更像是用來防守的。
防誰,又為了什麽而防。
而這一切又是不是和辛伽提到過的他要出次遠門有關。準備了那麽多的人手和武器補給在這座城市,他到底要去哪裏,又是為了什麽而去。
思忖著,蘇蘇不自禁又朝城牆方向看了一眼。
剛回頭,身前突然一陣腳步聲響起,很沉,也很快。不等反應過來,肩膀突然猛撞在一樣堅硬的東西上,蘇蘇不由自主朝後倒退了兩步。
站穩腳步才發覺和自己撞到一起的是個一身鎧甲的軍人。很高大的一名軍人,大半張臉隱在那頂頭盔下麵,蘇蘇看不清他的樣子,不過從鎧甲上的飾物來判斷,他的官銜並不高。不高的意思就是一般他這種裝扮的軍人,是不可以就這樣隨便出現在宮裏頭的,可顯然他在這裏走得很隨意,邊上經過的巡邏不是沒留意過他,隻是在看了幾眼後,始終也沒有任何人過來阻攔或者盤問他。
他就那樣目不斜視地從蘇蘇身邊走過,好象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撞了人,足高出她一個半頭的個子從她麵前過去時,像一層烏雲在頭頂浮過,隻一雙寬闊的肩膀朝右微微傾斜著,走一步會隨著身體的動作斜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衝撞到的關係。
蘇蘇下意識回頭朝他多看了幾眼,風忽然送來一股似有若無的味道,鑽進鼻尖,她整個人突然一震。
似曾相識的味道……
隨即觸電般彈起朝著那人離開的方向直追了過去,幾步跑到他的背後,伸手朝他肩膀上用力一搭:“等等!”
可沒想反被他拖著朝前走了幾步。
手一滑被他輕易掙脫了開去,那人走路的衝力很大,甚至沒有因此回頭朝她看上一眼,依舊自顧著朝前走著,和剛才撞到她時一樣的若無其事。
“等一等!”追上去再次一把抓住他,蘇蘇手下用了點力。手指在他肩膀使勁一摁,意料之外,那人腳步突然一停。
蘇蘇差點一頭撞在他肩膀上。回頭間他突然抬手一把掐住她脖子,不等她反應過來,一轉身將她按到邊上那根石柱上。
突如其來的舉動,蘇蘇呼吸一滯。
急出手在他手肘部用力一拳,哢的一聲脆響,明顯看到那塊關節猛突了起來,而那隻禁錮著她喉嚨的手依舊紋絲不動地鉗著她,從手腕到肩膀筆直一條線,金屬打造的筒子似的。然後沿著肩膀看到他隱在頭盔下的那半張臉,黑紅色泛著層鋥亮的油光,一道月牙狀的刀痕從頭盔內一直延伸到他左邊嘴唇,那半邊嘴唇全都豁開了,露出裏頭血色的牙肉,以及一個深深的黑洞。
愣神間,那人另一隻手猛一拳揮了過來。錘子似大的一隻拳頭,迅雷般朝著腦門上直砸下來,情急下蘇蘇頭一偏,隨即耳朵旁砰的一聲悶響,幾點溫熱的**濺在了她的臉上。而就在這同時,蘇蘇一條腿急速抬起,照著他那條關節突出的手肘一膝蓋猛地頂了上去!
一聲脆響,那條手臂徹底折斷。
血迅速在那地方撐出一個腫塊,而那隻手依舊緊扣在蘇蘇的脖子上,在她試圖掙紮脫困的瞬間一把將她拎起,舉高,再朝著地上用力一甩。
極強的力道,蘇蘇甚至連找個緩衝的機會都沒有,頭已經朝地上直撞了過去。
“住手!!”
