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是好

第五天了……已經是第五天了嗎?

手指在酒壺上輕輕敲打,有節拍的,緩緩的,指間傳來冰質的涼感,歸晚感到舒心的適意,鼻間縈繞一股清淡的香味,漸漸模糊了她清醒的意誌,神情略顯恍惚地看著酒壺,她倩笑輕歎,難道自己醉了?

那個離開時口口聲聲會速去速回的人,此刻仍然沒有出現……說不出心中是失望還是惆悵,她笑得依然暢懷,隻是覺得心裏隱隱窒悶,在不經意間糾纏……

手指敲打著壺蓋,突然間發出一聲輕鳴,歸晚刹那一驚,這才發現自己用大了力度,笑笑,放下手中的壺蓋,把酒壺蓋上,也關住那清淡誘人的香味,收起愁然的暇思,望向簾子外,書生都走了,隻有如晴如明還端站在花廳等候。

歸晚掀開簾子走出花廳,抬頭一望,天色竟然已暗,累了一天,該是休息的時候了,她淡笑著揮手示意回房。

如晴如明並排走在前麵,後麵跟著八個侍衛,一眾人向二樓房間走去。

正上樓梯之際,二樓上一個姑娘迎麵走來,麵色蠟黃,動作緩慢,竟是一副有病在身的樣子,手裏端著兩盆菜肴,往樓下走來,樓梯甚窄,如晴如明隻能側身讓她,正偏身之際,那姑娘看到眾人,似乎受到驚嚇,腳下傾滑,失去平衡,往樓梯下栽下來,如晴如明同時伸出手,一左一右從旁扶住她,兩盆菜肴頃刻打翻在兩人身上,兩個丫鬟怕傷到身後的歸晚,眉輕皺,不躲不讓,讓菜醬湯水飛濺一身。

那姑娘發現闖下大禍,連忙傾身賠罪,不住地點頭哈腰,如晴如明見她可憐,也不忍多加責備,好在隻是弄髒了衣服,並沒有受傷。

一眾人回到二樓,八侍衛各自散開回房,歸晚忙吩咐如晴如明去換衣服,看著兩個丫鬟拿出衣服飛快地往洗浴房而去,歸晚不禁莞爾。走進房間,倒了一杯茶,一低頭,發現自己的外衣上也飛濺到幾滴菜醬汁,輕蹙眉,放下手中杯子,她走進內間,解開腰間玉扣,一根錦帶從腰上滑下,她緩緩脫下外衣。

突然有種很奇妙的感覺襲上心,歸晚明顯的感受到房中還有第二個人的氣息,停下手,正疑惑著,突然聽到身後喝茶的聲音,心突然一驚,急跳幾下,她一陣心慌,慢慢回頭望去。

是他!

耶曆坐在桌邊,拿著她剛才倒的那杯茶好整以暇地慢慢品嚐,看到這一幕,歸晚隻覺得荒誕不已,腦中片刻空白一片,隨即感到了危險的氣息,輕抿一下唇,她猶豫要不要叫喊出聲,把侍衛召來,隨即又放棄了這個想法,耶曆的態度太悠閑了,讓她有種摸不透的感覺。

“你的侍衛現在都來不了了,不用費心思了,”耶曆悠閑地喝了一口茶,視線緊緊盯鎖住歸晚,半含欣賞半含複雜,“許久不見了,餘晚小兄弟。”

這聲稱呼拖長了音調,從他略帶生硬的口音中說出來,似乎有些咬牙切齒,歸晚微怔之下,心下百回千轉,平穩一下情緒,她平靜地淺笑嫣然,狀似久違好友:“原來是耶曆大哥。”

沒有想到她會如此自如,耶曆臉色驟然一沉,冷然道:“想不到我還有命再次看到你。”

“耶曆大哥不是尋常人,又怎麽會有不測呢?”鶯聲婉然,歸晚笑意不改,不退反進,她走前兩步,緩步到外間,視而不見耶曆的冷竣表情,拿起桌上的茶壺和杯子,自顧自倒了一杯茶,遞到耶曆眼前,笑語,“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耶曆大哥海涵。”

凝視著眼前的茶,耶曆說不出話來,本來腦海中的預想與現在情形相差太大,眼前的人兒開門見山地倒茶賠禮,讓他有些不能適從,看著茶葉在水上漂動,心情更加複雜。

情不自禁想起上次重傷,也是這個俊美“少年”端著一杯參湯站在床前的情形,心裏某處被觸動了一下,他伸手接過茶,一飲而盡。

看他茶水下肚,歸晚心稍稍一定,在桌子另一頭坐下,和耶曆同桌而坐,閑話家常似的:“耶曆大哥半年不見,風采更勝,相必當初的傷全好了吧。”

聽她聲聲動人,句句真心,耶曆片刻怔楞,冷然的表情少許鬆動,輕輕回了一聲“恩”。

兩人靜坐著,歸晚自如地談天說地,耶曆的臉色也平複下來,兩人猶如回到了在閣樓養傷的日子。

看到耶曆似乎不再計較,歸晚暗暗鬆口氣,一邊聊著天,一邊飛快地轉動心思,想著脫身之法。

耶曆內心也並不如表麵平靜,看著眼前的歸晚,混亂的感覺攪得他難以思考。他被眼前人出賣過一次,逃也似的回到弩都,這半年以來,他一刻無法忘懷這個女子,心裏時刻惦念,隻要見到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