眼看著就要和地上那些粗楞的石頭撞上,身後響起路過侍衛一聲驚叫。與此同時肩膀上突然被一股力量用力一帶,回過神人已經被那股力量反扯了上來,轉眼落到一雙臂膀裏,而那個沉默的軍人也突然間停止了原先的攻擊,垂手站在原地,沒再繼續盯著她,也沒有去管那條斷了的手臂。
片刻一個轉身,他自顧著離開。
“站住!”迅速從那雙臂膀裏掙脫,蘇蘇還想再繼續追上去,卻被身後一道熟悉的話音輕輕製止:“你在幹什麽,蘇蘇,”
蘇蘇的腳步頓了頓,再想追,那人已不見了蹤影,都沒看清他究竟是從哪裏消失的,他動作快得就像一隻獸。
“你在這裏幹什麽。”似乎以為她沒聽見,身後的話音又重複了一次。
蘇蘇回過頭。
一道身影斜倚在她身後那根石柱上,一身黑衣,修長的手指玩弄著手裏那把漆黑色的劍,反複隻是一個動作——剔起,再按下。
最近已有很久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過這個男人,一直都以為他仍在孟菲斯,沒想到已經回來了。
蘇蘇回轉身,朝那軍人消失的方向指了指:“那是什麽,森。”
聽見她問,森收起劍。拈發看了看她,又朝她身後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如果你指的是剛才那個人,他是個士兵。”
蘇蘇點點頭:“我知道。”
“那麽,”微微一笑,直起身:“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而我是問,他到底是什麽。”
聞聲,森站定腳步,側眸看了她一眼:“為什麽要這麽問我。”
“他是不是沒有痛覺。”沒理會他的問話,蘇蘇繼續道。
“你這麽認為?”
“我隻是感覺。”
“感覺,”眉梢輕挑:“所以你就這麽直接地說出你的疑惑來了?可是感覺能把有變成無麽,蘇蘇,世界上怎麽可能存在沒有痛覺的人。”
“辛伽在哪裏。”話題一轉。
森回過頭:“你認為我知道?”
“我想見他。”
“很多女人都曾經對我說過這句話。”
一陣沉默。轉身想走,他忽然上前兩步,擋在她的麵前:“最近別去打擾他。”
“是不是因為他要發動戰爭了。”
怔了怔,隨即意味深長瞥了她一眼:“是,也不是。”
“對哪個國家。”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
“我想知道。”
“你想知道的事情一向很多。”
“那麽多軍隊,這樣的防禦,辛伽他到底想幹什麽。告訴我,森,這一切和凱姆?特最近爆發的瘟疫有關嗎??”
目光一閃。
突然抬手出其不意拈住了蘇蘇的下巴,蘇蘇一驚,想後退,卻被森一把扣緊朝他方向拉了過去。然後俯下身,看著她的眼睛:“再說一次,這不是你該關心的,蘇蘇。”
扭頭,但沒能掙脫他的鉗製,蘇蘇把目光從他眼中移到他手上。
片刻忽爾一笑:“你為什麽會在他身邊,森。”
有點突兀的一句話,森怔了怔,眼睛微微一眯:“你說什麽。”
“我說,你為什麽會在辛伽身邊,森大人。”
手鬆,隨即脫離了他手指的掌控,蘇蘇順勢後退一步。
“這很奇怪麽。”垂下手,森道。亦不再繼續望著蘇蘇的眼睛。
“你不是亞述人,而且,你並不善於臣服。”
笑,目光再次轉向她:“什麽叫臣服,”而不等她回答,他又道:“你臣服於他了麽,蘇蘇。”
“我為什麽要臣服於他。”
“那你為什麽要留在他身邊。”
“我……”語塞。
看著他手指輕彈,手裏的劍出鞘,漆黑色劍身在陽光下劃出一道詭異的暗光。
他看著那道光,目光閃爍:“其實我們都有各自的理由,不是麽。”
不語,蘇蘇轉身離開。剛走出幾步,森忽然再次開口:“最近他身體不太好。”
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我想這是你該去關心的。”
“而這恰好是我並不感興趣的。”
“你確定?”
“確定。”
“那也好,既然不感興趣,我也就不必違背他的命令,對你說出他的行蹤了。”話音落,腳步聲響起。
而蘇蘇在這同時回過頭:“森。”
“還有什麽事。”
“他在哪裏……”
細細的陽光移在臉上,很軟,像發絲掃在皮膚上的感覺。
隱隱有個人影在眼前晃動,睜開一絲眼簾,人影驚跳著後退。被他一把拉住手腕:“午安,蘇蘇。”
“……午安……”不安的眼神,忙亂的動作,強硬卻結結巴巴的回答……他的蘇蘇。
微笑:“你怎麽會在這兒。”
“……他們說你不太舒服。”細不可辯的話音,他還是聽見了,手指沿著她的手腕滑向她的臂膀,他看著她:“你在關心我麽。”
沉默,就像以前每次似乎說中了什麽,而她固執地拒絕去承認時一樣的表現。辛伽伸指插入她的發絲:“真軟……”他道,暗紅色的眸子看著她的眼睛,那目光和他的聲音一樣的柔軟。
蘇蘇的呼吸隨即急促起來。扭頭試圖掙開他的指,卻讓自己的頭發和他纏得更緊,後退著站起身,牽得頭皮一陣刺痛。
撲地跪倒在地,他的手一鬆:“我總是拿你沒辦法呢,蘇蘇,”一聲輕歎,他看著她微笑:“什麽時候才能讓你習慣我的手指,嗯?”
蘇蘇的臉一燙。
很深很深的燙,燙得她隻能繼續低垂著頭聽憑臉側的發絲擋著自己的臉,好讓他不那麽容易地發現自己的失措。可他的手指依舊準確地從那些發絲間探了進來,輕貼在她的臉上。於是那些原先想要說的,那些疑問,那些質疑,忽然間在喉嚨口不見了。然後聽見他輕聲道:“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我的孩子。”
“森……”
“嗬……那個魔,”收回手從床上撐起半個身體,一頭雪白色長發隨即從肩膀滑下,拂過蘇蘇的手指,冰冷冷一道溫柔的觸碰:“他總在以自己的方式來考驗著我的意誌,不是麽,我最近變得有點脆弱的意誌……”
蘇蘇抬起頭。
一時不太明白他在說些什麽,她有些疑惑地望向他的眼睛。
而那舉動隨即讓她後悔。
那樣一雙帶著淡淡倦意的眼神,還有一絲隱忍而跳躍的欲望。
“不明白我在說些什麽,是不是。”目光輕閃,笑:“沒關係,很多事,還是不明白的好。其實我也……”話音一滯。不知道怎麽他突然間臉色變了變,抿著唇,兩眼直勾勾盯著蘇蘇。
蘇蘇被他看得一驚:“辛伽……”
半晌見他深吸了口氣,低頭將臉貼在她伸出的掌心裏,目光依舊盯著他,那雙眸子在他蒼白的臉孔上分外的豔紅,紅得妖嬈:“我以為在那之前,不看到,也沒關係……”他道,聲音有些喑啞:“過來,蘇蘇。”
手伸出,她的臉不由自主朝他胸口埋入。被他一瞬間用力擁住的感覺,像一滴水忽然間融進了海……紅色是他眼睛裏的浪,藍色是他懷抱裏的溫度。
“他說你病了,辛伽……”半晌,她總算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然後開口。
“不要去管它。”他回答。
“我看到尼尼微很多軍隊……”
他沉默。
“你……到底在做些什麽……”
“別去管它。”
“辛伽……我對你一無所知……”忍不住抬起頭,卻恰好對上了他的嘴,他的嘴無聲貼在她的唇上,輕輕地吮吸,輕輕地移動:“蘇蘇,我是個怎樣的人。”
很輕,很癢,癢得想讓人一把用力抓住他,再把他狠狠地撕碎。
就像他這會兒噴灑在她臉上的氣息所表達的東西。
強烈,滾燙。
“不知道……”她回答。抬頭粘住他的唇,一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用力纏住了他:“你告訴我……”
“小東西,你在引誘我……”
“事實上,”提高聲音,說了一半,話音又止。
“事實上,什麽?”他問。發絲帶著他身上的味道一層層纏緊了她,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卻叫人沉溺得不能自拔:“事實上,這幾天我一直都在找你……”急急說完,一聲低吟從嘴裏溢出,因著辛伽的牙齒一口咬在了她的頸窩上,很用力。
她將他緊緊抱住:“為什麽會這樣,辛伽……”瘋狂地吻著他的嘴,瘋狂地吻著他的耳,他的下顎……而他的牙齒死死咬在她身上,從頸窩到肩膀,從肩膀到胸膛。直到一揚手將她衣服撕裂,反身,他將她壓倒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
而她還在喃喃低語著,幾乎有點瘋狂地用自己的身體糾纏著他的身體,舌頭滑過他的耳垂,在他耳邊急促地,一次又一次地道:“為什麽我會這樣……”
“為什麽我會在這幾天到處去找你……”
“為什麽我那麽想見你……”
“為什麽……”
“抱緊我……”
“再緊一點……”
“辛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