他叫人畫下她的畫像,由於是口述容貌,這副畫整整畫了兩個月,換了十幾位畫師,才畫出讓他滿意的作品。當時還被兄長戲謔道,不像畫仇人,倒像是畫心上人。

心上人嗎?偏頭看著她春花如笑,心頭陣陣悸動,原來以為自己見她隻為了報複,今天一見,才知道錯的厲害,原來,隻是再想見她一次……

“想不到你竟然是樓澈之妻……”正想著,話已經脫口而出。

一震,歸晚臉顯錯愕,自己並沒有說過身份,為何他會知道?心下暗暗叫糟,口中答道:“耶曆大哥真是神通廣大。”似有讚美,似有感歎。

深深凝視她,耶曆的眼光灼灼:“想必……你丈夫極寵愛你。”

被他眼光看得渾身不自在,歸晚輕笑淡問:“耶曆大哥到底什麽意思?”

“他沒有告訴過你,我千裏送畫的事嗎?”話音剛落,手驟然一伸,隔著半張桌子,抓住了歸晚的皓腕。

眨眼之間,手腕被人緊緊抓住,歸晚暗驚,手腕一掙,竟然紋絲不動。惱意上來,考慮到此刻情況,她不動聲色,說道:“說得我糊塗了,到底是什麽事?”隱約覺得有人把自己的行蹤泄露給耶曆,不安感襲上心頭。

耶曆從位子上站起身來,湊到歸晚麵前,歸晚受驚之下,騰然站起身往後退,可惜手腕被抓住,耶曆一個用力,把她帶入懷中,在歸晚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惱意更濃,歸晚笑容中隱含冰意:“即使你是弩族王子,也太放肆了吧。”

感到懷中人的怒意,耶曆笑笑,揶揄道:“我還以為你不會生氣呢……”看著她,忽又道,“生氣的樣子也很美。”

深吸一口氣,她冷靜下來,淺笑又揚起:“耶曆大哥到底想怎麽樣?”

“我們弩族人可不像天朝人這麽深沉奸詐,”暗暗冷諷一聲,耶曆說道,“我們想要的,都直接搶過來,而我現在……”半句話含在嘴裏,無限旖旎,語帶曖昧……

一偏首,對上的竟然是耶曆情意流露的眼眸,心急跳一拍,歸晚怔住,半啟口,發不出聲音來。

“歸晚…歸晚……你叫歸晚是嗎?”耶曆靠在歸晚臉頰一寸距離處,輕喚她的名字,柔情無限,忽視懷中人有些僵硬的身軀,他歎道,“居然連名字都騙我。”

聽到他嘴中輕喃自己的名字,歸晚身子一僵,也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有人泄露了信息,否則千山萬水,耶曆怎麽會知道得清清楚楚。

“以後就叫索格塔吧,跟我回弩都後,你就是索格塔了。”肯定的語氣顯示了他堅定的信心。

好個霸道的蠻人,居然連名字都幫她改了。歸晚眉輕揚,定然說道:“耶曆大哥說笑了,我是樓夫人,怎麽可能去弩都呢。”暗含警告,這裏還是天朝的中心城鎮,她的身份不是任何人都能隨意褻瀆的。

輕輕笑出聲,耶曆忍不住掬起她幾絲頭發,看到黑緞青絲在手中,莫名的多出一種滿足感:“我要是沒有萬全的準備,怎麽會貿然而來……索格塔,跟我回弩都吧,我會一輩子愛護你的。”

心一顫,歸晚楞住,百感交集中,她想起曾經也有人似乎也這麽承諾過。暗歎一聲,她出聲提醒,聲音冰徹不含感情:“隻要我失蹤三天,所有官道都會嚴防,你不可能安然回到弩都的。”

“不試試如何知道?”耶曆的臉上顯出戲謔,把歸晚樓緊,在她耳邊語道:“跟我回去吧。”

惱意上揚,她還來不及說什麽,一陣頭暈,身體控製不住向後傾倒,完全地沉入耶曆的懷中,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心慌起來,知道事情失去先機,她落於下風了。

知道她的不甘心,耶曆樓著她,輕言勸:“他能給的,我一樣會給你,不要掙紮,痛苦的隻會是自己。”手撫過她柔嫩的臉頰,眼裏滿是柔情和堅定。

微張口,發現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歸晚的心往下一沉,隻能任他把自己放在床邊,看著他走到門口,朝門外一招呼,走進來一道人影,竟然就是那樓梯上麵色不好,還摔了一交的女子,不禁也歎息一聲,原來從一開始,她就被設計在圈裏了。

那蠟黃麵色的女子走進屋,對著歸晚左看右看,從上打量到下,露出笑容,開口道:“王子好眼光。”

耶曆浮現淡淡的笑:“時間不多了,莫娜,快點給她換裝吧。”

麵色蠟黃的女子點點頭,開口道:“等我準備一下。”又走出房門,不一會兒,端著臉盆走進來,又往床邊走來。

一看到她的臉,歸晚怔然,衣服沒換,那張蠟黃的臉居然變的明媚動人,哪裏還是剛才那病態的樣子,馬上知道這才是她的真麵容,也意識到她是一個易容的高手。

想到耶曆身邊帶著能人,分明是有備而來,放棄掙紮,任那叫莫娜的女子在她身上動手腳,心裏暗暗思考,看來隻有見機行事,另想對策了。